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越像一个不停转的陀螺,被驱赶着鞭打着作为一个物件卖出去实现他们的追求,而那个在关越年少时说会让她的小越在这世界上健康快乐长大的人早已不在,他和她都没能长久地实现诺言,他辜负了她当年下午温柔粗粝的那只手掌,变成了让关越无法快乐自由地活在这世上的元凶。 他和关越的婚约定下之后其实私下里找过关弘秋夫妇,给了他们一笔数额不小的钱,并以江氏未来的诸多照拂为条件,要求只有一个:不再插手关越的任何事情。换而言之,这些钱和资源,他都愿意全额负担,只要能用来买走关越的自由。 关弘秋答应他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关越,他当然也知道以对方偷奸耍滑的个性,恐怕这个承诺的含金量实在有待商榷,但是他还是选择了赌一把,因为他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金钱,婚姻,他能想到的都给出去了,他只能选择听天由命。 但他没想到事情败露得这样早——其实真到这一刻,他看着关越几步之遥的恬静侧脸,反而也生不出太多被关弘秋背刺的怒火,因为他忽然发觉自己早就在等这一个答案,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瞒着关越,是怕自己的心思太明显,怕关越不敢承这份情,那么现在既然已经退无可退,关越又会怎么宣判呢? 他突然在这一刻很想知道关越的答案。 在他的注视下,关越终于开口,依旧低垂着头,看染了薄薄一层灰的琴盖:“嗯,你们在争城东开发区那块地的事情,我知道了。” “……啊?” 这与他的构想截然不同,以至于他表情定格成一瞬扭曲的惊诧,不由自主地重复:“城东开发区?” “嗯。”关越抬头看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飞快地说,“爸爸让我和你吹吹耳边风,好再争取一下这块地的归属,他对你的规划不太满意。” 他回过了神,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失落,便跟着问了一句:“那你怎么想?” 江氏让渡给关家的资源已经称得上可观,而有关越在中间,两方也一向没什么矛盾,现在这块地之所以两边在抢,无非是因为各自都看不惯各自的规划,关弘秋觉得他冒进、不够稳妥,他也觉得对方做事畏手畏脚,两边谁都看不惯谁,故而没法合作,只能看谁先赢。 思及此,他神色忽然又变得冷凝:关弘秋心眼恐怕都用在坑儿子上,大约吃准了他不忍心让关越在中间为难,竟然借此逼着他让步。 他的袖子忽然向下沉了沉,下意识望去,看见原本坐在琴凳上的关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拽着他的衣袖,看上去有点羞赧:“我相信你,你做什么都是有自己的理由的,而且我爸这些年其实做了不少错误决策,即使我不在本家工作也有所耳闻,比起他,我更信你。” “只是你爸爸?”他忽然起了些坏心思,逗弄道。 “……”关越沉默了一会儿,嗫嚅着说,“所有人。” 所有人都不信,我也会信你的。 这话让江尧的心重重一跳,他将拽着自己衣袖的手摘下来握进手心,温声解释:“江氏和本地相关部门有往来,城东开发区将是未来龙青发展的重点项目,近年龙青市推行双中心化,一个中心在涟宁区,另外一个在哪儿,你不妨猜猜看?” 关越思索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睁大了眼:“你的意思是——” “嗯。”身边的江尧颔首,“江氏得到消息算早,但不出意外近期也该宣布,如果按伯父的设想,在未来中心区之一做占地巨大且回本缓慢的高消费娱乐项目,那不仅不会有人买账,上面的人恐怕也不允许。” “就知道我爸靠不住。”关越嘟囔了一句,“我看他年纪大了还是趁早找个接班人吧。” 江尧失笑,刚想再说,手机震了一下,他接起电话,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脸上笑意一下淡去几分。 “小越,我妈妈到龙青了。”挂断电话,他说。 作者有话说: 抱歉昨天没有写!因为阴雨天好潮,我的腱鞘炎有一些个复发倾向!但是现在已经好多了! 下一章就会见到妈妈(之一),到这里这篇文会出现的人几乎已经全部出现过了,只是有些还没有名字,但是没关系,该出场的时候就有姓名了 啊,这真是好漫长的过程啊
第21章 针对 袁芷兰的提前回国打断了两人的留宿计划,不得已,他们只能立刻从荣平路出发去机场,车上,驾驶座的江尧皱着眉,一边留心路况一边匆匆地跟身边的关越解释:“她原本该过几天才到的,不知道怎么突然改了行程。” 原本按照最开始的计划,袁芷兰从国外回来,第一站应该降落在苍州,那边正巧有她的一个姐妹邀她去游玩、再顺便参加自己小女儿的结婚典礼;结果似乎是出了些状况,但具体是什么她在电话里并没讲清楚,只是含糊地说没去成苍州,现在人已经到了龙青机场,让江尧叫人去接她回家。 “阿姨真的没说到底是为什么吗?”关越也奇怪,“听着很仓促,像是临时决定的,说不定有什么要紧事。” “不好说。她的那些姐妹可比她精明,这几年说是要多多联络,维护彼此情谊,实际不过是为了打听江氏和我的近况,自己倒抠搜得一点好处也不肯从指缝里漏出来;现在不肯叫她去,说不定是有什么大喜事,怕她分一杯羹。” 