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的,就算消防检查通过了也会有其他问题。”宋知舟平静的声音传来,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到几乎不存在任何歧义。 袁冉缓缓起身,拍了拍掌心灰尘,“我之前就在想,就这么个小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问题。”他转身,直直望向宋知舟,嘲讽道:“宋先生手段真是一如既往了得。” 宋知舟就像完全听不懂袁冉话里的嘲讽,四下环顾一圈,好奇道:“怎么没见姚安予?” 袁冉心下一凛,却是强壮镇定,“关你什么事。” 宋知舟轻笑一声,“别紧张,我只是关心一下他失业后的出路。” 听到这样的话,袁冉只觉自己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在瞬间崩了盘。 既然围剿自己有宋知舟一杯羹,那姚安予被无故辞退,所谓的“上面的意思”难道就会少了他的掺和么? “操你大爷的宋知舟!”袁冉从牙缝里挤出咒骂,怒火从四肢百骸聚拢到胸膛,“搞我就算了,他有什么错,他有什么错?!” 他嘶吼着抡起手边一本硬皮精装就朝宋知舟砸去,却被对方轻松躲开。 一击未中,他并不打算罢手,抄起桌上装饰用的玻璃花瓶,直直往宋知舟面门上招呼。 袁冉此刻是真的起了杀心,脑子里只剩下“同归于尽”四个字。 反正他这辈子就这样了,下地狱前能拖走一个算一个。 “操,想离婚是吧。”他毫无章法地猛砸,对方不断后退,脸色一点点变得铁青。 袁冉见状发出癫狂又轻蔑的大笑,“今天弄死你,我再赔条命给你!嘶——”他突然捂住胸口,趔趄地撞靠在一旁书架,书架摇晃了几下,抖动出危险的吱嘎声。 连日来几乎没有睡过觉,也没好好吃过饭,积压的透支感,在发力的瞬间让袁冉眼前一阵阵发黑,但他不想停下。 “我离你大爷,死了我也跟你合葬,做鬼老子都不会放过你!”他盯住宋知舟,将花瓶狠狠砸碎在吧台角。 伴着高亢的破裂音,花瓶在袁冉手中变成了半截闪着尖锐锋芒的利器。 他摇摇晃晃朝宋知舟扑过去,对方皱着眉再次闪避,又在电光火石间给予了第一次回击。 也不知道对方是用踹的还是踢的,袁冉胸腹一阵闷痛,视野已是眼花缭乱,整个人直直向后倒去。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他依稀记得身后的地面上全是朝天竖着的花瓶碎块。 完了,他想。 这黄泉路恐怕只能一个走了。 也好,他最近总是想起许芝。 他想问问她,为什么要替袁百梁做那样的傻事。 他更想抱抱她,告诉他,不要自责,不要自责,少喝一些吧,妈妈。 对不起呀,妈妈。 我要是早知道就好了。 …… 袁冉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查看了下,除了虎口有一块包扎,别的地方似乎没有伤口。 头顶的吊瓶已经快见底,他摸索着按了下呼叫铃,没过一会儿,就有护士走了进来。 跟着护士一起进来的还有略显狼狈的宋知舟,他衣着凌乱,手臂和肩膀上都有绷带,下颌还贴着张创口贴。进门后就不远不近站在床尾,仔细看着护士给袁冉换吊瓶。 小护士换好点滴,红着脸和宋知舟点了点头,三步一回头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出去。 袁冉见到这个情景,只觉得幽默。 这傻姑娘绝对想不到,只看皮囊的下场就是自己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两人在昏暗的病房间沉默地对视,袁冉不知道宋知舟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 此刻,他细细打量着宋知舟面庞上每一处细节,他要好好记住,就是这样一张看起来纯洁又诚挚的漂亮脸蛋,生来就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人耍得团团转的。 “我签。”他道,“我不玩了。” 宋知舟略一挑眉,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吩咐了几句。 宋知舟吩咐完,挂了电话却没离开,反而拖了张椅子坐到了病床边。 他望着袁冉,一字一顿道,“那件事,我过不去,看见你,我就会想到她,会忍不住伤害你。” “呵,那您想我怎么做啊,整容?”袁冉面露讥诮。 “离开临城,不要回来,不要让我找到你。”宋知舟的语气分外真挚,让人丝毫听不出其中任性,仿佛在劝说袁冉奔向更好的未来。 袁冉扭过头,突然问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问题。 “那时候那封信,你约我在体育馆见面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 宋知舟无懈可击的表情突然有了一丝裂痕,他起身背过袁冉,好一会儿才道:“那封信不是我写的,只是事后听说有那么一封恶作剧的信件,借着这由头和你拉进距离罢了。” “这样啊。”袁冉低头捻着床单,“我还以为至少……算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得了允许,金律师捧着协议进了来。 他将文件展开在签字页,又将签字笔转好,一同铺放在小桌板上,小心翼翼驾到袁冉跟前,朝宋知舟微微欠了欠身,便退了出去。 袁冉拿起笔,几乎没有看内容,唰唰签下名字。 “不确认一下么?”宋知舟道。 “没必要。”袁冉耸耸肩,“我本来就一无所有。”他垂眸,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无名指,“高攀一场罢了。”
