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尧终于看了她一眼:“我没叫谁久等啊。” “你的秘书已经带着席泽上车了。” “嗯。”江尧点头,“她带席泽去见祝嘉昱,我自己开车上班,不然呢,听您的意思,难道我还要专程再跑一趟吗?您年纪上去了有时间帮邻居家的儿子找工作,我可没那种热心肠。” “还有,刚刚我就说过,能不能留在那边要看席泽自己的本事,我和嘉昱晚上吃饭,只是朋友间的聚会,所以也大可不必捎带别的人。我在祝嘉昱那儿从没这么大的人情,够我塞个人给他,他也能照单全收。” “别的人?”袁芷兰不可置信地抬高了音调,“江尧,你明明知道席泽是谁!” “我知道?”江尧反问,“我怎么会知道,他不是你邻居的儿子吗?还是你想说他不止是这个身份,有其他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更值得我在意的,比如——” “临珺的弟弟?” 袁芷兰不说话了,胸口快速起伏了两下,才冷冷开口:“对,他就是沈临珺的弟弟,亲生弟弟。你见他第一眼的时候认不出来吗?是认不出还是不敢认?江尧,你是不是也猜不到那个连饭都吃不饱、没钱治病的沈临珺,还能有一个活下来的弟弟?” 江尧静静看了她几息,最后无声地叹了口气,忽然答非所问道:“您回国之前,我曾真的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您只是来度假。” “算了,”他移开目光,“我今天叫人去打扫老宅,既然您那么念旧,总想着旧时的人,不如故地重游,就暂住在那边吧,我这里上不了台面还小家子气,实在衬不上您。” “你什么意思?”袁芷兰瞪大了眼睛,那种事情隐隐超出掌控的感觉再次出现在她心头,“江尧,我不过是念着你当年和沈临珺要好,又和席泽有缘,看出他有才华和能力,才特意将人带回国内,带到你身边来。你不但不承我的情,难道现在还成了我对不起你了么?” 她一声冷笑:“沈临珺在世时那么想认回他的这个弟弟,他要是泉下有知,看到你对席泽这么冷淡,也不知会不会后悔当初对你那样好!” 江尧对此充耳不闻,转头看着想要反驳的关越摇头,显得波澜不惊:“不是还有正经事吗?快去换衣服,我送你去。” 关越一怔,要说的话被他咽下了,因为江尧和他说话的语气太平淡,仿佛那晚面带怀念和他讲起自己学长的是另外一个人;于是他也看江尧,试图在对方眼中找到一点被污蔑的愤怒和难过,可是江尧眼底什么情绪都没有,就像一片结了冰的湖。 他哑口无言,最后点了头:“好。” 他换衣服的速度不慢,再出卧室的时候袁芷兰却还是已经不在了,连同那个落在家里的手提包一起,客厅里只剩江尧倚在窗前盯着那株郁郁葱葱的琴叶榕发呆;他缓了缓神,几步走过去,还没等开口,江尧就已经提前察觉到并抬起了头,见他装扮整齐,便讲:“好了?那走吧。” 江尧平常和他在一起走路的速度不快,但是今天却格外举步生风,叫他都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两人一路就这么竞走似的到了地下车库,坐进副驾的间隙,他才终于有空抓紧说上一句话:“江尧,我知道你不想这样的。” 闻声,江尧转车钥匙的手一顿,语调听着还是和往常没区别:“你怎么又知道了?” “万一我就和她说的一样呢?”江尧反问,“我就是已经不记得那个沈临珺了,不记得他之前对我多好,也不记得我们之间都发生过什么事情,所以对他留在世上的弟弟也没什么感情……这不是很正常吗,没有人能一直记挂一个人吧?而且这个人又不能再给我什么回应了。” 关越被说得一窒,不好意思讲自己有一瞬真的觉得江尧已经不在意这些,他慢吞吞地伸出手,先把江尧不知何时扯歪的领带给摆正了,才摇头认真说:“你不会这样,我知道你其实很难过。因为你的领带是这样的,而且你刚刚走路好快,你不高兴的时候走路就顾不上人,跟后面有谁撵你似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耿耿于怀地不高兴道,“早饭放在桌上,你都忘了你原本叫我吃完再走的。” 江尧忽然被说得有一丝心虚:“那都凉了,一会儿路上给你买蟹黄小笼吃。” “好吧。”关越勉强同意这个方案。 两人一时无言,车开出一段路江尧才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就只是这些吗?我以为你会说因为你很了解我,所以愿意无条件相信我呢。” “多大的人了还信这一套?”关越斜着眼看他,耸了耸肩,“好吧,满足你,刚刚那些是从理性角度上说,感性上来说——” “我确实了解你,所以愿意无条件相信你是一个会记得别人对你好并知恩图报的人,满意了吗,江尧先生?” 江尧先生被逗笑了,那片冰封的湖泊裂开一条缝隙,露出潋滟波动的内里,良久,他才收敛起笑容,说:“沈临珺就是我那个学长,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嗯。” 载着两人的车辆汇入早高峰的车流,开始缓慢地向前挪动,这是个很适合交谈的场合,江尧一边留心着路况,一边继续说了下去:“沈学长家里条件不太好,在学校经常有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所以他当年见我,以为我也和他差不多,才会偷偷地把自己的饭给我吃。” “后来他了解了我的家庭条件,也没有因为这样就远离我或者对我有什么隔阂,我们关系越来越好,我是真怕他吃不饱饭饿出病,就总找些理由请他吃东西,或者在食堂偷摸拿自己饭卡把他那份也刷掉,我以为我做得挺天衣无缝的,结果那个学期结束,他拿了一等奖学金,第一件事就是给我打电话,说要请我吃饭。” “我拗不过他,他什么都知道,说既然我都请他吃了那么多回了,总该叫他也请我一次,他问我想吃什么,我不愿意挑贵的,就说去吃学校门口那家麻辣烫吧,大碗还好吃,吃完还方便回图书馆继续学习。” 