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澜云止住了话,顿了几秒,画着精致眼影的眼皮垂下,语气惆怅:“癌症。她去世时才32岁。” 温澜云带着给凌初年买的新鞋上门,却扑了个空,凌初年不在家,也没带手机出门。 怪不得收不到消息。 陈誊好说歹说地把温澜云劝走了,然后出门去找人。 凌初年性格不是热络的那种,对事物的好奇心比较薄弱,一般不太愿意一个人出门,恰逢周末,应该是被郑悦拉出去玩了,而小孩子的聚集地,非公园莫属。 果不其然,陈誊在那里找到了凌初年。 他到公园时,凌初年正被郑悦拽着和一个看起来就特别酷的短发女生搭讪。 郑悦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想让他们牵手,俨然一个牵红线的小月老。 女生表情有点尴尬,眼神求助地看向凌初年,凌初年的脸色也差得要命,一副不太耐烦的样子,估计下一秒就要发脾气了。 不过,他对小孩的耐性似乎很好。 陈誊想,反正他就没这待遇,只要一点不如凌初年的意,凌初年就要跟他闹。 如果陈誊在两个小时前出现的话,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两个小时前,凌初年被两个小孩之间的玩闹气到了,甩手就要离开,没走出几步,身后爆出一串惊天哭声。 郑悦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这一哭,引来了很多围观者,特别以大爷大妈居多,一人一句,口水成河,凌初年的脚步生生被截住了。 他折回去,将郑悦拉了起来,冷着脸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磕磕绊绊地把人哄好。 “哥哥不喜欢姐姐吗?”郑悦仰着脑袋,天真地发问。 凌初年最开始对郑悦身上的不协调性保持无感,现在只觉得特别烦。他张口刚要拒绝,一句话就插了进来。 “不玩了。”陈誊信步走来,顺势夹在凌初年和女生中间,礼貌地对女生说,“不好意思,我们要回家吃饭了。” 凌初年仿佛看到了救兵,迅速甩开了郑悦,站到了陈誊旁边。 郑悦立刻忘记了刚才那茬,兴高采烈地说:“我也要去你们家吃饭!” 女生得到了解救,朝陈誊笑了笑,踩着滑板窜出去前,小声对他说:“帅哥,你放心,我是oo恋者,而且只喜欢女o,虽然你的小男朋友看起来很可爱,但我对他没兴趣,祝福你们啦。” 陈誊对她莞尔一笑。 郑悦牵住了陈誊,还要去拉凌初年的手时,被凌初年警惕地躲开了。 郑悦嘴巴一瘪,眼泪山雨欲来:“哥哥不喜欢和我牵手吗?” 凌初年急中生智地牵起了陈誊的另一只手,说:“我牵他。” 郑悦立即由哭转笑,脆生生地说:“好呀!” 路过同龄伙伴时,她昂首挺胸,十分炫耀。 走着走着,很多路人的目光落到了他们身上,凌初年浑身不自在,想把手抽出来,用了点力,但被陈誊攥得很紧。 凌初年抬头就对上了陈誊戏谑的眼神,陈誊凑近他耳朵,轻声说:“不能在小孩面前撒谎。” 凌初年:“……” 他撇开脸,不理人了。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陈誊:“刚刚那个女生跟你说了什么?” 陈誊眼中含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凌初年:“……” 无语了。 两人一直牵着手到家门口。陈誊松开凌初年时,凌初年手掌出了些汗,他看着陈誊在玄关换鞋,瞅准了他的衣摆,鬼使神差地伸出了邪恶之手,蹭完之后想逃,却被陈誊捏住了后颈。 凌初年的后颈很敏感,他缩了缩脖子。 陈誊轻笑,两指轻轻捏了下,放开了他:“小少爷的胆子大了。” 凌初年反驳:“胆子一直那么大。” 郑悦非要留下来蹭饭,陈誊便去跟她继母打了声招呼。 凌初年抱着抱枕看电视,离郑悦很远。 他不是很想理这个小孩。 郑悦偷偷摸摸地凑到他耳畔,问他:“你和陈誊哥哥是不是在谈恋爱?” 凌初年心一惊,看向她,冷淡地问:“谁教你的?” 郑悦嘿嘿一笑:“我们班也有人谈恋爱,我看到他们亲嘴了。” 她还竖起两个大拇指,指尖与指尖碰了碰。 凌初年脊背僵硬,胃里恶心翻滚,他大声喊陈誊。 陈誊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 凌初年指着郑悦,如临大敌道:“把她送回去?” 陈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怎么了?” 凌初年没回答,而是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郑悦要去抱他,他弹跳起来,看她似洪水猛兽,直接把人推开:“不要碰我!” 抱枕掉在地上,他赤脚跑回了房间,重重拍上门,以此宣告他的愤怒。 郑悦大哭起来,一直捶凌初年的房门。 陈誊赶紧把郑悦抱走,哄得她不掉眼泪了,才问:“哥哥为什么生气呀?” 郑悦打了个哭嗝,抽抽涕涕地说:“我不知道。” 凌初年进房间后,坐在床上默默地消气,过了一会儿,他耳朵贴着门,留意外面的动静。 陈誊不仅没把郑悦送走,两人还说说笑笑起来了。 凌初年的愤怒值瞬间达到了阈值。 他拉开门,看见郑悦坐在他原来坐的位置,拿着遥控器调频道,怀里还抱着一大包薯片,扭头看到他,甜甜地叫了一声“哥哥”。 她是笑着的,好像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在嘲讽他。 凌初年感觉自己的领地被占据了,现在只是沙发,过几天呢?是不是要把他的房间也给她? 一时间愤怒和厌恶冲垮了他的理智,他难以接受属于自己的东西沦为他人之物,径直走向门口。 郑悦赶紧跑去厨房找陈誊,刚才陈誊交代他,凌初年从房间里出来就去告诉他。 陈誊放下锅铲,把正要出门的凌初年拦住,问:“你去哪里?饭快做好了。” 凌初年甩开他:“不用你管。”
