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吗?”江尧也紧张,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手心全是汗,“我、我尝试一下新风格。” 只见房子里肉眼可见的地方都被重新粉刷了一遍,但却和江尧平日里素爱的性/冷淡风全然不同了,到处都显露出一种朝气蓬勃的热烈,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系着乱七八糟的彩带,墙两边是巨大的彩绘装饰——大约是还没完全完工的缘故,中间的地方空荡荡的,还没来得及画上什么。 “我还在二楼给你修了一个琴房。” 江尧说,领着讲不出话的关越上了二楼,打开某个房间的门;明艳的色彩霎时席卷了关越的视线,他在琴房里看到一架钢琴,看到一把崭新的吉他,甚至小时候玩过的口琴也放在角落,都是他曾学过的乐器,江尧搜罗来了,安放在这里。 然而江尧本人却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值得挂在嘴边的,他就像谈论吃饭和天气一样谈论自己的想法:“我们现在在住的地方没有留出琴房的空余,你的琴总是随处放,感觉会有些麻烦,也容易磕碰,刚好这边空着,就修一下试试,如果你想住,我们之后也可以搬过来住。” 关越仍是失语,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谢谢哥哥。其实也不一定非要有琴房的,我就一把吉他,占不了多少地方。” “现在不止是吉他了。”江尧温和地说,“我印象里曾听刘阿姨说过,你学了好几年的钢琴,有段时间还沉迷口琴?……可惜刘阿姨没说更多,你最近还有什么感兴趣的乐器吗,修都修好了,不如也买了放在这里,有空就玩一玩。” “没、没有了。”关越结巴道,然后终于忍不住问,“哥,你为什么突然爱上这种风格了?” 江尧从不是会喜欢这种类型东西的人,他的口味就如他本人一样清淡雅致、且数十年如一日的没有改变过,关越深知这一点。 “偶尔也要换一换口味吧。” 江尧笑了一下,说话突然变得很慢,好像这是比什么琴房或者乐器都更值得斟酌回答的问题:“嗯…我也不是什么只爱黑白灰的经典霸总啊,很多时候,我希望我是年轻的。” “这是一次有关年轻的尝试,”他眨了一下眼睛,煞有介事地道,“所以这位年轻人,你喜欢吗?” “喜欢。” 透过明亮的室内灯光,关越好像回到了第一次在酒会上见到江尧的那天,时隔多年,对方依然还是俊美儒雅,足以让他余生都为这一张脸而惊艳,可是分明又有了什么不同,因为他看到江尧眼下,随着那个笑蔓延开的浅淡纹路,时间真是残忍又公平,不许他加速长大,又不许江尧慢一点、留在还年轻的那年。 他很深地吸了口气,也露出一个笑,自顾自说:“好久没弹钢琴了,哥,你是不是还没见过我弹琴?我给你弹一曲吧。” 江尧不是很懂钢琴,但是却兴致盎然地倚在门边,听他弹完了一整首不知名的乐曲,最后问他:“很好听,这首曲子叫什么?” “太久远了,”他小心地阖上琴盖,长长的眼睫垂落,“忘记名字了。” 作者有话说: 这是江尧的“表白墙” 2023.6.19修改:把关越家的刘阿姨写成了陈阿姨,我紧急修改!阿姨后面还是有一点戏份的!可恶啊怎么又打错人名!
第20章 秘密 “哥,”关越存了好多天的心事,随着这首过分温柔的钢琴曲也缓慢地一起淌了出来,他坐在钢琴前没动,忽然轻声地说,“我爸其实今天给我打了电话,先前也联系过我,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江尧一愣,心脏开始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连声音也一并变得艰涩:“伯父告诉你了?” 难怪,这几天关越总是表现得心事重重,问起来却什么都不说,他本以为是对方的学业遇到了什么问题,都已经准备去C大见见那个相熟的校董,现在看来,关弘秋的话果然不可信,嘴上答应着他要保密,可这才结婚多久,竟然就已经给关越透了个底儿掉! 正如关越不喜欢江家那些人,江尧对于关越的父母,也未必就留下过什么好印象。 他刚认识关越时就总是见对方孤零零的一个人,言谈间几乎不提起家里情况,后来有机会亲自上门拜访,又见到两鬓斑白的刘阿姨,一老一小的组合,怎么看怎么让他想要皱眉;和关越相识之后,他常常为此时觉得后怕,还好在家陪着的是刘阿姨,是真的对关越好,如果是别人呢? 并不是他杞人忧天,而是家中保姆趁主人不在家欺侮年幼孩童的事情在龙青已经发生过好几起,其中有一件的主人公,就是他身边的祝星纬。 祝家先前那个保姆很会看人眼色,看大家都更喜欢祝嘉昱,便私下里对祝星纬十分刻薄,有几次闹到明面上,因为不严重,而这个保姆又在祝家做事好多年,祝太太便仅仅只是口头警告几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 几次三番,保姆的胆子越来越大,刚好某次暑假正赶上祝家没人,大人都在外谈生意,连祝嘉昱也因为学校暑期实践有将近一个月不在家,家里只剩下这个保姆和放假在家的祝星纬,她便连着一个礼拜给祝星纬吃些残羹冷炙,而祝家分拨下来的各种费用,则全进了她自己的口袋。 不仅如此,祝家兄弟其实年轻时都没什么话语权,即使祝嘉昱走前特意嘱咐过,甚至忍着恶心给她包了红包,她也一点没收敛,反倒变本加厉,还将祝嘉昱给他弟留下的那点以备不时之需的零花也一并搜罗走了。 祝星纬那会儿才七八岁的样子,在家彻底孤立无援,只能趁她出门的时候给自己亲哥打电话,得到消息的祝嘉昱暴跳如雷,但无法瞬间赶到,思来想去没人能信任,便又绕来绕去地、给那会儿也闲在家的他传了讯。 