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没继续这个话题,脑海里却突然想到了些曾经的回忆。 赵守榕,是个很风流的人,也很有自信。 万花丛中过,还不喜欢做安全措施,从来都是用体外的方式来避孕。 他真的很自负,说自己能控制,说只在她身上跌过跟头,闹出人命。 “之前,让别的女朋友怀过孕吗?” “没有,我自己心里有数,所以放心宝贝,咱不戴这个,不舒服……” 后来没多久,她趁着赵守榕住院,以妻子的身份做了两件事。 第一就是带着样本去做了亲子鉴定。 结果证明,佟佟的确和赵守榕有血缘关系。 第二则是利用出院要全面身体检查的理由,对赵守榕的精/子,也就是生育功能进行了查验。 拿到那份报告的时候,她笑了。 赵守榕的生育功能,约等于零。 但由于性功能正常,所以患者如若不是急着抱孩子,真的很难发觉这一点。 而佟怀青的降生,大概就真的是医学上那,万分之一的奇迹。 她擦掉自己笑出来的眼泪,学着当年妹妹死后,赵守榕满脸不忿跟自己领证时的话。 “晦气。” 等赵守榕出院,干脆利落地离了婚,听说这人终于开始怕死,却也没耽误继续风流,身体好得差不多就搭上了个年轻小姑娘,是卖水果的,据说还有男朋友呢。 可也珠胎暗结了。 圈子里都说,赵守榕嫌弃对方身份和学历,但因为有了孩子就格外高兴,奖了房子,生下来一看,嗬,大胖小子! 赵守榕得意啊,俩儿子,都是一发即中。 算了,姓佟那个不算自家人。 可这个卖水果的小妹肚子就争气了那么一次,之后就没动静了,赵守榕耐不住寂寞,也没必要跟人扯证,在外面又认识了个小姑娘,这个厉害,五年生了仨。 赵守榕也算是三儿一女,便没再继续追求子嗣。 年龄上来了,懒得折腾。 她听说后,就笑笑,说了声恭喜。 “……所以,我在此诚挚地建议赵守榕先生,再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说不定,还真能继续发现奇迹呢。” 年轻的工作人员,额上已经冒了微微的细汗。 “附件,是当年医院出的检查单。” “哦,是两家医院,我把样品送去了两个地方,结果一样,放心,都挺权威的。” 这是一份隐忍了二十多年的报复。 还有一些口未能言的,是她暗地里的一些手脚,瞒天过海,隐了这么多年。 送给自负的赵守榕先生。 佟怀青脸色煞白,连赵守榕冲到自己面前都没发觉,还是被池野挡在了前面。 “不可能,”年过半百的男人,没了平日里的潇洒气度,语气慌张,“你妈妈是在开玩笑对不对,还是你们联合起来捉弄我?” 他死死地盯着佟怀青的眼睛,冷汗已然湿透衬衫。 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 为什么里面是悲悯,在可怜他? 对于一个自诩“传统”的男人,一个充满自信的商业老板,赵守榕太擅长玩弄人心了,他知识面广,头脑聪明,长相又出色,女人们爱他,甚至寻死觅活都很正常呀,不至于拿这样的话来玩弄自己。 “不可能!” 多年来的体面在此刻崩塌,撕开往日其乐融融的面目,赵守榕跌坐在沙发上,一定是哪里搞错了,精神出问题的是佟怀青,不是自己,为什么这会儿心跳得厉害,为什么,该被送去治疗的不是自己,他身体强壮,坚持保养,每天都要吃海参喝补汤,不可能在他身上出现这样可笑的事! 放开了抓住头发的手,赵守榕长长地吐出口浊气,恢复了之前的神色,对着众人颔首:“我不信,她一定是生我的气,故意捉弄我呢。” 大厅里安静极了,呼吸声都听不到。 现在手指颤抖的,换成了他。 “我们还是说正题吧,关于佟老的遗产分割……” 话说一半,还是烦躁,哆哆嗦嗦地去摸自己的烟盒,却找不到打火机,好像,是落在书房里了。 昨天他用打火机,烧了一份不能流传在外的礼单。 都能解决的,控制住自己,别发抖。 男人一定要保留自己的面子,像赵颂那样窝囊是不行的,赵颂……这个儿子真的没什么出息,突然跑来要钱,看来没法儿好好培养,别的孩子们也…… 心慌,烟头在手里被捏折。 有些忽略掉的细节,在这一刻无比清晰。 可已经来不及多想了,佟宇文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穿着警服的人群闯入,出示证件。 赵守榕听不太清楚,只依稀分辨出几个词。 举报,传唤,还有什么来着,哦,群情激愤…… 双臂被扭住,自己都分辨不出是否在挣扎,只是睁着血红的双眼,问面容严肃的公安民警:“同、同志,进去后能先给我做个身体检查吗?” 一场轰然的闹剧中,无人注意,池野捏着佟怀青的掌心,悄悄在耳畔说这些什么。 “我也没想到,原本打算的是……这种事自有法律定夺。” 按照他们之前的打算,只是想推一把赵颂,看能不能找出赵守榕犯罪的证据。 池野很早,就开始查这件事了。 他混迹在工地,跟着头发花白的农民工人闲聊,眉头不易察觉地皱起。 池野年轻时在这种地方干过,当然清楚里面的流程,是不太合理的。 如若真的这样,他不敢想象,赵守榕会对佟怀青做出什么事。 他太自负了,又自私自利,无论是亲情还是公正,在他眼里,不过是串数字。 赵守榕,是商业世家厮杀出来的,家族子孙繁多,自小就学会如何撕咬着生存。 可你再怎么想出人头地,也不是欺辱弱小的理由。 池野跟朋友做了个局,没有真的去敲诈或者勒索,利用一个以假乱真的青花瓶,对赵颂家里的调查,以及对人心的洞察,推了一步,看这个儿子,是否真的会在逼到极致的情况下,绝地反击。 没有要八十万,要的,只是他那日积月累被忽略的恨意。 以及,赵守榕亲自做的孽。 池野小声说:“不过后面的这些,我是真没想到。” 佟怀青:“我还有点傻。” “难过吗?” “说不上来,”佟怀青自嘲地笑了下,“没反应过来,也有点不太理解……很多事都不太理解。” “没关系,”池野悄悄拉起对方的手,放在嘴边吻了下,“趁乱,也说出自己的正事吧。” 高雅的大厅里人声鼎沸,每个人脸上都或震惊或兴奋,这样隐秘的八卦,高高在上的男人出乎意料地被带走,一场闹剧尚未结束,非得聊个尽兴,才算得痛快。 佟怀青拍了下手:“诸位,请听我说。” 他声音不大,表情也很安静淡然,完全没有刚刚身为漩涡一员的尴尬,佟怀青自小就是这样,虽然都说脾气坏,一点就炸,但他就有这种本事,往哪儿一站,举手投足便足以矜贵。 逐渐安静了下来。 只能听见外面树影晃动的沙沙声。 “留下来的现金,我自愿放弃。”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继续道:“全部捐出,包括那些所谓的基金,协会,所有头衔我全部都不要。” 他厌倦纷争,不想再被苍蝇追堵,同时也拒绝继承那一个比一个响亮的名号。 “至于是捐献山区还是疾病儿童,之后会经过考查,予以公示,除此之外,”他转向佟宇文,“小舅,还有两把古琴,我想冒昧地跟您换一下。” 佟宇文呆呆地看着他:“你要什么?” “我要几件首饰,”佟怀青抿着嘴笑,眼尾弯起来,“我收了人家的红包,于情于理,都得再回点东西才合礼数嘛……” 池野站在后面,跟着红了脸。 “所以,给我几件首饰吧,拿去给这家伙……下聘礼。” - 赵守榕被拘捕的消息,并没有得以铺天盖地的传播。 一是警方尚在办案阶段,二是牵扯到赵家的脸面,特意交代求情,不愿闹得特别难堪。 已经貌合神离的商业大族,在这一刻没有分崩离析,面对丑闻,展现了前所未有的强势。 以及,划清界限。 “为了形成证据链,就差最后这一点东西了,幸好他儿子大义灭亲。” “这辈子估计都出不来了吧?” “目前掌握的东西来看啊……唉,自作孽不可活,哪怕他真的能强撑一段时间,也跑不了,被抓是迟早的事!” “还好有人推了把,不然听说他已经有心思,想要卷款潜逃呢。” 这样的窃窃私语,佟怀青和池野并未留意,他们本想请那位面目平凡的朋友吃顿饭,被婉拒了。 “我以前干过见不得光的东西,也付出了代价,现在就是个普通人。” 对方的声音很快消散在空中。 “那么普通人这会,得买菜回家,做饭去喽。” 佟怀青抬头问池野:“你帮过他?” “嗯,小事,顺手拉了把。” 佟怀青笑:“就跟当时救我一样吗,开着车冲进去了,也不管我是什么身份,就敢往家里带。” 四周无人,顶层的露天花园里有冷冽的松木清香。 他本来就在池野身上坐着,干脆伸手去挠对方的下巴:“说,是不是看我长得好看,早就存了心思,给我拐回家?” 池野就笑着“嗯”了声。 互相看了看,又很安静地亲吻。 时间差不多了,没再继续玩闹,池野给佟怀青带上围巾帽子,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身上穿的厚衣裳,才满意地点头。 可佟怀青已经被裹成个球啦。 弯个胳膊都有些笨拙,算了,还挺暖和的。 车辆启动驶向郊区,天太冷了,说话都冒着白烟,到达的时候,天空暗淡阴沉,佟怀青和池野站在墓碑前,抱着两束玫瑰花。 “妈妈,”佟怀青擦去碑上那几不可见的灰尘,“我来看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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