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反对我和他结婚。” “如果您坚持与维尔茨伯格缔结婚姻关系,我会带领内阁集体辞职,并且,内阁同意我的观点。” 阿尔弗雷德耸耸肩,“我可以放弃王室成员的身份。” “您不是一般的王室成员。”克利福德平静地说,“您是王储。突然更换王位继承人,势必在国内引发舆论动荡,而且——” “您是军人,军人的职责是为国效力。” “哦,我是王室成员,是军人,因此我就必须放弃个人的幸福。您是这个意思吗?” “假设君特只是一名萨克森平民,您如此坚持,我也会想方设法说服玛格丽特陛下和内阁成员。但您考虑过吗?君特不仅仅是萨克森人,他还是一名职业军人,虽然军官团竭力抹杀他的痕迹,可无论是谁都不得不承认,君特是萨克森最优秀的指挥官。” “这意味着……他的决策曾经杀死了成千上万的安格利亚人。”克利福德沉默许久,才缓缓说道,“我的一个孩子,死在洛林。” “当他因为洛林战役的胜利而晋升元帅时,我得到了挚爱的死讯。”他起身,“我不会原谅他,永远不会。” 漫长的春天,浸泡在雨水中。最后,阿尔弗雷德等来的是玛格丽特。短短几个月,她棕色的头发几乎全白了。 “你想听听君特的说法,对吧?”她难得没有暴跳如雷,“可以。” “你去萨克森时,我前往疗养院,打算同他谈一谈。他很傲慢,没礼貌,没教养。”她的脸颊神经质地抽动着,“他不爱你,他说,他没办法拒绝你,因为他是个俘虏……他想讨你欢心,换点好处。一旦能够回萨克森,他肯定第一时间回国……彻底摆脱你。” 有人敲了敲门。斯诺克医生局促地走进房间,带着一叠文件和录音带。侍卫很快摆好了设备,录音带缓缓转动,轻微的沙沙声过后,君特的声音响起。
第46章 46 最先是一段自我介绍。君特语速很慢:“我是君特·维尔茨伯格,萨克森帝国前陆军元帅,三十六岁,伦茨堡省人。” 随即出现的是斯托克医生的声音,接下去都是他与君特的一问一答:“维尔茨伯格元帅,您已经读过手术须知了吗?” 君特:“读过了。” 斯托克:“您是否完全了解手术须知的内容?” 君特:“差不多……请问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一阵纸页翻动,斯托克解释道:“指的是手术之后可能出现的情况。” 君特用萨克森语咕哝:“后遗症?” 斯托克:“手术过程中,也许会出现异常流血……术后有极大可能,您无法再次怀孕。” 君特:“这倒无所谓。” 阿尔弗雷德震惊到无法呼吸,他瞪着斯托克,医生垂着脑袋、双手紧握。录音继续播放。 斯托克:“我们再来核实一遍您的情况——您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君特:“我没有特别的感觉,是你们例行检查发现的。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我最近经常困得睁不开眼睛。正常情况下,我入睡困难,需要服用安眠药。” 斯托克:“您有头晕、恶心、腹痛的症状吗?” 君特:“没有。” 斯托克:“您以前曾有过怀孕或生产的情况吗?” 君特:“没有。” 斯托克:“这是您的第一个孩子。” 君特:“它现在已经成形了吗?” 斯托克:“应该没有。” 君特:“它只是一团血?” 斯托克:“准确地说,是一团细胞。” 君特:“有点奇怪。这个手术,是要取出这团细胞,对不对?” 斯托克:“是的。” 君特:“我明白了。” 斯托克:“您同意做手术,是吗?” 君特:“我同意。手术由您来做?” 斯托克:“是的。我来为您解释手术的注意事项……” 君特:“我会死吗?” 斯托克:“我不敢百分之百保证,但我会尽力保证您的安全和健康。” 君特:“我相信您,您是一位优秀的医生。” 斯托克:“好的,这是一个例行提问:孩子的父亲是谁?” 君特:“阿尔弗雷德吧?除了他之外,我没跟任何人做过那件事。他标记了我,您知道的。” 斯托克:“您需要我通知阿尔弗雷德殿下吗?” 君特:“没那个必要。” 斯托克:“他是孩子的父亲。” 君特:“它是一团细胞,还不是孩子。” 斯托克:“真的不用告知殿下?” 君特:“我做这个手术,需要阿尔弗雷德的准许?” 斯托克:“不,全凭您的意志。” 君特:“我认为不必通知他。” 斯托克:“如果殿下知道了……” 君特:“我没有余裕考虑其他人的想法。我只想尽快完成手术,然后返回萨克森。” 斯托克:“或许您——” 君特:“我希望赶快回到我的故乡。” 斯托克:“您一定要做流产手术吗?” 君特:“当然,我不会带着一个不名誉的孩子回去。” 斯托克:“不名誉?” 君特:“私生子是不名誉的。假如是您,您愿意让孩子背负‘私生子’的恶名吗?在萨克森,私生子一辈子也抬不起头。” 斯托克:“您可以留在安格利亚。” 君特:“安格利亚人就不会歧视私生子吗?” 斯托克:“孩子是神圣的……” 君特:“得了吧,大夫。我从没想到自己还能怀孕,这完全是个意外。我的身体很糟糕,您也说过,怀孕的成功率微乎其微……不过我的确该考虑到的,所以我不得不承受手术带来的痛苦——这是我应得的。” 