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怀青每次生病,他就跑前跑后,立马送去医院。 可佟怀青依然充满警惕。 他反抗赵守榕。 态度很冰冷,但,无济于事,因为自从佟怀青亲手把母亲从血泊里抱起来的时候,他就受到了诅咒,他憎恨世间的一切,憎恨那装满奖杯的倒下的储物架。 可能,他也有点恨自己的母亲。 更恨为什么要让他降生。 他不是一个爱情的结晶,没有期待,背负了莫名的天赋,甚至连名字都不属于祝福,是为了怀念早逝的小姨。 思绪被突如其来的温暖打断。 有些粗粝,带着茧子。 池野当着众人的面,牵起了佟怀青的手。 伴随着古怪的眼神,和此起彼伏的交谈声,池野带着人,往中间那扇黄花梨的椅子上坐了。 “咳咳,”有位年长的男人清了清嗓子,“佟佟啊,还有小池,今天叫你们过来呢,就是因为得把话都摊开说了,这个嘛,咱们作为一家人,是需要团结的,不能让外人……” 佟宇文一屁股坐在旁边,语气强硬:“二伯,有事说事!” 被他叫做二伯的男人脸上泛起明显的不快,忍了忍,站起来说:“我们对这个财产分配,有意见。” “就是啊,照顾了舅公那么久,你们现在出来摘果子了呀。” “再说了,一个跑去跟洋鬼子结婚,根都没了,另一个……” 声音小下去,没敢说出口。 佟宇文攥着拳头:“我老婆她是华裔!” 对面一位婶娘继续道:“佟佟那份我没意见,那是人家应得的,关键是不能进了赵家的口袋,你们说是不?那赵守榕——” 说着,甚至都有点红了眼眶。 “青青是多好的孩子啊,前途光明一片,却被生生给毁了!” 婶娘哽咽着咒骂赵守榕:“混账东西,给姐妹俩都……” 话没说完,门再次被推开。 赵守榕眯着眼睛踏入的同时,指间夹着的香烟发出袅袅白雾,依然是优雅的西装革履,金丝眼镜,但头发却没打理整齐,散下几缕,给他增添了些许狼狈。 “这是在说我呢?” 笑声轻佻,快步走来,坐在佟宇文身边,拿眼睛跟周围人示意,“呦,这是都在啊。” 烟蒂被直接在金丝楠木的桌面上碾灭,赵守榕旁若无人般长出了一口气。 “正好,大家都在呢。” 佟怀青感觉,身后的池野把手放在了自己的椅背上。 他笑着仰起脸,冲对方眨了下眼睛。 伴随着对方冷冰冰的话。 “那么大家也都看到了,佟佟现在已经出现了精神问题,同性恋行为就是其中的表现,”赵守榕的胳膊搭在佟宇文的椅背上,姿态是势在必得的放松,完全不理会对方神情的错愕,下巴微抬,“而那个池野,就是对他进行了哄骗,诱拐,说不定还有强迫性行为。” 大厅一时间,很是寂静。 中式装修,全是上好的木材,由于岁月的积淀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却被烟雾掩盖,黑缎屏风和做的山水老桩无比精巧,在这一刻却吸引不来任何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看着最中间的父子俩,连呼吸声都不敢放大。 体面被赤裸裸地撕下。 赵守榕笑容和煦:“我已经报警了。” 佟怀青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然后呢?” “你病了,需要住院,”赵守榕叹了口气,很笃定地看着对方的神情,“这么冷了,你需要去南方过冬,我给你联系了最好的精神科医生,最好的疗养院,放心,爸爸会陪着你。” 佟宇文第一个站起来:“不行!” “他是个成年人了,”圆脸上满是不可思议,“是你的亲儿子!赵守榕,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赵守榕耸了耸肩。 没有继承自己姓氏的儿子,那还算得上是自家人吗? 当然是趁这个机会,在内部闹得越大越好。 他现在是佟怀青唯一的直系亲属,拥有监护权,他完全有权利决定如何治疗这个儿子,虽然没什么感情,但毕竟也有血缘关系,赵守榕目的很明确,他就是需要钱,需要那光鲜亮丽的名号。 门关着,佟家人不会说出去的。 体面人,要脸嘛。 外面似乎响起了脚步声。 赵守榕叹了口气,目光移向那靠得很近的两人,想从上面找到点慌乱的证据,其实,在五个孩子中,佟怀青的长相是最像自己的,尤其那双漂亮眼睛。 不过在他脸上是风流倜傥。 在佟怀青脸上,则如同冰雪,不近人情。 他很早就觉得这孩子倔,古怪,跟他妈妈一样性情别扭,所以看到佟怀青的神情时,赵守榕一时有些发愣。 没有想象中,被他刻意刺激后的震颤。 很平静,手指也很平稳地拢着个东西。 没有愤怒,羞耻,只有不太好意思的笑意。 仰起脸,看着后面那个沉默的高个男人。 “哎呀,”佟怀青的声音也是软的,似在撒娇,“打的赌我认输,算你赢了。” 那枚打结的樱桃梗被他拿出来,懒洋洋地放在池野的掌心。 “喏,你的奖励——” 池野,那么高的大个子,进来后眼睛一扫就能让所有人都噤声的池野,突然变了神色。 赵守榕进来的时候,他没什么反应,说他强迫哄骗时,也是沉静神情在后面站着,此刻,却被掌心上的一个小玩意烫着似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了,短密的睫毛眨地很快。 啥玩意啊到底。 看不清。 池野好凶,抓住就塞自己兜里了,不给别人看。 就是耳朵尖已经悄没声儿地,红透。
