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越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虑和后悔中,他站在一切都水落石出的节点回望过去,才惊觉自己因为这样的一桩误会,已经错失了太多能够和江尧敞开心扉的瞬间,两人发展到今天,一切苦果,都是他自己造就的,没资格怨谁。 他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砰砰跳起来,他不是那种会一直为错过的时间而怨天尤人的角色,既然现在自己已经知道那天下午大概率是一场自以为是的误会,那么现在重新开始好像也不晚,他和江尧还有大把的时间,去真正成为彼此心心相印的家人。 “江尧。” 停摆喧闹的车流中,他们这一隅称得上静谧,他忽然开口,用自己一片冰凉的掌心握住江尧手腕,重新开始的第一步是坦承,他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说:“我是误会了。当年我大二那时候,你有段时间在国外出差,回国之后相当长的时间里都很消沉,后来你跟我说起沈学长往事,我就先入为主,以为你那时是因为在国外经历恋人离世而伤感。哥,是我做错了,对不起。” 他紧张地等待江尧宣判,并决定如果江尧为自己被误会而生气,那他就好好地哄一哄,因为这实在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但他还是不敢说自己胆大包天追着人出国这事,以江尧那好使的脑子,只要他说了,对方肯定就明白他那点小算盘。 毕竟平白无故追着人出国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表白嘛,江尧肯定立刻就懂了,他想要重新开始,慢慢来,这事现在还不能就大大咧咧地说了。 他低着头,不敢看江尧的目光,只察觉到对方的气息停顿了一下,然后重复道:“大二?你大二的时候,学长已经不在两三年了。” 啊? 关越把自己要说的话全忘光了,他茫然地抬起头,对上江尧眼睛,只觉这话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起来就变成了他不懂的含义。 他抓着江尧手腕的手被后者摘下来握在手心,江尧探身将车载空调调高了温度,望向他:“那只手呢,过来。” “……” 他抿着唇,一声不吭地把另外一只手递过去,江尧就开始给他暖手;对方手掌干燥又温暖,唤回了一点他的神智,他终于开口,忍着愈发不安的心问:“那你在那时候——” “国外的工作出了问题,我一直放不下心。”他听见江尧轻描淡写地说。 “……哦,这样啊。”良久,他吸了吸鼻子,笑着应了声,心里有什么东西,再次悄悄地碎了。 可江尧对此一无所知。 - 两人大概又等了十几分钟,车流才缓慢地开始向前挪动,到目的地时正巧见到唐诰也从一辆车上下来,唐诰和江尧上次已经见过面,因此这会儿也没拘束,走过来和他打了声招呼:“江哥。” 关越已经下了车,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也没细听这两人都说了些什么,只用余光瞥见江尧接了个电话,神色立刻变得有些严肃,然后和唐诰交代了句话,随即就和他们告了别。 他心境大起大落,见到车开走之后就懵懵地跟在唐诰身后,拐了几个弯才发觉这好像不是原先定下的地址,于是一抬头,看见个药店牌子,唐诰领着他走进去,拿了两盒感冒药结账,又冲他挑了挑眉:“你老公说你好像着凉了,他公司有事,来不及给你买药,让我带你来。” 确实有一点,他早起就觉得鼻塞,也不知江尧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哦,谢谢。”他恹恹地跟唐诰道谢,又掏出手机,“多少钱,我转给你吧。” “不用。”唐诰原本似乎还带点调笑意思,等看清他表情之后便皱起眉,“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没哭,吹风吹的。” 他拒绝回答对方第一个问题,抠出两粒感冒药,没就水直接吞了,惹得唐诰在旁边又骂他:“说了不能空腹吃药——你这不是拿着饭吗?怎么不吃?” 蟹黄小笼,还是热的,是刚才江尧特地绕了段路排队给他买的,江尧似乎把他的异常归结于身体不舒服,这倒也省了他再找理由。 他低头看热气腾腾还没拆封的小笼包,盯了许久,一滴眼泪啪嗒砸下来,把一旁的唐诰惊得大气不敢喘,两人在原地站了好半天,他才一抹脸,若无其事地说:“走吧,看工作室去。” 情场又又失意,职场总该接着得意了吧?也不能要什么没什么! 唐诰被他吓到了,一声不吭地点头,两人朝不远处写字楼走,过了会儿,他听见对方问:“关越,你和江尧…吵架了?” “没有。” 他就猜到对方要问,因为唐诰算得上他大学关系非常亲近的朋友之一,两人专业一致、爱好性格又都相仿,一直走得很近;而这人看着是个活冰山,实际又对好朋友十分偏袒维护,是绝不容许好朋友受欺负的。 果不其然,他听见唐诰很快地说:“不信。你在我这儿没因为其他人哭过。” 这倒也是。 “江尧比你大好多岁,”唐诰难得表现得忧心忡忡,“我知道你和他结婚的时候就有点担心,你们的阅历相差太远,江氏又如日中天,他如果对你不好,我很难有办法帮到你。” 眼看着身边的人快要因为自己帮不上朋友忙而陷入自闭,关越连忙打断施法,勉强挂起一个笑:“真不是因为这个,吵架了江尧还能记着给我买感冒药?还能排队给我买小笼包?” 他说着,举起手里的包子,又道:“我就是有点事想不通。” 他声音低下去,像是在自言自语,让旁边的唐诰不敢惊扰:“人已经不在了,那我见到的又是谁呢?