祝家和江家关系算好,他一路催着司机紧赶慢赶到祝宅,正逮到保姆拿着根拖把棍追着祝星纬要打,那场景在之后很多年都是他的阴影,更别提祝家兄弟;后来祝嘉昱提前结束实践匆匆回家,看到被他抱在怀里泪眼婆娑、满身伤痕的祝星纬,一声没吭,将那保姆直接送进了警察局。 那是祝嘉昱第一次这么强硬地反抗祝家,具体经过他作为外姓人无法全然得知,他们也默契地为了保护祝星纬不再提起这件事,只是会在之后许多年里、听酒过三巡的祝嘉昱说上一些当时的情况;似乎是前者彻底恨上了祝家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惜以荒废自己的学业和天赋为筹码,换祝星纬在祝家能够平安长大。 而也正是因为这样,江尧第一眼看刘阿姨的时候其实对她很警惕,尽管关越那时候都十几岁了,除了性格安静得出奇之外并没什么肉眼可见的创伤,但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只要他在场的时候,刘阿姨连端进一盘水果都得他先验毒;他知道自己也许是有点过度保护,这世界上也不是谁都毫无道德底线,但他那时想着,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总比再看着自己想保护的人伤痕累累地站在他面前、连喊一声哥哥都不敢要好。 这么过了几次,有天他再来,家里就只剩下了关越一个人,眼巴巴地在客厅等着他。 关越说:“刘阿姨说附近来了个新卖菜的阿姨是她的老乡,她要买菜、顺便过去说一会儿话,晚点回来直接给我们做晚饭。” 江尧那时候冷酷无情地想:看吧,人果然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有人替她看孩子,她当然巴不得走得越远越好。 然后下一次他再来,刘阿姨还是不在,关越依旧坐在那儿仰着头看他,传达最新消息:“刘阿姨说有一家甜点房正在试运营,里面蛋糕只送不卖,她想拿两个给我们尝尝鲜,但是得在那儿体验够五小时才行,所以今天晚点回来!” 第三次。 “刘阿姨说——” “打住。”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他打断关越的话,皱着眉有点生气,“她最近经常不在家吗?” 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 关越眨眨眼睛,不明所以地说:“没有啊,她总是在家的,就是刚好你来的时候,她才有事出门。” 话说到这里,再迟钝的人也反应过来了,于是关越没接着往下讲,而是抿着唇,牵住脸色严肃的他的衣袖:“哥,刘阿姨对我特别好,你相信我,她就像我的另外一个妈妈一样。” 那会儿关越没说其他更多的,至于什么刘阿姨的丈夫在工地干活的时候被钢筋砸到脑袋,当场没救回来啊,或者刘阿姨的儿子死于高考结束第一天的一场酒驾车祸、女儿反抗不小心打死了家暴的老公而入狱啊……等等等等,这些东西,都是他后来很久,才从关越嘴里断断续续知道的。 刘阿姨是孤身的一个人,她和关越在这个房子里生活着,关越最起码有钱有家,可是刘阿姨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点无处安放的关爱,全寄托在和她没有一点关系的关越身上。 那天江尧中途出了趟门,在离关家别墅大概五六百米的地方,找到了孤零零坐在太阳底下的刘阿姨,夏日午后,树叶都晒得干枯发卷,对方就一个人坐在那儿,手里提着两兜子新鲜的菜,看见他来,立刻站起身露出局促的一个笑:“江少爷,您上完课啦?” “……刘阿姨,”他声音干涩,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想把您从家里赶出去,我就是担心关越一个小孩子、因为我有个弟弟,小时候差点被家里阿姨给…我不是说您也这样,我就是害怕——” 他的话没能说完,手背忽然覆上一片温热,便下意识抬头看去,日头下的刘阿姨汗流浃背,却微笑着看他:“没关系,这世界上多一个人在乎我们小越,我高兴都来不及。” 那个萦绕他梦境多年、挥之不去的举着拖把打人的凶恶身影淡去,逐渐变成眼前刘阿姨的脸,他难以自抑地哽咽起来:“要是那时候是您陪在我那个弟弟身边就好了。” 他和祝嘉昱都刻意回避的故事结局,是祝星纬因为保姆的长期虐待和家人忽视,患上了轻度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祝嘉昱荒废的学业和天赋也不仅仅是为了逼祝家给出一个态度,而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亲弟弟和课业只能二选一,没法兼顾。 他从小到大情同手足的兄弟皆因为一个本无足轻重的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当然也没能独善其身,在之后的无数个日夜里,面对那些对他而言无比重要的人,他总是会忍不住过度保护,即使他明知这样不正确。 那天他和刘阿姨说了很多,讲自己的心结,讲当年羸弱的祝星纬和为此暴怒几乎没法维持理智的祝嘉昱,最后他被刘阿姨像牵关越一样牵着回了家,进家门前的最后一句话,对方说的是:“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天,小越就会健健康康地活在这世上一天。” 他相信了这句话,可是却因此更加地不喜关越父母,不仅是因为这两人几乎缺席了关越人生大部分的重要时刻,更因为后来关越成年,他从对方那里看到的无数的相亲通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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