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芷兰哑口无言,车内陷入长久的静默,托这桩事的福,回程路上几乎都没人说话;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点,夜晚的奔波让三人都十分疲惫,关越倒是有心,想问坐了一夜飞机的袁芷兰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夜宵,但他看江尧仍因为生气有点冷硬的面色,还是将这话给咽了回去,自己跳出来做和事佬:“阿姨,您今天辛苦了,房间在二楼左转第一间,您早些休息。” 江尧和他现在常住的房子其实面积不算大——至少相比起关家和江家老宅来说是如此。 因为两人都不喜欢过于空旷的房子,彼此也都不是会常邀请亲友过来做客的个性,结婚时一商量,关越便直接携家当搬来了更方便他们通勤的这里,故而这间房子到现在唯一的变动就是室内重新装修过一遍,加了些东西,变得更像是两人生活的样子,除此之外,几乎和以前没区别。 原本关越是住在二楼一间卧室的,结果搬来没几天,他熬夜写一份结项报告,第二天脚步虚浮,早起下楼一脚踩空,膝盖磕得青紫不说,手肘还蹭掉一大块皮; 当时江尧没说什么,但他去医院躺了半天,再回来,就发现自己的房间从二楼搬到了一楼,江尧把整个房子原本的布局都给倒了个个,书房卧室这些放在一楼,什么客卧啊之类的都挪到了二楼去,他问起,江尧只说,这样比较方便。 自此,两人开始在二层的小别墅里过上了一层大平房的生活,直到这次袁芷兰突然要来,关越才惊觉,家里的布局是不是有点太反人类了? 此时此刻,他站在亲婆婆面前,在心里疯狂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来得及拦住江尧搞这些幺蛾子,然后就见袁芷兰环顾一圈,问:“你们住一楼?” “嗯。”始作俑者江尧并不觉得这很奇怪,冷淡地开口道,“一楼干什么都很方便。” “……”袁芷兰好像是失语了一瞬,显然并不能理解这种放着二楼不住全挤在一层到底是怎么个事,“你们拿二楼干什么用?” 好问题,那可多了。关越站在一旁没吭声,心里盘算着:他的游戏房,江尧的健身房,玻璃花房,家庭影院……等等等等,尽管他们没什么时间去用。并且他相信,如果不是亲妈临时要来住,江尧一定会把唯一看上去没用的那间客卧改成他的琴房,而不是选择在另一处房产折腾。 那到时就更可笑了——一个二层楼的小别墅,愣是找不着一间能住的客卧!搞得像是他们俩多么不愿意别人来打扰自己的二人世界似的! 不过就眼下来看,这种改动也已经称得上出格,因为袁芷兰视线在他们俩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还是停留在他身上,就像车里把所有罪过都归在悔婚的赵姜雨身上那样:“传出去不怕被人笑话么?我们江家费心费力养出来的儿子,结婚不久,竟然就被新婚丈夫带得这样小家子气。” 这话里明晃晃的针对意味已经到了再假装听不懂就不礼貌的程度,他闻声倒不觉得生气,只是觉得可笑——事实上他也确实笑了,难怪袁芷兰都不肯给他一个好脸色,真是国外过得久了人也飘了,还妄图拿身世地位压他一头,她有什么资格? “您现在没有资格评价我的婚姻。”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江尧和他心有灵犀似的,精准无比地概括出他的所思所想,他转头看过去,对方只留给他下颌线分明的侧脸:“装修和布局都是我的主意,您要是觉得小家子气,那说明我本就是这样的人,如果您不习惯,我明天会叫人帮您在江氏酒店里开一间套房,或者您想回老宅住,我也可以派人去打扫。” 说罢,就牵着他的手要回主卧,只在临走前丢下一句:“……或者现在走也可以,我待会儿把电话发您手机上。” 主卧的门被咔哒一声合上,两人靠在门板上对视两秒,没忍住都笑了。 “你干什么呀,”关越笑了两声便收住,“这下阿姨真觉得是我把你带坏了,你刚才好凶,都吓到我了。” “很凶吗?” 江尧抿唇:“对不起,我就是生气她那么说你,她突然回国这件事总是让我觉得不安心。……她和我爸都一样,在国外待得久了,就以为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江家还能和之前一样、我也和之前一样由他们作主。但这次结婚我只是通知他们,国内各种报道又将我们感情描述得甚笃,超出了他们的预期,我很怕她借这次回来找你的麻烦。” “这样说是不是显得不太好啊?”江尧很无奈地笑了一下,神情有点局促,“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亲妈,未免有点太不孝顺。” 关越摇头,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我以为你会很想要一段健康的母子关系。” 所以容忍了袁芷兰的讥讽,让对方堂而皇之地入住了被自己视作私人领域的这间小屋,他并不是真的傻或者没脾气,只是他觉得,这世界上除了她,没人能给江尧想要的那种感情了。 “那是以前。”江尧反过来握紧了他的手,“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两人谁都没看着谁,气氛却好像前所未有地融洽,仿佛回到了各自都更年轻的时分;江尧原本靠着门板,这会儿却突然一转身,裹挟着淡淡香气与阴影覆在关越身前,后者微微睁大了眼睛,刚要说话,就被腾空抱起,整个人无措之下搂住了他的脖子,像树袋熊似的挂在了他身上。 