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易地拉回了话题。 赵颂表情迟钝地看着他。 “爸爸,”他的神情变得古怪,“我、我明白了。” 赵颂缓缓地后退,摸了下自己脸上的巴掌印,笑了声,居然抬起头,昂头挺胸地走出了那道门。 他早就该明白的,也不必再心存幻想。 原本以为捡漏了真品,能得到父亲的另眼相待,没曾想竹篮打水一场空,赵颂第二次见到那俩农民工,没有下车去购买,而是悄悄地跟在对方身后,留意着是哪处工地挖出了东西,满心欢喜地准备回去时,却被陌生的黑衣男人按在了车上。 “可算逮住你了!”那人咬牙切齿,声音却很普通,不费力的话完全记不住的那种平凡,“你跟工地上的那俩贼狼狈为奸,偷了我的青花瓶!” 赵颂剧烈挣扎:“你、你在说什么,我没有!” “我都看见,也拍照了,你们仨鬼鬼祟祟,你他妈的就是负责放风的,说,老子的花瓶呢!” 对方似乎不愿与他多费口舌,推搡间揪着他,带上了车。 腰间抵住了阵冰凉。 赵颂冷汗都要下来了,骨子里的怯懦和恐惧,令他带着人回到自己的家,幸好母亲有事外出,他慌张地对那人说,瓶子是他买的,立马还你,别缠着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真的很害怕。 可是,打开储物柜的门,那个青花瓶不见了。 人证物证俱在,他亲手带着那个瓶子找人检验,老师傅们明明白白告诉他,就是真品,国宝级,赚大发了!嘴上的笑容还没完全褪下,立马就遇见了这样子的事,赵颂明白,自己中了计。 他洗了把脸,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问对方,你要多少钱。 花钱消灾。 对方嗤笑一声,不多,八十万。 这个数字的确不是天文,也不会把人逼到走投无路,赵颂和妈妈虽说手上没什么产业,吃每月发的零花为生,但再怎么说,也有些体己钱,再不济,卖点首饰,借借凑凑,也是够的。 赵颂一开始,的确是这样想的。 他甚至想到了佟怀青。 因为佟怀青和他的圈子没什么交集,这事到底不好听,不想传出去。 那做了局的骗子在他身后站着,戴着手套,不抽烟不喝水,口罩上是一双过目即忘的眼睛,没有任何的记忆点。 “或者,你跟我说,你爸是怎么拿到那块地的,跟他吃饭的人都有谁,我就放过你。” 赵颂警觉地回头,方知来者不善。 他成年后,父亲偶然也会带他出入酒局,那场隐秘的宴会,他的确参与了,可是,不能说—— “有什么掂量的,”对方语气随意,“你爸马上就要倒台了,知道不?” 赵颂没能掩饰住表情的惊讶。 那没什么起伏的声线,突然扬起了调子,似乎掺了蜜。 充满诱惑。 要不要打个赌? “赌一下,你在你爸爸心里究竟有没有地位,如果有,那八十万到账,咱一笔勾销。” “如果没有,当着众人的面你们两个闹一场,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脱离了父子关系,这样的话,以后他出了什么事,也牵连不到你。” 赵颂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敢吗?” “不信啊,”对方靠在墙上,随口说了两个人名,满意地看到赵颂眼睛快速的眨动,“怎么样,敢不敢啊怂包,你到底是他亲生的吗,完全——” “你住口!” 肩膀剧烈起伏,赵颂失控地大吼:“给我闭嘴!” 父亲冷淡的话语再次响彻耳畔:“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 母亲的烦闷,家里的窒息,终于在心里升腾起一阵报复性的快感,要垮掉了吗,他不是没有耳闻,暴雨如注下,被拖欠薪水的农民工举着的横幅,黑纸白字触目惊心,被夺取家园的老人浑浊的眼泪,都一下下地砸在赵颂的心里。 他说,好。 走出了门,面对角落里平凡面孔的男人,机械式地说着那天晚上,他的所见所闻,参与的人都有谁,如何在推杯换盏间完成利益置换,赃物在哪里放着,父亲与人称兄道弟,允诺在自己开发的楼盘内,留最好的大别墅相送。 可自己和母亲,还住在那个小小的三室一厅。 没换过地方。 多可笑,连心里的魔鬼都受不了,嘲笑他是个得不到承认,和继承权的私生子。 屋内的赵守榕,看着那扇重新关上的门,眼皮重重地跳了一下。 来不及了,他的资金链出了很大问题,拆东墙补西墙,今天必须抓紧把佟怀青的事情解决掉,顺理应当地处理那些东西,不动产可以再议,现金流他知道,老头子一直存着呢,肯定全留给他的宝贝孙子了。 最近太焦头烂额,法律越来越公正透明,他以前吃红利,走偏门的路子已然行不通,慌得厉害。 有遗嘱,还是做了公正的。 今天他就要以佟怀青父亲的身份,天经地义地拿走这些东西。 毕竟这个儿子流着他的血,却不算他家的人,甚至还发了疯搞同性恋,没法儿再繁衍子嗣,传承香火。 