他率先闭上了眼睛,睫毛震颤着,把纱布全部拆完,看到了敷着一层白色药膏的腺体。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凌初年无比讨厌自己的腺体,打心底的仇恨,不仅信息素难闻,还丑陋难看。 他曾愤世嫉俗地想,他为什么要长出这样的腺体?还不如当个beta,至少不会受人制约,毫无反击之力。 摘除腺体的想法,从他分化以来,就一直盘桓在他的心头。 但他现在只能忍受着恶心给自己上药。腺体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只要一天没摘除它,他就必须把它照顾好。 换好药,把用过的纱布棉签丢进垃圾桶里,收拾好桌子后,凌初年躺在床上,眼皮正要沉沉盖下时,他猛地惊醒。 距离十二点还有十分钟! 他就像个要赶在十二点前逃离城堡的灰姑娘,踩着拖鞋,着急忙慌地寻找南瓜马车。 陈誊在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一开门就看到了凌初年的脸,顿时火冒三丈:“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想干嘛?” “你有硬币吗?”凌初年问。 “没有。”陈誊抓着门要关上,被凌初年挡了一下。 他语气委婉:“你能不能去楼下便利店帮我换两枚?” “不、能。”陈誊一字一顿地说,薄薄的眼皮耷拉着,折出不耐烦的弧度。 上午精力高度集中的打辩论,下午和晚上为凌初年的事忙活,刚才一沾枕就睡过去了,被打扰了就很恼火、暴躁和不爽。 然而,凌初年跟条棍子似的杵在这里,大有你不帮我,我就不走的气势。 陈誊顺了几口气,平心静气地和他商量:“明天再去换,好不好?现在这么晚了,便利店早关门了。” 凌初年仍不为所动。 陈誊捋了把头发,也不关门了,转身往里走,倒在床上。 凌初年看着一秒进入睡眠状态的陈誊,咬咬牙,自己出了门。 楼下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凌初年从店员手里接过硬币时,忽然想起他没带钥匙出门,而陈誊睡得正熟,可能听不到他敲门。 凌初年心里打着鼓,已经做好了在外面过夜的准备,出了店门,头一转,就看见了双手抱臂,弓背抵着墙的陈誊。 他低垂着脑袋,前额垂下的头发遮住了眼睛,一动不动的,好像睡着了。 感觉到有人靠近,陈誊吃力地撑开了困得显出三眼皮的眼睛,被便利店外的挂灯刺到又闭上,适应了好一会儿,目光才聚焦到凌初年身上。 喉咙好像被东西堵住了,良久,凌初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情绪敏感而失控,抱着微弱的期待,希望他是为自己而来。 最深的夜里,在一颗贫瘠荒芜的星球上,坚硬的土地裂缝钻出了花芽。 陈誊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直起身,揉了下酸了的后颈,漫不经心地说:“怕你丢了。” 他双手插兜,走在前面,嘴里咕哝着:“出门也不带钥匙。真是惯的。” 陈誊穿着坎肩运动背心,小臂肌肉紧实而劲韧,凌初年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眼眶湿润,像是久逢甘露,逐渐模糊了视线。 这一刻,孤独上涌,他却得到了一丝陌生的抚慰,久违的安全感将他包裹成蚕蛹,四面八方地保护起来。 “快跟上。困死了,明天还要上课的。”陈誊停下,眼皮耷拉着,朝正在发呆的凌初年喊。 凌初年快速擦了下眼睛,应声走到了他身边。 *** 窗外灰蒙蒙的,水雾朦胧了街灯的光辉,雨打在玻璃上,淅淅沥沥留下无数道痕迹。 陈誊的生物钟准时苏醒,充足睡眠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他洗漱时,凌初年还没起床,于是独自下楼买早餐去了。 由于下雨,出摊的人比较少,陈誊看着被尼龙斗篷遮在锅里的油条,想起某位少爷挑剔的嘴巴,只好撑着伞,去远一点的店铺,一来一回花费的时间就多了。 凌初年坐在沙发上沉思,他没找到陈誊,敲门又没人应,要么他还没起床,更糟糕的情况就是他被抛下了。 凌初年紧盯着纹丝不动的房门,决定再等十分钟,要是陈誊没有出现,他就进去看一看。 “你在干什么?” 陈誊的声音突然出现。 凌初年心一惊,拧着把手的手立马放下,转身看到陈誊手里的豆浆和粥时,有点做贼心虚。 他先发制人:“我以为你去上学了。” 陈誊把早餐搁到桌上,哂笑:“虽然我们互看不顺眼,但我也不至于坏到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谁知道呢?”凌初年小声嘟囔。 囫囵应付完早餐,出门时才发现家里找不出第二把雨伞,只能两人共用一把。 为防凌初年的右手沾到水,陈誊走在他的左边,但凌初年却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 陈誊看着凌初年被打湿的左肩膀,长臂一伸,强行把人拽了回来。 “感冒了别指望我会照顾你。” 肩头被死死箍住,凌初年挣脱不开,别扭地跟着陈誊的步伐走,刚走没几步,一脚踩进了水洼里,脏水飞溅。 陈誊停下脚步,低头看到自己裤腿上的水渍,语气危险:“你是不是在报复我?” 凌初年木着脸,懵了。 这顶帽子扣得很大,冤死他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 “而且我的鞋子也脏了。” 