关越隐在黑发下的耳朵发红,轻声地向他抱怨,尽管听起来更像是撒娇:“…吓了我一跳。” “胆子见小。”他取笑说,“以前在你家的时候,每次玩累了睡着,都是我把你抱回房间的,那时候也不见害怕,中途迷迷瞪瞪睁眼看我一下,还知道往我怀里拱一拱,然后一歪头就又睡过去了。” “那、那是之前!”关越耳朵都要熟透了,“我现在已经长大了!” “是吗?”他故作伤心,“那我也要老了,马上就抱不动我们阿越了。” 这话让关越愣了两秒,然后想起什么,轻轻推了他两下:“哥,哥哥……江尧!你先放我下来,我去拿个东西!” 叫来的家政将两人的东西搬到了一个房间,因此这会儿关越下了地,就一头扎进与主卧配套的洗手间里开始翻找,然后过了几分钟,又拿着一个褐色的小圆罐跑了出来。 “试试这个!”关越将一脸莫名的他推在床边坐下,自己带着香甜的蜜瓜沐浴露味道凑近了看,“是哦,阿姨说得对,黑眼圈已经好重了……这是沈一簇推荐给我的眼霜,据说消黑眼圈很有用,我给你涂一点!” “只能消黑眼圈吗?”他闭着眼仰头,任由对方在自己眼下涂涂抹抹,嘴里轻快地说着一点不着调的话,“拜托皱纹也消掉几条吧,人老珠黄的江先生好想青春永驻。” “对我许愿可没用。” 关越被逗笑了,涂完眼霜,很轻地摸了一下他的头发: “年轻的江先生,还是自己努力早睡早起吧。” 作者有话说: 走近江尧第不知道多少期——关于江总为什么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如被下架请自行咨询江氏) 江尧:(生气)凭什么不让我老婆喊你一句妈,你以为你很高贵吗,呵呵明天我就把你备注改成阿姨 江尧:(生气委屈中)为什么老婆你不骂她,她都不让你喊她妈啊,呜呜,老婆果然就是不爱我,我明白的,呜呜,强扭的瓜不甜还栓栓的 还是江尧:开心了,老婆原来是因为我才忍着她啊,嘿嘿,我就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也解渴,我就乐意吃不甜的瓜 依然是江尧:更开心辣!全世界都来看我和老婆抱抱!老婆记得我黑眼圈还给我涂眼霜!你们都看看!都给我看!
第22章 哥哥 和江尧同住的第一天比关越想象得要轻松很多,大概他也确实是累了,简单洗漱后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第二天睁眼的时候江尧已经不在旁边,他癔症了一会儿,听见房间门轻微地响:穿戴整齐的江尧刚轻手轻脚地把门拉开一道缝隙,就和他对上了视线。 后者有点意外,当即停住了脚步,轻声细语地道:“吵醒你了?我进来拿只表就走了。” “没有,这个点我也该起了。” 他利索地坐起来,探身去摸旁边的床头柜:“还戴昨天那只吗?我记得你睡前把它收到柜子里了……啊,在这儿,给你。” 江尧接过表的动作不知缘何突然变得僵硬,细看手还有点抖,表带扣了几次都没扣上,关越盯着发了几秒钟的呆,主动伸出胳膊:“单手不方便吗?我给你戴。” “……哦。” 江尧显得更呆了,将手中摸得有点发热的表又递还回去,两人就维持着一站一坐的姿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门口的那条缝还留着,外面静悄悄的,关越分神瞄了一眼,咔哒按下了锁扣,顺口问:“阿姨也没起吗?” “她已经走了,我早起就不在,不过手提包还放在客厅沙发。”江尧终于从那种宕机了似的状态里回过神,十分诚实地对着他摇头。 昨夜的记忆开始复苏,关越想起三个人闹的不愉快,不自觉蹙起眉头:“阿姨回国不是度假,有什么事值得走这么早?” 倒不怪他想得多,真要说起来,这位江夫人的好姐妹会算计,自己早年做过的奇葩事其实也不少。 别的都不提,单就赵家当年敢把不知情的江尧骗去和赵姜雨组相亲局,背后说没有袁芷兰的默许和推波助澜,他是绝不信的。 难道袁芷兰就不知道赵家都是些什么货色吗?显而易见不可能,但她还是允许了,允许对方以这种不体面的方式和自己的亲儿子挂上钩,原因其实大家心里都明了,无非是觉得赵家夫人和自己是姐妹,多个站在自己这边的儿媳,更有利于她的地位而已。 人总是得到越多就越贪婪,他们这些家庭都不能免俗,但江尧和他和祝星纬之流还有一些不一样,比起祝家和关家那种不闻不问式的管教,江家则更像是一个另有运作法则的森严体系,没多少人情味,往来交流都各有各的目的。 他以前曾听江尧说江家会定期在老宅聚会——说是聚会,其实和汇报没什么区别,所有人齐聚一堂,像背书似的总结自己的近况,然后表现好的被表扬,不好的,连晚饭都会被克扣掉。 江尧讲这些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但却说了那是自己和袁芷兰关系最亲近的一段时间,每逢这个聚会,袁芷兰都表现得像是一个真正的母亲,会温声细语地问孩子近况,不再像以前那样不好接近,尽管所有人都对原因心知肚明。 所以生长在这一环境里的江尧注定痛苦,因为他是确实地被关爱过的,只不过这种关怀高高在上又冷冰冰,仅仅只有稀少的一丁点,这一点并不能让人感到幸福,但却足够让他既无法放弃那点淡薄的亲情,也不能说服自己这就是家人的爱、只是换了种表达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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