第26章 凌初年每天上学放学都亦步亦趋地跟着陈誊走,到学校附近的公交站搭乘14路班车,经过五个站点后下车,直走两百米路过一家便利店,再往右拐,下一个缓坡,继续前进是市场,拾阶而上是公寓。 他们偶尔还会顺道去更远一点的大型连锁超市,但也就仅此而已。 凌初年没花心思去记路线,而且隅安区条条道道繁多,头尾相接,中间拦截,像迷宫一样,他怕走远或走岔了会迷路,所以又兜去了老地方。 公园里有娱乐设施,看上去很新,应该是不久前安装的。凌初年坐在秋千上,脚尖点地,稍稍使力,便轻轻荡了起来。 思绪也随之忽上忽下,摇摆不定。 他不该这么冲动的,陈誊不是他的谁,没有责任和义务来考虑和照顾他的感受,听从他的安排,可一想到他在陈誊心目中的地位连郑悦都不如,就没来由的生气和烦闷,明明是他们先认识的,虽然他态度不好,虽然他讨厌他,但…… 可是,他好像也没那么讨厌陈誊了吧。如果有,也就一点点…… 越想越烦躁,凌初年停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铺在池子里的沙子,眼睫低垂,眸光黯淡。 陈誊的拒绝没有任何错误,是他这些天被温水泡得太舒服了,放松了警惕,以至于忘乎所以,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高不可攀的少爷,以为还有前仆后继的人巴结他喜欢他,以前那些可怜的好不容易被磨去的恃傲怙宠的性子又偷偷冒尖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居然还幼稚到要跟一个小女孩“争宠”,博取重视和关注。 凌初年唾弃自己,陈誊说得对,他是个不讨喜的人,即使装得再像,也只是表面的伪善,相处久一点就会原形毕露,渗进骨头缝里的天性是无法掩盖的。 他一无所有,腺体残缺,信息素难闻,精神和心理有病。 凌初年陷入了自我厌弃的困囿中,鞋尖猛地扬起些许尘土。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没过多久,乌云蔽日,天昏地暗,针尖般的雨线从天上斜下来。 附近空旷,没有避雨的地方,凌初年躲进了滑滑梯的洞底下。 世界泣不成声,他好像也在下雨。 湿寒仿佛从皮肤毛孔钻进他的体内并迅速扩散至全身,占据了他的体温。 他曲起膝盖,双臂将自己环成一团取暖,但这冷是由内到外的,这种做法徒劳无用。 他看着外面渐大的雨势,目光在阴蒙中逐渐失焦。 公园的场景转换成了庄严肃穆的老宅,那是奶奶安享天年的家。在春天,草长莺飞不见踪影,阴雨连绵数日,仿佛也在为人世间的离别而哀悼,奶奶寿终正寝,灵车从他面前驶过,溅起不大不小的水花。 他跪在磅礴雨幕中,头磕得血流满地,与冰冷的雨水混杂,触目惊心。 灵车渐行渐远,他却无法再向前挪,哪怕一厘米。 凌初年急促地喘了几下,揉了揉肋骨的位置,那里承载着他所有的痛楚,没有伤口,却痛不欲生。 他吸了口气,小声地安慰自己,不哭不哭,奶奶不会怪我的。 她只是很想我了。 手机响了很多次,陈誊打电话被拒后,改成了发消息。 凌初年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挂断电话,但始终没关机,他还数着上一个电话和下一个电话间隔了多长时间。 似乎能够以此证明,他于陈誊而言,并非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虽然有点自欺欺人。 但人在脆弱的时候,总喜欢依靠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比如亲情、爱情、友情,又或者是某一个具体的人,仿佛抓住了他们,自己就能被救出泥潭,再不济也能增加了一点直面黑暗的勇气。 “喵~喵~” 几声虚弱的猫叫夹杂在雨声中,远远近近,不太真切,凌初年以为自己听错了,凝神听了一会儿,好像是从对面草丛传来的。 凌初年顶着瓢泼大雨冲了过去,拨开浓密的草丛,看见一只小狸花猫奄奄一息地躺在中间,正虚弱地叫唤着。 他没有犹豫,弯腰把猫抱进怀里,护着它快速跑了回去。 猫很瘦,骨头凸出,格外硌手,它闭着眼睛窝着爪子瑟瑟发抖,长长的胡须垂下,虎皮毛湿哒哒的,黏成一绺一绺的条状。 手机铃声恰逢其时地响了,凌初年看了看无意识往他胳肢窝钻的猫,撞击手心的心跳微弱而缓慢,无奈放弃了天黑再回去的念头,接通了电话。 五分钟后,陈誊撑着伞赶来。 凌初年今天穿的是橘色简约华夫格短袖,圆领落肩的设计衬得他的身形比平时清瘦,此时衣服的颜色洇深了一大半,他脸上也沾了水,像被洗了一遍,剔透洁白,纯净中又带着点可怜无辜,怀里还抱着一只同病相怜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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