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皮一块烤,就没那么老,很好嚼,越嚼越香。 佟怀青以前吃栗子,基本也就是蒙布朗这样的小甜点,用顺滑的栗子泥做成的,因此看到池野跟玩儿似的,一个接一个地捏壳儿,就不错眼珠地盯着看。 焦黑的栗子放在虎口处,拇指往下一按,就能轻易地剥开,露出澄黄滚圆的果实,佟怀青的脸颊鼓囊囊的,伸出手:“我来试试。” 池野:“好。” 给他挑了个开口比较大的。 池一诺啃着玉米:“佟佟哥哥,这个很费手的!” “没事。”佟怀青也学着池野的模样,使劲儿往下按,半个完整的壳就往外分开,用手一掰,漂亮。 放进了池野的嘴里。 陈向阳压根就懒得抬头,他早就发现了,佟佟哥哥这次回来后,和以前有着挺大的区别,具体哪儿有变化,他也说不上来,哎呀,这也不是小孩子操心的事嘛。 反正就是比之前洒脱许多。 眼睛里的快乐会传染。 池野笑着捏了下对方的掌心,前段日子被玻璃划伤的痕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仔细看,只能发现一道浅白,佟怀青没有刻意用祛疤药,没有紧张地保养呵护,当然,也不跟着池野学着粗糙,该矫情还是矫情。 不端热碗不碰剪刀,金贵着呢。 但整个人,明显地松弛许多。 看电视的时候,遇见剧中人物弹钢琴的片段,还会冷脸吐槽,说指法完全是错的嘛。 池一诺在旁边问,哥,那你教教我呗。 佟怀青便大大方方地拉着她的手,做示范,认认真真地讲了会,小姑娘突然一拍脑门,对了,她房间的书架底下,还有一把琴。 当时就蹬蹬蹬跑上去,在佟怀青讶异的眼神中,抱出来了一把儿童电子琴。 琴键上方有几十个小按钮,会唱歌,会讲故事,还会发光呢。 佟怀青笑了半天,倒也接过,放在自己膝盖上,随手弹了曲《致爱丽丝》。 在院子里洗衣服的池野,悄然停下了动作。 修长纤细的手指,在塑料琴键上翩飞,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哪怕他历经苦难,许久未能碰触音符,但当第一个音发出的时候,他又变成了那个矜贵优秀的高岭之花。 仿若从未沾染风霜。 池一诺托着腮,听入迷了。 佟怀青笑笑说,这个曲子简单,我教你吧。 毕竟之前教过邻居家的小女孩,那么给池一诺说两句,也不算难吧。 不算……难吧? 半个小时后,佟怀青差点背过气去。 这就不是根不可雕的朽木,简直能凭一己之力给佟老师都带沟里去! 他佟怀青是谁啊,音乐世家出身,神童,从小都是顶尖教授大师亲自授课,十九岁直接拿世界级大奖,现在被个小丫头绕得心神恍惚,嘴角抽抽。 池一诺倒是特豪迈:“没事,这方面我可能就没什么天赋!” 小姑娘想得开,小姑娘很快乐。 甚至还特友好地决定,把这把儿童电子琴送给佟佟哥哥。 都是一家人了,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啊。 从价值千万的施坦威到花花绿绿的塑料电子琴,佟怀青没推辞,接过的时候说了个谢谢。 倒是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没怎么吃得下去。 被气饱了。 头一次觉得,教人练琴简直要命。 从那天起,佟怀青没事,还真会把那电子琴拿出来弹一会,曲子从《两只老虎》到《费加罗的婚礼》,啥都有,这个时候池野无论做什么,都会停下,在旁边安静地听。 眼神柔和得像春风。 在连着吃了三颗佟怀青剥的栗子后,池野拿湿巾给人擦嘴巴:“行了,别再剥了,手疼。” 佟怀青听劝,顺着给手也擦干净,老老实实地坐等投喂。 吃饱了,池野去厨房煮奶茶,县里有养奶牛的农户,会在每天清晨骑着自行车,挨家挨户地送牛奶,拨动车铃,铁皮箱子绑在后座上,掂着脚把牛奶瓶子放在窗台上,到了第二天,再拿走刷洗干净的玻璃瓶。 池野开小火,用砂糖和红茶叶子一起炒,炒得糖都化成焦黄的液体,才直接倒入整瓶的牛奶,“刺啦”一声,香味飘得院子里都能闻到,煮沸的时候就能关火了,滤网隔出茶叶沫子,棕色的奶茶很快就凝成一层厚皮,佟怀青吹了吹,喝了口,嫌不够甜。 是很香醇顺滑,但是,糖太少啦。 池野装没看见。 一只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怎么,”他忍着笑,“困了?” 天黑得早,外面的狗都没睡呢。 佟怀青拿脑袋在对方胸口蹭:“有点苦……” 池野双手向后撑在碗橱上,由着这人撒娇,做饭时候袖子挽起来,露出截有力的小臂,上面还凸显着明显的青筋。 佟怀青没忍住,悄咪咪摸了两把。 “刚刚的烤红薯太甜了,所以衬得这个苦,”池野伸手,漫不经心地揉着对方的头发,“不能吃太多糖,小心蛀牙。” “柿饼呢?” “这个可以吃。” 浓黑眉毛下,眼神柔和,声音里带着笑意,他这般强悍高大的男人,囿于小小的厨房天地,却不觉得任何突兀,在烈日下的满身机油味,或是面对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专注,都奇异地融合一起,无比和谐。 令人心动。 