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初年坐下后,打开了便当盒,里面整整齐齐摆满了三个圆滚滚的青团,澄碧光滑,像剔透的翡翠。 陈誊闻到了味儿,探了个脑袋过来,夸奖道:“江阿姨做的点心比餐厅的都好吃。” 凌初年拿起一个,撕开塑料薄膜,咬上一口,鲜奶馅的,奶香浓郁,软糯可口。 味蕾上的刺激唤起了久违的记忆。明亮宽敞的厨房,向来养尊处优的奶奶为他洗手做羹,拒绝了保姆的帮忙,独自忙活了一下午,只是为了让他能吃下一点东西。 “我奶奶以前经常给我做青团。” 凌初年突然开口,陈誊怔然,接着笑着说:“那应该很美味吧。” 凌初年点了点头,像是陷入了回忆中,开启了话匣子:“我有一段时间不太爱吃饭,奶奶就把我接去了她的宅子里,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吃的,但我还是最喜欢她做的青团。” 陈誊没想到凌初年会跟他说心里话,震惊之余,有点措手不及,卡壳了一会儿,干巴巴地跟凌初年分享他家的趣事。 “我奶奶是老师,退休前,一般逢年过节才会有时间做这种小吃。我记得小时候过端午节,她会提前一晚用水浸好糯米,准备好黄豆红豆猪肉蛋黄这些用料,第二天包粽子的时候,我妈妈给她递绳子,我给她数叶子。” “我没包过粽子。”凌初年说。 “下次可以带你一起。”陈誊应得很快。 凌初年没应,低头又咬了一口,这次却味同嚼蜡,甜中带了点苦涩,但他还是很快就把一个吃完了。 正打算再吃一个时,陈誊碰了碰他的手臂,提醒他快上课了。 凌初年慢吞吞地把盖子合上,手指磨蹭着盒子边缘,良久没有放下。 陈誊想起他早餐只吃了一个包子,喝了半杯豆浆,以为他现在饿了。 凌初年的声音却略微哽咽:“我已经很久没吃过我奶奶做的青团了。” 原来是想家了。 陈誊说:“寒假过年你就可以回京都了。” 凌初年却摇了摇头。 他回不去了。 而且,那里也没有人期待他的归去。 *** 下午放学后,陈誊和凌初年趁着温澜云和陈津渡不在家,回了趟家,收拾行李。 凌初年拖出大行李箱,把存钱罐放在最下面,衣服铺在上层,正当他要把棕色玩偶熊强行塞进去时,陈誊敲了下他的房门,走了进来。 “小少爷,你该不会要把这玩意儿带走吧?”陈誊打量着那只大熊,一脸震惊。 凌初年抱紧了棕熊,解释道:“没有它,我睡不着。” “你几岁了?”陈誊笑了笑,目光比对了行李箱和熊的大小,得出结论,“装不下的。” 凌初年说:“我有两个行李箱。” “不行。”陈誊斩钉截铁地说,“你只能带一个行李箱。” 凌初年疑惑地看向他。 “你右手不方便,左手没力气,我只有一只手可以拉行李箱,另一只手要撑伞。” “我左手可以。” 想了想,上车之前和下车之后都要走一段不短的路,他又说:“我也可以撑伞。” 陈誊毫不犹豫拒绝了他:“不行。我赔不起你的行李箱,更不想感冒。” 他果断拉上凌初年行李箱的拉链,下了最后的通牒:“我妈要回来了。” 陈誊已经搬着行李箱下了楼,凌初年只好把棕熊放回原位,他摸了摸棕熊背后突起的硬角,祈祷自己短期内用不上药。 去隅安区的路上,雨变大了,还伴随着电闪雷鸣,轰隆隆的,似乎要把天空震破。 陈誊把伞倾向凌初年那边,挡住了瓢泼大雨,自己却湿了半个身子。 幸好凌初年的行李箱是防水的。 凌初年注意到陈誊的衣服湿了一大块,忍不住说:“你伞歪了。” 陈誊避重就轻:“快到家了。” 凌初年想扶正伞,陈誊让他别动,于是他只好走得快点,但陈誊又不识好歹的问他是不是想上厕所。 凌初年瞬间就不想管陈誊的死活了。 淋湿就淋湿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陈誊开门时,凌初年无意中看到隔壁的隔壁的门口坐着一个体型微胖的小女孩,光线微弱,她头靠着门,没有动静。 凌初年扯了扯陈誊的衣服,指向那个女孩,问:“你认识她吗?” 陈誊摇头,把行李箱推进屋里,走了过去,在女孩面前蹲下,感应灯亮了,他看到女孩紧闭双眼,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手探向她的额头。 “有点烫,可能发烧了。” 他敲了敲女孩身后的门,没人回应。 “应该没人在家。” 凌初年追着问:“那怎么办?” 陈誊毫不犹豫地将女孩抱起:“先给她降温,再去找居委会的人。” 凌初年跟着他,正要关门时,陈誊回头对他说:“不要关,敞着。” 凌初年顿时了然。如果关上门,要是小女孩发生了什么意外,他们百口莫辩,敞着门的话,客厅正对着走廊,这一层楼有四户人,邻居来来往往,有眼就能看得到他们在干什么。 陈誊把毛毯盖在女孩身上,给她贴了个退烧贴,然后对凌初年说:“你在这里看着她一会儿。” 陈誊去得快,回得也快,带来了一个卷毛大妈,是居委会主任。 大妈看到躺在沙发上的女孩,认出了人,说:“这孩子的爸爸在别的小区做保安,指不定晚上能不能回来,我看到她妈妈和姐姐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先送去医院?” “发烧,度数不高。”陈誊说,“能给她妈妈打个电话吗?” 