早就该放弃了。 赵守榕是个很自信的人,杀伐果决的手段为他赢了很多,虽说也输过,但他无比自负,此刻也拍了拍手:“咱们还是进入接下来的正题吧。” 似乎刚刚的一切,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 佟老已经销户了,按照他的遗愿,他留下的遗嘱和信件,也将由今天昭白于天下,外面重新响起了脚步声,佟怀青站了起来,和池野并肩而立。 银行和公证处的工作人员,到达现场,带来了遗嘱的复印件。 亲戚们传来一阵骚动,有人说这是老爷子什么时候留下的,当时神智清楚吗,也有人偷偷掐了下身边人的胳膊,小声说,起码先听下里面的内容,再做定夺啊。 工作人员态度很温和,带着白手套的双手取出了复印件,当着众人的面齐声诵读。 “我这辈子,对不起很多人。” 居然是一份忏悔书。 “能不能先念遗嘱的内容啊……” 佟怀青垂着睫毛,有些听不清楚里面的内容,只想起了那个有很多绣球花的小院子,他冲外公展开双臂,大笑着被举向天空。 “此生别无所愿,钱财亦为身外之物,唯一期盼的是,亲人平安,健康,佟佟能快点好起来,弹不了琴也没关系,找点喜欢的事,也是为国家做贡献。” 他出事的时候,外公神智还清醒,白发人送黑发人,亲手在女儿墓碑上,放下一束玫瑰花。 隔壁是他小女儿的墓,时常打扫,上面的照片还很清晰,笑容灿烂。 接着,是公证人员宣读遗嘱。 按照远近亲疏,以及各家的情况,都或多或少留了点东西,最后的大头一分为二,一半给了儿子佟宇文,另一半则是孙儿佟怀青。 意料之中。 唯一可能要说的是,外公把那处房子,以及自己所有的乐器,全部交给了佟怀青。 佟宇文那里,则多了些珠宝。 “给你那洋媳妇戴,都是好东西呐。” 佟宇文湿了眼眶,用胳膊使劲儿擦了下自己的脸,声音很小:“凯瑟琳是华裔……” 赵守榕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众人,微笑着站起来,还没说话,就被对面的工作人员打断。 “对不起,我这里还有一份信件,需要念给大家听。” 复印件被打开,无人知晓原件是否已经泛黄。 是存放在银行保险柜最深处,放了二十多年的一封信。 来自佟怀青的母亲,佟嘉女士。 “为什么是她的?” “佟女士很早就放在我们银行保险柜里,叮嘱过,要和父亲的遗嘱一起念。” 工作人员语气平缓,保留着最专业的素质,而其余人却逐渐变了神情。 尤其是赵守榕,脸上呈现出一种古怪的神色,像是在笑,又似乎在抽搐着嘴角。 “……我当然恨他,我妹妹前途大好,才刚刚十九岁的年纪!赵守榕与她订婚,却又肆意地玩弄感情,甚至拿青青的项链,赠送给别的女人!” “我可能是个疯子,我居然一边恨,又觉得窃喜。” “青青流了好多血,为什么,我抱着她哭,她却在我怀里咽了气,睁着眼睛叫我姐姐,说不生我的气,让我们好好过日子。” 就在这个时候,她出现了早孕反应。 仪器上照出一个小小的黑影,像只豌豆,能长大吗,她失去了一个亲人,可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地生着血肉—— 她突然快活起来,决定要把这个孩子留下,无论男孩女孩,起名为怀青。 可骨子里的痛苦骗不了人,她吃不下东西,吐得就剩一把骨头,而赵守榕,溜之大吉的赵守榕终于被捉了回来,垂头丧气地站在她面前,说了声晦气。 他们的胸口,别着新婚襟花。 给了孩子体面的名分,在她的坚持下,上了佟家的户口。 赵守榕抽着烟说,这样也好,都清净。 彼时的他尚且年轻,风流,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得无数小姑娘脸红,她静静地抱着早产的儿子,心里是初为人母的雀跃,以及恨意。 后来,还没来得及离婚的时候,赵守榕出了次车祸。 大量失血,命悬一线,据说是开车的司机不懂事,等待救援的时候还给他喂水,差点撒手人寰。 她冷冷地想,苍天无眼呗。 敷衍地去往医院,走过场,碰到了自己以前的同学,现在已经是这所医院的主治医生,叽叽喳喳地在办公室聊天,随口说了句,赵守榕还挺幸运的。 那可不,没死成。 “我看他病史,小时候得过流行性腮腺炎,”同学不太了解他们的恩怨,乐呵呵地半开玩笑,“这个还是有一定概率引起不育的,听说你俩是一次中啊,啧啧,真是身体好。” 她愣了下,状似无意地回头:“腮腺炎?” “嗯,国内也正在研究这个,很多父母容易忽略,就是男孩子得的话,长大后可能会有无精症,就是看着挺正常的,其实生育概率很低呢,不过你不用担心啦,看看你家的小宝贝,哎呀听说特别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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