凌初年穿的是白鞋,脏得更明显,以他这种吹毛求疵偶尔洁癖爆发的性格,确实不会干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陈誊审视了他一会儿,姑且相信他一回。 凌初年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这得归功于你,得时时防备着。” 陈誊时而有种自己养了一只猫的错觉,心情好或者需要用到他这个铲屎官时,就会变得温顺一点,赐予他撸猫的权利,纡尊降贵地低下脑袋,让他rua一rua。但大多数时候,是在暗地里舔着爪子虎视眈眈,稍有不甚,他就会被挠了又挠。 下雨天,在车站等车的人特别多,一朵朵蘑菇紧凑着,水帘洞天,拥挤得喘不过气来。 出租车乘客爆满,一直搭不上。 一辆班车滋着水刹车到站,里面密密麻麻地坐满了和站满了穿着校服的学生,陈誊还想再等一等,实在没办法就迟到一次,但凌初年却一反常态,拽着他挤了上去。 陈誊怕凌初年的手被撞到,急急忙忙地刷卡,环顾一周,没有位置了。 还有人不断的从前面上车,司机叫嚷着大家再往里走一走。 陈誊拉着扶手,得益于身高优势,硬生生地划出了一小块地盘,将凌初年圈在他的庇护之下。 凌初年的手不方便,只能抓着陈誊的衣服。 两人离得很近,凌初年无法忽略陈誊身上的气息,他们用的是同款沐浴露,融合在一起,浓重得足以抵挡车内的闷热潮湿。 有女生不断瞟向他们这边,笑得不怀好意,细细碎碎的聊天传进了凌初年的耳朵里。 “他们穿情侣装诶,是情侣吧。” “这也太大胆了吧。” “这身高差我爱了。” “那个高一点的男生有点眼熟。” “我也觉得,是律和的陈誊吗?” “好像是。” “学神谈恋爱就是与众不同,好刺激呀。” “那旁边的人的谁?” “不知道,没见过。” “……” 凌初年抿紧唇,不想听,却不可阻止。他知道年级里疯传他和陈誊是一对,这种谣言明明不堪一击,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能坚持那么久,还传播甚远。 而且,陈誊应该喜欢温柔贤惠型的,和他扯不上半点关系,那群人肯定眼盲心瞎到了极点。 凌初年突然想看一看陈誊,刚抬头,公交车一个急刹,他没站稳,随着摇晃了一下,一头栽向陈誊,鼻尖撞到了他的肩膀。 陈誊空出来的手下意识揽住了他。 一句“我去,他们抱在一起了”让凌初年垂死病中坐起,脸颊发烫,像是被一团烈火烘着,他自暴自弃地抵着陈誊不肯抬起。 打死也不能让别人看见他脸红的样子。 陈誊低头看了一眼像只鹌鹑似的某人,凌初年没有换洗的衣服,穿的是他的,上身是浅色蓝白条纹衬衫,略长的衣摆扎进阔腿牛仔裤里,没有找到腰带,用温澜云留下的一条景泰蓝丝巾穿进裤腰侧面的两个孔,随便系了个小结。 莫名的好心情。陈誊的唇角翘起了不易察觉的弧度。 好不容易熬到下车,又被校门口检查校服的学生会成员堵住了,那男生见陈誊破天荒穿了常服,得意忘形地调侃道:“你也有这一天。” 陈誊笑着回:“校服洗了,没干。” 男生点了点头,又看向凌初年:“那你呢?” “新来的,没校服。” 男生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梭巡,登记好他们的班级和姓名,在陈誊进去前,又将他拦下,凑近他小声说:“你们也太猖狂了吧,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穿情侣装。” 陈誊不厌其烦地纠正:“我们不是情侣。” 男生扑哧一笑:“骗谁呢?都发朋友圈了,而且群里也已经证实了。” 陈誊一头雾水:“什么群?” 男生正要说,忽然眼尖地瞅见一个人企图混在人群中蒙混过关,骤雨疾风般追了过去。 “站住,你哪个班的?” 那人听见喊声,心里紧张,拔腿就跑。 “不准跑!再跑就扣你操行分!” 漫天雨幕下,两道身影你追我赶地踩踏着水,穿梭于移动的伞群中,在宽敞的校道上演激情生死时速。 最后没穿校服的人被逮住了,老老实实地上报信息。
第21章 到了教室,凌初年桌上放着一个外表精致的蓝色便当盒。 江书书转过身,紧张地对凌初年说:“这是我妈妈做的青团。” 凌初年听到“青团”两个字时,瞳仁微颤,闪过一丝动容。 江书书知道凌初年对食物的要求极高,怕入不了他的眼,加快了语速,像个推销员一样卖力地宣传产品:“你尝一尝,要是不合胃口,可以吐掉。” 凌初年的视线从便当盒上挪开,看了江书书一眼,就在陈誊以为他又要冷嘲热讽时,他轻声说了句“谢谢”,出乎意料地接受了。 江书书被这巨大的惊喜砸懵了,受宠若惊地摆手:“不用不用,你要是喜欢的话,我还可以给你带,我妈妈经常做糕点。还有,谢谢你帮了我,以后要是有需要跑腿的活或者其它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都可以叫我。” 江书书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 凌初年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但对江书书的态度相较于之前,肉眼可见地缓和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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