第53章 不见南山 “这是新的肥料,这是折叠手锯,这是,是啥来着……” “钻孔器,种球根用的。” “嚯,高级,我还是第一次见。” 姚安予边念叨边从后备箱一件件往外给袁冉递东西。 这个山脚小村家家户户错落排布,村内没有专门停车的位置,姚安予的大SUV只能斜着插在俩院子中间,车头离隔壁人家的篱笆只留了半米能走人的空间,狭隘得很。 隔壁人家的篱笆里,高矮胖瘦三个半大孩子围绕着每月定点来这儿“送货”的眼镜叔叔,嬉笑着窃窃私语。 “眼镜叔叔又来给傻子叔叔送怪东西了。” “又是种花用的吧。” “那肯定是啊,他除了种花还会做什么呀。” “嘿嘿,上次让他打个草垛摔了一嘴泥。” “所以就是傻子叔叔嘛。” 说是窃窃声,只是童声喧亮,在这不过三五米距离里,顺着风,统统成了清脆耳语。 姚安予边听,脸色边沉下来,朝篱笆那个方向赶苍蝇似的赶人,却被袁冉追着拦下来,“姚总,算了算了,和几个小孩子认真什么。” “停停停,什么姚总。”姚安予往回推袁冉,“禁止捧杀。” “当了两年老板,真是威严了不少啊。”袁冉眯着眼打趣,“看来咱公司效益不错。” 姚安予哭笑不得,“你还知道是‘咱’公司啊?!要真觉得好就过来帮啊,你过来,我立刻把老总的位置让出来,安安分分给你打工。”他耍无赖似的甩袁冉手臂,“小二,我真的快累死了,救命!” 袁冉干笑两声,权当听不见,矮身将两袋营养土扛到肩上就往屋里走。 姚安予见状,赶忙抱起剩下的一大堆园艺工具快步跟上,“我就是不懂嘛,这村连快递都通不进,窝在这儿天天种花有什么意思?” “我觉得很有意思啊。”进了园,袁冉蹲下,拆了营养土的袋子,没回头,直接往后面伸手,“铲子。” 姚安予乖乖递来铲子,自己也拿了一把蹲到袁冉身边帮忙,边铲还不忘继续游说,“眼下咱安冉的业绩蒸蒸日上,你过来接手那是刚刚好,再说……” “小福。”袁冉轻声打断他,目光有瞬间晦暗,却又在须臾露出带着几分自嘲意味的笑容,“你应该知道的,我是办不成事儿的。” 姚安予面色一僵,也不敢再往下游说,默默在边上帮着松土,却是越帮越乱。袁冉抬头,凉凉扫过一眼,姚安予尬笑着吐吐舌头,乖乖退到了小院角落。 此刻正是三月,距离他和袁冉辗转来到宓城,刚好满两年。 他做回了老本行,创办了安冉智创,主理小程序开发与运营,规模不大不小,效益尚可,唯一的股东就是面前这位吭哧吭哧挖土的男人。 两年前的某天,消失了两天的袁冉带着一身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回到书店,面如死灰,他告诉姚安予,自己会把书店卖了,然后离开临城。 姚安予听了这话,想都没想就决定跟袁冉一起走,反正也被辞退了,不如和好兄弟共进退,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 许是为了迅速变现,那家叫Lovell's Day的书店,袁冉是半价卖掉的。当时的买家还因为价格太便宜,对产权保障性产生了疑问,极力要求绕过中介和卖家面谈。 袁冉在几日后接待了买家一行,被问及:即便是着急出手,也不该是这个价格的时候,他只是含糊道:“不喜欢这个门头。”而后又在买家惊异的注视里似笑非笑补充,“大概……和我八字不合吧。” 姚安予出于好奇查阅过Lovell的意思,貌似是个源自法语的男性名字,和lover没有半毛钱关系,偶尔也可以指代……狼。 极其抽象又冥冥之中的隐喻。 但很多事似乎一下子就解释得通了。 关于根本不喜欢看书的袁冉为什么会有一间用私产购入的书店;关于为什么执意要换掉崭新的门面;关于那枚自己在扫地时拾到却被对方扔进垃圾桶,后又偷偷捡出来锁进壁橱的戒指。 临城是南方最大的城市之一,姚安予毕业后刚到这里时总觉得这儿浮华得不真实。报纸上、电视里、口耳相传间总能听到关于那几个无形却凌驾在临城上层的世家信息。 而当他跟着袁冉离开,再回头看,却只看到了从袁冉身上硬生生剥离下来的血肉模糊。 他们一路北上,最后停留在了南山市。 是袁冉选的,姚安予问为什么选这里,他指了指马路尽头蜿蜒的山峦朦影,“我就是不明白,这儿明明叫南山市,但却找不出一座叫南山的山。” 在南山市驻扎下的第一个月,姚安予发现这个地方很适合创业自己的老本行,他把这想法和袁冉说了,对方二话没说奉上自己全部家当。 ——“这笔钱算投资,要求不高,分红够我活着就成。” 给完钱,袁冉拍拍屁股,搬进了这个距离南山市区一小时车程的山村小院。 姚安予每个周末都会来,给袁冉送些补给,而后劝说对方和自己回去。 当然从没成功过。 “吃了晚饭再走?”袁冉边松着土边问。 姚安予摇摇头,面上有些红,“思思等我回去呢,晚上已经约好和她爸妈一起吃个饭。” 袁冉有些惊讶,“这么说,你俩事情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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