佟怀青摸过了瘾,也不再闹腾,继续吃下去的话肚子真的会疼,于是俩人说说笑笑着收拾东西,提前分好了一些栗子红薯,准备给邻居们送点。 正说着呢,陈向阳突然进来:“啊,有件事我给忘记了——” “就前几天你们不在家的时候,欣欣来找过一次佟佟哥哥,”陈向阳拍着脑门,“我怎么就给忘了。” 不就是那个拉二胡的小女孩吗,身体貌似不太好,家门口的小巷子长着鸡冠花,还有只走丢又幸运地回到家的小白狗。 佟怀青问:“她有什么事吗?” 陈向阳想了想:“没说什么,就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想拉《赛马曲》给你听。” 短暂地指点过那个小女孩,也算是段缘分,池野已经装好了烤栗子:“走吧。” 一块过去看看。 上次去的时候,巷口艳红色的鸡冠花还开得奔放,现在就只剩下光秃秃的草,积雪未消,树根处已经堆了很高,池野牵着佟怀青的手,怕人摔倒。 “你们认识她吗?” 池野点头:“嗯,和阳阳当过同学,以前学校还组织过给她捐款。” 佟怀青仰起脸:“怎么回事?” “能看出来吗,她出生的时候缺氧,是脑瘫患者。” 鸦青色的天空闪着很淡的星光。 陈向阳拎着栗子,在前面跑得飞快,俩大人在后面晃晃悠悠。 “语言区域没什么影响,主要是运动方面,”池野把佟怀青的手放进自己兜里,“她妈妈很厉害的,一直带着孩子做康复训练,别的家人还非要给小女孩带老家,说什么烧香磕头就好了……她走丢过两次。” 一个五岁都不能跑起来,走路歪歪斜斜的小女孩,是很容易在外出时,被“遗忘”的。 “因为这个,她妈妈离婚了,自己带孩子,在前面开了家美容院。” 女孩也争气,成长得非常好,如果不是熟悉了解的人,很难看出她吃过那样多的苦,连佟怀青指点的时候,也只觉得她好像是胳膊没力气,别扭,其实,还是肢体不够协调。 “我叫欣欣,是欣欣向荣的意思!” 池野轻轻捏了下他的掌心:“没事,小姑娘是夏天的时候摔了一跤,骨折修养,下个月应该就能回去上学了。” 大铁门依然没有上锁,白色长毛的三公主威风凛凛地站在巷口,冲着他们吠叫。 原谅它吧,只是条不到一岁的小狗,有点健忘啦。 “有谁来了吗?” 欣欣从院子里探出头,立刻雀跃起来:“呀,陈向阳!” 陈向阳跑得急,两只手伸出去的时候还在喘:“我大哥做的烤栗子,给你吃。” 小姑娘皮肤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接过的时候眼睛瞪得更大:“……还有老师哥哥!” 这都什么称呼。 佟怀青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池野在后面没上前,他一个人走过去,半蹲下来看着欣欣:“我听说,你会拉《赛马曲》了?” “嗯,”欣欣使劲点头,“请你们来做客,进来呀,我泡咖啡给你们喝。” 这大晚上的,还是别喝一肚子的板蓝根吧。 屋里的女人听见动静,也往外走:“欣欣,是你朋友来了吗?” 她刚下班到家,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头脑也昏昏沉沉的,往外一看,先被佟怀青的长相愣了下,紧接着余光扫到树后的黑影,“妈呀”一声尖叫起来。 池野:“……” 烟都拿出来了,愣是没点,又放回去,往外走几步跟人打招呼:“是我。” 女人这才抚着胸口:“吓死我了,大哥你也不吱一声儿啊。” 俩人算不上熟,但也认识,她家闺女最不喜欢屋里关窗锁门,从小就跟只鸟儿似的扑棱翅膀,跌跌撞撞地要往外飞,所以无奈,天天门都是半阖的,养了狗,又成为全县最早安装摄像头的家庭,才稍微放下点心来,但该有的警惕性刻在骨子里,因此猛地看见池野,被吓一大跳。 “我家小孩过来玩,”池野点头示意,“我陪着他呢,说是给欣欣拉曲子。” 女人懵懂地点点头,也没分辨出这个小孩指的是谁。 因为一扭头,那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已经把二胡放在腿上,慢条斯理地调着音。 欣欣喜欢花,喜欢狗,喜欢音乐,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小姑娘。 只是她不放心让孩子离自己太远。 说好的咖啡没泡,曲子也没真正开始拉,佟怀青跟俩小孩叽叽咕咕说了好一会,抬头问:“你好,我能明天过来,教欣欣拉琴吗?” 女人以为他是池野什么亲戚,笑呵呵地点头:“大哥的朋友,那我真是太荣幸了。” 三公主跳上女孩的膝头,汪汪地叫了几声。 池野打完招呼,就一手一个,拉着人往回走了。 笑了笑,没解释那么清楚,只是在心里想,才不是他的朋友呢,也是他家的小孩儿。 小孩回去路上,兴奋极了。 不知道是被那几声佟老师叫的了,还是再次摸到乐器的快乐,晚上刷牙洗漱的时候都哼着曲子,池野站在后面,把下巴放他脑袋上,对着镜子里的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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