江尧冷笑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在夜色的遮掩下显得十分幽深:“她原本要参加那场婚礼的女主角,差点就成了我的未婚妻。” 关越:! 他一惊,不自觉地追问:“我没听你讲过这件事。” “也不算什么大事。”江尧答道,“他们家在搬迁到苍州之前,曾在龙青做一些服饰类的小买卖,有一点名气,但出了名的不择手段,我和嘉昱都曾经被安排过和那个女孩见面。嘉昱还更惨些,那天正赶上他连轴转,加了十几个小时的班,结果推开临时休息用的酒店房间门,才发现那女生被灌了药、躺在床上等他多时了。” 关越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没忍住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有些忧心:“后来怎么解决的?” “那家人原本想靠着这件事逼嘉昱许诺婚约或者其他的好处,但是嘉昱比他们想象中更不好招惹,他原本都准备叫这家人在龙青无法立足,结果一查发现被送到他床上的那女生是无辜的,人家老老实实读书上学,被自己爹妈摆一道,如果碰上的不是祝嘉昱,恐怕现在都要气得一头撞死了。” “就因为这样,嘉昱没下死手,只是给了警告,谁知道这家人后来扒上了苍州一个富二代,到底还是从龙青搬走了。” “要是这样,”关越听得出了神,喃喃地说,“这女孩不就太可怜了么,那个富二代是真喜欢她也就罢了,不喜欢,岂不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么?” 车子很快驶到机场外围,江尧把车停下,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有许许多多的不忍:“也许是喜欢的吧,不然那女生都能拒绝祝嘉昱和我一次了,为什么不能拒绝第三次?” - 他们不再聊这个话题,肩并肩按照袁芷兰给的路线朝里走去,很快就在角落里找到了打扮得珠光宝气的袁芷兰,不算婚前,这还是关越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见自己现任婆婆。 他落后江尧半步,稍微垂下了视线,有些紧张;不过袁芷兰好像也没把他太当回事,只是将手里价值不菲的提包丢在地上,几步走上前拥抱江尧,外加嘘寒问暖,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哪个爱子心切的慈母:“最近瘦了点?工作很忙吗。” 江尧虚虚地收拢过一下手臂便放开,神色晦暗不明:“没有,都挺好的。” 得到答案的袁芷兰这才转头看关越,不过比刚才要冷淡客气得多:“小越也比之前长大了很多,我多年不在国内,竟然没发觉你和江尧还有这样的缘分。” 关越张了张嘴,想叫声“阿姨”,临到嘴边才记起该要改口,于是生硬地改成一句“妈”,称呼一出口对面的袁芷兰和江尧都愣了,片刻后,袁芷兰撇过头,看着比先前还要冷淡:“不用这么着急,你们还没办婚礼,我也没来得及给改口费,还跟以前一样,叫阿姨就行。” 这下关越再迟钝也能感觉到袁芷兰看他好像有点不顺眼,不过他应了一声,倒也没觉得特别有所谓,从善如流地改口,还顺便把对方的提包捡起来拍了拍灰拿在手里:“好的阿姨,我们现在回家吗?您的房间已经叫人整理好了。” 也顺便把我睡的房间给收拾干净了。当然,这话他只是在心里想想,没说。 袁芷兰微微颔首,涂了鲜艳指甲油的手一把扣住旁边不知道怎么脸色突然就不好的江尧,后者猝不及防,本能地挣动了一下,随即整个胳膊都被亲妈抱住了,袁芷兰又恢复那副慈母嘴脸:“你们是不是已经睡下了,我看你脸上有好重的黑眼圈。” 黑眼圈那是前几天看关越有心事,他夜里睡不着自己熬的,江尧腹诽,今夜他可一点也不困;但表面上他还是云淡风轻地开口:“还没睡,正巧接到您电话了。” “说起来,”他停顿几秒,假装不在意地问,“您不是说了先去苍州,怎么突然就到龙青了。” 彼时三人已经快走到车前,袁芷兰听了他提问就有好一段时间没说话,一直到开了门上车,他才听到对方说:“赵家的婚事黄了,赵姜雨临时悔婚,现在人不知所踪,整个赵家都焦头烂额,没功夫招待我这个客人。” 赵姜雨,就是差点被送到祝嘉昱床上的那个年轻女孩。 怪不得。他在心里暗道,视线瞥向副驾的关越,正看见后者长长舒出一口气,好像这个结局很皆大欢喜似的;两人的视线在半空相撞,他看见关越眨眨眼睛,在袁芷兰看不见的目光死角,悄悄地竖起一个大拇指,用嘴型说:好厉害。 厉害什么?他哭笑不得地想,现在通讯信息技术这么发达,万一这姑娘哪天被找到,不得被两家合伙扒掉一层皮? 仿佛为了印证他所想,沉寂了几秒的袁芷兰再度开口:“年轻人做事真是不考虑后果,把婚姻当儿戏,结婚悔婚都在一念之间,但哪里那样简单?赵姜雨代表的是整个赵家,她一走了之倒是痛快,把整个赵家架在火上烤,现在齐家因为这事震怒,恐怕要不了多久,赵家就又得搬迁到别的城去了。” 她话里话外都将这事的过错归在赵姜雨一人身上,并且还隐约地讥讽了车上剩下两人略显仓促的婚姻,听得关越和江尧双双皱眉;江尧发动车子,一瞬的发动机鼓噪声里,他漫不经心地怼了回去: “结婚是不是两个人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你情我愿是最基本的,悔婚只能说明这桩婚事当事人不同意,至于什么懂不懂事、考不考虑后果,我倒一点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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