斯托克:“您一点也不考虑留下孩子?” 君特:“不考虑,我只想回家。” 斯托克:“阿尔弗雷德殿下若是得知,会感到伤心……” 君特:“哈哈,这个理由太牵强了。阿尔菲有一大堆情人,私生子起码一打。如果我有一打私生子,那么,我就不会为一个私生子而特别伤心——他只是个私生子。” 斯托克:“据我所知,殿下没有私生子。” 君特:“他帮您把几个兄弟全调回安格利亚国内的清闲部门,是吧?” 斯托克:“这两件事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君特:“您怎么知道他没有私生子呢?” 斯托克:“殿下在意他的名誉。” 君特:“他是alpha。对一个alpha而言,私生子越多越好,这非但不是不名誉的,而且会变成一种显示魅力的勋章。再者,他是王储,拥有私生子本来就是合乎安格利亚法律的。不过,他确实很在意名誉……我想,在当前的情势下,一个淌着萨克森血液的私生子应该不受欢迎……我不如替他解决掉这个小小的麻烦。看在上帝的份上,假如不是他非要和我上床,我也不用动手术……” 斯托克:“您不爱他?” 君特:“我是个当兵的。优秀的士兵服从命令,不需要‘爱’。” 斯托克:“……最后,我再确认最后一次:您下决心要做手术流产?” 君特:“没错。在这里签字?” 录音结束了。在对话中,君特始终情绪正常,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笑意。斯托克医生双手颤抖,捧着那叠文件,“这是,这是——” 玛格丽特抓过文件,在阿尔弗雷德面前摊开,是手术告知书,最下方签着君特的名字。 阿尔弗雷德视线模糊,“他怀孕了?” “是的,可能、可能不到一个月……自从标记后他极其抗拒检查,不愿被触碰身体。那次我劝他抽血,他十分不情愿……”斯托克声音越来越轻,“他出现了典型的筑巢症状,把衣服堆起来……他一直在编织毛线……我问他为什么这样,他自己也答不上来……” 他哆哆嗦嗦地抽出最下方的一个大本子,“这是手术记录。” 本子上记录了各种各样的数字,“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他轻微流血,不严重。术后半小时就醒过来了,对麻醉药适应良好,后续——” 阿尔弗雷德一只手按在本子上,“孩子呢?” 斯托克惊恐地看向面无表情的玛格丽特,玛格丽特嘴唇动了动,“那不是个孩子。” “那是我的孩子!”阿尔弗雷德大叫,“你们……你们把他杀死了?” 玛格丽特叹了口气,“阿尔菲。”她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不是我,也不是斯托克医生——是君特自己要求的……他杀死了那个没成形的孩子。哦,他管它叫‘一团细胞’‘脓血’。对他而言,手术是解脱。没错,他解脱了。刚好你遇刺昏迷,他趁机提出回国……我还能怎么办?” 她拍了拍阿尔弗雷德的手,“我的儿子,你不用太过伤心。我只是希望你看清他的真面目。他是个冷血、无情、残忍的刽子手,不择手段,毫无人性。休息休息吧!我知道这对你是个巨大的打击。好在你已经恢复健康了。上帝会赐给你孩子,维尔茨伯格有句话说得对:你该有一打孩子。” 对阿尔弗雷德来说,这一年的春天是个漫无止境的噩梦。他的伤势逐渐痊愈,但情绪却跌入深渊。药物和酒精同时失效了,他长时间失眠,没有食欲,体重锐减。直到短暂的夏天过去,阿尔弗雷德才慢慢从梦中清醒。他重新回到军队,受到了热烈欢迎。“拖车”装修一新,书都整齐地摆在书架上。 “我帮您摆上去了。”秘书自豪地说,“这些书架是用——” 阿尔弗雷德检查他的书,在上排的角落,他看到那本《伯罗奔尼撒战争史》。 君特的照片依然夹在书页中,他看都没看一眼,将书递给秘书,“扔了。” “您不要这本书了吗?” “这本书里……生了虫。拿去烧壁炉吧。” 秘书听到“虫”这个词,厌恶地撇了下嘴,“哦,天哪!书虫!坏东西,总是啃坏书脊……” 恢复工作后,阿尔弗雷德再也没去过老房子。一个飘雪的初冬,他遣散了大部分仆人。玛格丽特闻讯大感满意,“你做得对,”她说,“那地方太偏僻了。” 难得阿尔弗雷德留在格兰瑟姆宫用晚餐,他的弟妹——包括私生的那些——几乎到齐了,除了菲利普。此外,还有一位陌生的金发青年,玛格丽特宣布,他是阿尔贝亲王,马克西米安三世的弟弟。 阿尔弗雷德之前没见过阿尔贝。阿尔贝纤细清秀,脸孔上带着典型的萨克森特征。晚餐结束了,阿尔贝主动前来攀谈,两人聊了几句,阿尔弗雷德便借口工作繁忙,回办公室了。 然而,玛格丽特安排他与阿尔贝见面,定然有特别用意。没过几天,安格利亚的女王就召唤他回宫。玛格丽特、琼斯夫人和阿尔贝等待着他,阿尔弗雷德喝了点茶,“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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