大妈连忙掏出手机,翻找电话簿的同时,嘴巴也没停过:“这家子人也真是的,不知道给孩子配把钥匙,这种事都发生好几次了,有一次冬天,在门外过夜,还好他家对门是个好心人,把人领回了自己家,不然准会冻坏,为了这事,我们还专门上门调解过……” 电话通了,大妈止住了话题,言简意赅的阐述了情况,又奚落了对方一顿。 不久,一个穿着高档的漂亮女人出现在陈誊的客厅,还有一个扎着马尾,打扮得同样好看的女生,看样子也是个高中生。那女生一进门,眼睛就没从陈誊脸上移开过,临出门前,还看着陈誊欲言又止。 女人抱起女孩,一个劲儿地向陈誊和凌初年道谢,然后转身回了自己家。 晚上,雨越下越大,时不时还划下一道气势磅礴的闪电,骇人得很。 陈誊在厨房做晚饭时,一道雷声像是砸在了屋顶,屋子突然断电了,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陈誊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出了厨房,他喊了凌初年好几声,都没人应,转脚推开了凌初年的房门。 手电筒射出的光扫了一圈,最后在一个角落定住了。 凌初年抱着被子,缩成一团,颤抖得有些厉害。
第22章 闪电从窗边斜过,劈开阴雾,照亮了房间的布局,须臾间又陷入了尘埃落定的寂寥,只有啪嗒啪嗒的雨打声在不停歇地敲击着。 陈誊掀开裹在凌初年身上的被子,见他埋首腿间,紧握着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栗。 陈誊蹲下身,碰了碰凌初年裸露在外的手臂,失去空调的室内变得沉闷潮热,他的皮肤温度却低得离谱。 “凌初年,你没事吧?” 凌初年一动不动,像一尊硬化的石像。 屏幕跳出低电量的提示,手机只剩下百分之十的电量了。 陈誊暂时弄不清楚凌初年的状况,将被子的边角掖好,把凌初年重新包得严实,打算先去查看电闸,再去找找有没有蜡烛,不然等一会儿摸黑行动更麻烦。 要起身时,小指却一重,被凌初年勾住了。 陈誊一转身,手电筒的光不小心刺到了凌初年的眼睛,他不适地闭上,又睁开,睁得圆溜溜的,充满了警惕和防备,还有一些无助。 仿佛在用力地辨别周围的事物是否会攻击他,是否对他造成伤害。 他不说话,也不放陈誊走。 陈誊一动,手指就被缠得更紧。 凌初年就像是一只胆子很小的蜗牛,躲在壳子里,观察片刻,得出没有危险的结论后,才敢小心翼翼地伸出触角,但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又立马缩回去,把自己藏好。 而现在,他似乎把陈誊当成了他的壳。 凌初年的手心全是汗,陈誊感觉到了他的紧张和不安,柔声说:“你先起来,地上凉。” 凌初年乖乖听了话,起身时手机咣当砸在地板上,他没理会。 他还是没松开陈誊,反而乘虚而入,嵌进陈誊的掌心,握住了他的整个手掌。 掌心相贴,冷与热的对撞。 凌初年拼命地汲取他需要的温暖,或许,在他模糊的意识里,并不太清楚眼前的人是谁,他在黑暗里迷失太久了,本能地抓住了一根能带他脱离困境的救命稻草。 “跟紧我,别被绊倒了。” 陈誊的声音从旷野荒原远渡而来,越近越清晰,像是贴在耳边狎昵,击溃了动荡的不安。 凌初年一下子就恢复了清明。 他看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脸烘地一热,像是有无数根羽毛挠着心窝,细细密密的痒意顺着血液扩散到全身。 尤其是肌肤相触的地方,酥酥麻麻的。 他们今天运气不太好,保险丝烧了,在厨房、卧室搜寻一番后,也没有找到蜡烛。 中途,陈誊的手机电量告急,直接关机了。 吃不了饭,洗不了澡,凌初年意外的没有闹腾。 两人坐在沙发上,挨得很近。 这次主要是凌初年在靠近,他之前给陈誊定下的“这也不准,那也不准”,好像被单方面作废了。 凌初年是个十分畏寒的人,但他天生体寒,即使在大热天,体温也较常人温凉。 此时,手臂贴着手臂,陈誊身上的热量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凌初年,缓解了他的心理压力。 他谨慎地窥视着四周,平时起居的生活环境在不可视的情况下,变得陌生,不可捉摸,像一个巨大的黑笼子,将人禁锢在里面,没有出路。 凌初年每隔十几秒就要叫陈誊一次。 他在确定陈誊是真实存在的,确定他牵着的是一个会给他回应的人,而不是自己的幻觉。 依赖和顺从的姿态太不同寻常了,陈誊察觉出了异样,问:“你是不是怕黑?” 凌初年没回答,在听见陈誊的声音后,一味地凑过去。 太近了。 陈誊微蹙起眉,凌初年挪一毫,他也移一毫,到沙发边缘快要掉下去时,他不得不紧急叫停。 凌初年手脚冰冷僵硬,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行为反常,透露着古怪,可他阻止不了恐惧的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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