第57章 冬日的午后空气干燥,小林苑的景观做的精美,便会引来鸟雀落在梅树枝上,天冷,羽毛就变得蓬松,远远看去,像是一溜排的蒲公英。 都侧着脑袋,看一个跌跌撞撞的男人。 很年轻,约莫也就大学刚毕业的年纪,身上的西服揉皱了,头发也油腻地垂下,跨上台阶的时候甚至还扑通一下绊倒,给原本就沾上灰尘的裤腿,变得更脏更烂。 伸出的双手却无比急切。 “砰——!” 镂空古典设计的红棕木门被猛地推开,光洁的青石板上扑进来个踉跄的身影,赵守榕第一个站起来,震惊地傻在原地,张大了眼睛。 无比漫长的一瞬后,才开口。 “小颂,你这是怎么回事?” 赵颂哆哆嗦嗦地站着,身上还是那种令自己父亲厌恶的窝囊劲儿,眼神虚,不敢抬起来看人,更遑论周围已经响起了窃窃私语,逼得他额角涨得通红,哭着喊:“爸,救救我!” 今天上午,他就是用同样的语气,恳求的佟怀青。 但此刻,却全然没有看到自己这个哥哥似的,只盯着赵守榕看,甚至想冲过来,跪趴在对方的膝头。 佟怀青脸上浮现出不忍的神色,仰起脸看池野。 池野没有动作,只是注视着他。 眼神很安静,就像数日前的一个傍晚,他俩在院子里看星星时,佟怀青冲人撒娇。 “这么爱我呀,是不是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呢?” “嗯。” “你给我做饭帮我刷牙,我都要变成小米虫了,如果以后遇到困难,也可以踏实地躲在你背后啦。” “那不行。” 承载了两人重量的藤椅摇摇晃晃,发出很轻的声响,池野从后面环着佟怀青:“有些事,我再怎么努力也代替不了你,也不能去代替你,需要你自己来。” 掌心里的那双手很纤细,但不代表它不强壮有力。 他家的佟佟,很厉害的。 “你只要记得,我站在你背后,你想飞多高就飞多高,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池野亲了亲他的眼皮儿。 “我都能在下面,接着你。” 似乎是和他想到了相同的地方,池野扬起嘴笑了笑,把宽厚的手掌放在了佟怀青的肩上。 赵颂依然语无伦次:“爸爸,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是他们逼着你来的吗,”佟怀青靠在椅背上,目光很柔和,“你欠了多少?” 赵守榕已经大踏步地走过来,直接揪起赵颂的后颈,拎起来的时候轮圆了个耳光,甩过去的刹那,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 细皮嫩肉的脸上,慢慢浮现出红色的掌印。 赵颂的脑袋被打得偏向一侧,转过来的过程感觉骨头都在嘎吱作响,双耳轰鸣,心里全是恍惚,他不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公子哥儿,很老实本分,就想着能在父亲面前露露脸,替他和母亲多挣得一份财富罢了,他做错了什么,从小到大,他的父亲连一次家长会都没有为他开过! 委屈伴随着仇恨,赵颂张了张嘴,只感觉到口腔里的血腥味。 他还是不敢,和父亲起正面冲突。 直到被拽着往外走,才慌张地挣扎起来,抱住赵守榕的大腿,声音凄厉:“爸,我不能出去!他们在外面等着我,给我送过来的,没有八十万的话我要被剁指头啊爸,你救救我……爸爸,我求求你!” 赵守榕的脚步停住了,古怪地看着自己儿子:“八十万?” 又问:“他们?” 赵颂的满脸都是鼻涕和眼泪:“是,就在外面等着。” 他闭上眼睛,吞咽了下,眼球被薄薄的皮肤覆盖着,似在震颤。 八十万而已,父亲一定会救他。 虽然已经拒绝了自己,但当着众人,哪怕是为了赵家的颜面,他也一定会救自己,不会这样把他像狗一样地扔出去。 赵守榕干脆利落地坐了回去:“你走吧。” 扯松了自己的领口:“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除了佟怀青,他还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赵颂是里面最平庸的一个,烂泥扶不上墙。 而此刻,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他。 “爸爸,”声音都带着抖,不可置信,“这点钱,不够你买一块表,给外面的女人买房买车都不说,如今我这个样子,你连八十万都不肯拿出来吗……” 赵守榕转向佟宇文,目光扫过厅内的诸位众人:“见笑了。” 他气定神闲,右手举起,做出个往外挥的动作:“你们都知道,我只跟佟佟妈妈领过结婚证,在我心里,外面的孩子比不上佟佟一点,所以现在我再怎么焦头烂额,也一定要陪着佟佟做治疗,不能让他,也步入跟小颂一样的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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