江尧脸上逐渐漫开一些怀缅的神情:“……他答应了,我们那天晚上就出了学校门去吃,他给我点了份我人生中分量最足的麻辣烫,自己却只吃一丁点。他喜欢吃辣,那晚上他给自己点了重辣,一边吃一边跟我说,以前因为穷没什么朋友,所以拿了奖学金也没人可以分享,就自己奖励自己来这儿吃一顿;然后又说我真是他命中注定的朋友,一点就点到他最喜欢吃的这家。” “他不知道,其实我是打听过才特意选的这家。” 江尧的声音有些发梗:“我本来还给他订了个蛋糕,提前藏在老板那儿,想给他庆祝拿到奖学金,结果他吃了没两口饭就捂着心脏倒下去了,我当时被吓懵了,坐在救护车上整个人都直哆嗦,以为我把他害死了。医院的人把我骂了一顿,说他有先心我不知道吗,这种重油重辣的东西他几乎不能沾,也不能过度劳累,不然哪天真死了救都来不及。” “我那天才知道他生病了,他从来没和我说过。我也联系不上他家人,只能自己照顾他,他从医院醒了我连忙说要给他爸妈打电话,我都想好了要把这事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能光明正大给他钱最好,然后他说他爸妈离婚了,他跟爸爸住,弟弟跟妈妈,但几年前爸爸就不在了,他妈妈也不和他联系。” “其实那会儿他的病没有那么严重的,”江尧道,“或者是他太会骗人,把我骗过去了,一切本来都还好好的,他毕业的时候还和我约定好等我毕业要一起创立自己的公司,结果——” 江尧不再说了,但后面的事情原本不需说也可以明了,关越垂下头,心底一片苦涩,轻声讲:“他是个很好的人,难怪你这么喜欢他,念念不忘多年。” “嗯……嗯?” 江尧刚要点头,突然觉得这种形容不对:“不能说喜欢,我对学长更多的是一种仰慕,他在或者不在,都会是我的指路明灯。” “懂了,仰慕,想要成为他那样的人,想要赢得他的夸奖,想要超越他。”关越觉得嘴巴里更苦了,“哥,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挺正宗的年下。” 年下这个词,别说关越了,祝星纬疯狂追某本漫画的时候都时常挂在嘴边,是以江尧是知道这个词的意思的,他总算懂了这种隐约的牛头不对马嘴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年下难道不是特指恋爱关系的吗?星纬和我说过,但我和学长没有谈过恋爱,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不能用这个词。” “……啊?” 作者有话说: 江尧:这个“啊”是不是应该由我来说?:) 现在开始无奖竞猜,关越在大二寒假遇见的那个病弱美人是谁!
第24章 喜帖 前面原本慢吞吞走着的车忽然一个急停,连带着江尧也不得不猛踩了一下刹车,两人被安全带狠狠拍在座位上,他降下车窗朝外看了眼,见怪不怪地说:“前头两辆车追尾了,估计得等一会儿才能通,你着急吗,要不我给你叫辆车,你先搭车过去?” 他说完等了片刻,才发觉关越已经半天没反应了,于是颇有些好笑地接上了两人的上一个话题:“我和学长没有谈过恋爱就这么值得惊讶吗?” “不是……我、你,你没和他在一起过?” 关越的语言系统完全瘫痪了,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还差点当场暴露自己大二曾经千里迢迢目睹对方和学长恩爱现场的秘密。 他一时心想怎么可能,当时那种情境,明眼人都看得出江尧对他学长多么温柔体贴,恨不得要星星不给摘月亮,更何况那天晚上后来他们在酒馆又偶遇,他清楚地听见江尧打电话时不知哄着谁说:“我最喜欢你了。” 可一时又忍不住怀疑自己,难道真的是自己误会了,然后先入为主,又恰好听错了电话? “当然没有啊。” 江尧老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顺便补充道:“而且据我所知学长一直有一个喜欢的女孩。不过他那时候大概是觉得自己生了病,家境也不好,所以一直没敢打扰,甚至连叫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怕我告密,让那姑娘平白为陌生人愧疚。……真是的,搞得后来他去世,我心想哪怕以朋友名义找到那女生来看一眼,都没办法。” 关越死死咬住下唇,头脑一片空白,他茫然地想:所以真是自己搞错了? 江尧的模样不似作假,而一旦以对方并没和沈临珺谈过恋爱为前提,许许多多他以前觉得奇怪的点就都有了答案:譬如为什么江尧提起沈临珺时虽然难免感伤,但更多的是一种对过去时光的怀缅,又譬如江尧从不避讳表露对沈临珺早亡的可惜,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他们并非情侣。 ……很多很多,都是佐证江尧此言不假的证据。 那自己这么多年,又是在和谁拧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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