……总不能是我大白天的出现幻觉了吧。” 当然不可能,其实他心里也有答案,如果江尧车上所言不假,沈临珺真的早已不在人世,那他在异国的冬天看到的那个年轻男孩就是另有其人,如果是沈临珺—— 那江尧就骗了他,但无论如何江尧都已经骗了他,把一段因别人所起的伤心往事藏了起来,只留给他一个谎言编造而成的借口。 他的太阳穴忽然开始隐隐作痛,大概真的是贪凉吹多了冷风,坚持着和唐诰一起看完了两个选址就没忍住蹲在路边的垃圾桶吐得天昏地暗,早午饭一起吐了个精光,唐诰在旁边试了试他额头,然后就叹气:“发烧了,今天别看了,先去医院吧。” 他昏昏沉沉的,路上就睡了过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医院,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病房输液,祝星纬坐在他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玩手机,见他醒了,啧啧两声,直接上手摸他脑门:“挺行啊你,感冒,外加急性肠胃炎,烧得差点去见阎王爷。” “……唐诰呢?走了?”他吃力开口,声音哑得不行,然后又道,“你先别告诉江尧,我估计是早上药吃猛了。” “晚了。”祝星纬斜着眼看他,“你同学没存江尧电话,刚好他对象今天排班驻唱,他就打到我这儿来了。我来的路上已经跟江尧通过气了,他还在开个急会,大概有半钟头就过来,你快想想怎么样才能少挨点骂吧。” “至于你同学,我翘班来看你,让他回去和他男朋友帮我看店了,我这人就是比较热心肠,爱给一些小情侣制造点二人世界。” “……”关越无语,他撑着坐起来,看了眼吊瓶流速,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江尧骗我。” “什么?”祝星纬没反应过来。 “大二寒假,我见到他身边那个人,好像不是沈临珺,真正的沈临珺已经在那年的很久之前就不在人世了。” 祝星纬捋了一会儿才捋明白,他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反问:“早就已经不在了?你确定?那你那时候看到的是谁?” 也不怨他觉得奇怪,前段时间关越才和他聊起沈临珺就是江尧念念不忘死在国外的那个白月光,现在这么一说,是个人都要起鸡皮疙瘩,他搓了搓手臂,突然想到什么:“不对啊,你当时不是去医院问过,那个人不叫沈临珺吗?” “国外医院很注重病人隐私,而且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行为,只是我一个心结,我又怕行事太张扬。所以即使托人带着诸多细节去问,最后也只得到一个‘沈先生因先心离世’的模糊结论,没得到全名,只知道确实是姓沈的。” 宽大的病号服穿在关越身上显得空空荡荡,将他衬得愈发瘦削苍白,好似下一秒就会被一阵风折断,他垂下视线,盯着白色被褥上的一点,慢慢地继续讲:“……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其实我也没法确定到底我见到的那个人是谁,不是沈临珺吗?那又是谁呢?” 祝星纬心里五味杂陈:“所以你才说江尧骗了你?” “不是因为这个。”关越摇头,“我试着向他提起这件事,包括当初他从国外回来那段时间的异样,他只说是因为工作出了点状况,并没提到别人。” “我就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骗我啊?我又不是不允许他为别人伤心,就算只是作为一个朋友、一个跟在他身后跑了这么多年的弟弟,我连听实话的权利都没有吗?” 祝星纬沉沉地叹了口气,良久,他拍了拍关越肩膀,低声说:“别想了。” 他们又静静坐了一会儿,江尧便西装革履地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曹雯,两人似乎是连轴转到现在,皆是风尘仆仆,尤其是江尧,脸上的疲惫神色遮都遮不住,但他只字未提,一屁股把凳子上的祝星纬挤开自己坐下来,关切地问:“怎么样,还有哪儿难受吗?” 关越张了张嘴,老实道:“想吐。” “药还没全起效,再忍忍。” 江尧温言细语地安慰病床上的人,没看到身后站着的曹雯一脸欲言又止;祝星纬无所事事地靠在墙上,因此这会儿倒是瞥见了,他也认得这个助理,于是好心问:“曹秘书,怎么了,还有什么急事吗?” 他想当然以为是什么没处理完的工作,结果曹雯犹犹豫豫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凑过来低声说:“大祝总也在医院。” 圈子里人平日称祝嘉昱为祝总,至于烂泥扶不上墙的祝星纬,即使名义上也算公司的另外一个当家,但大多没人这么叫他,都只称一句祝二,用以区别两人;这么多年,只有兢兢业业的曹雯还会在两人同时出现的时候分别叫一句大小祝总,是以他还愣了一下,紧接着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自己亲哥:“我哥也在?他生病了?” 曹雯摇头,又看向根本没注意这边的江尧,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叫了声:“老板,大祝总说席泽先生在公司昏倒了,他已经送来医院,您看——” 江尧终于转过头,他来得急,根本没顾上看手机,祝嘉昱恐怕是联系不上他,才辗转拨了曹雯的电话。 他在祝星纬“席泽是谁”的致命提问里皱眉:“昏倒?他不是早上还好好的?”
86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