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临颂今也勾起了唇,倾身,低头抵上他的额头,姿态亲昵,如释重负:“你成功了。” 你成功了,我的小初。 我最勇敢的宝贝。 治疗需要持续一段时间。 当护士过来询问他们是否需要住院,临颂今将决定权交给宁初,而宁初几乎没有犹豫便拒绝了。 “今今。”他说:“我不想住院,我想回家住,可以吗?” 临颂今理所当然满足他一切要求:“好,那就不住。” 治疗进程是每周三次,每次时间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其余时间临颂今都会在家陪着宁初。 宁星洲最近突然很忙,脚不沾地,偶尔才会过来,呆不到一会儿接个电话又会离开。 只是他每次来都会带好多东西,吃的,穿的,用的,甚至还有玩儿的。 宁初第一次从里面翻出遥控飞机和变形金刚的时候,人都傻了。 这很离谱,他想。 原本想跟他哥义正严辞一下自己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来看他不用送这些小朋友才会玩具。 但是当他发现遥控飞机可以直接飞到对面小区阳台并且载回来一包奶油小蛋糕,而变形金刚可以变出三种不同品牌的汽车形态的时候,他就默默将上述拒绝的话语咽了回去。 好吧,他是小朋友,比三岁大一点。 临颂今谨遵医嘱,为了保持他心情愉悦,不仅陪他将宁星洲送来的玩具都玩了个遍,还主动帮他将变形金刚那个系列都收集了个齐全。 很快,各类炫酷的汽车形态都能摆满整个阳台,要是有不知道进来,估计真要以为这家里真有个没过本命年的小孩。 有病人和病人家属的全力配合,前期的治疗很顺利,当然宁初对自己的陪玩也很满意,虽然他总觉得自己精力不够用,易困易倦。 然而就在他们满心以为过程会这样顺利一直到康复时,治疗的第一个副作用毫无预兆出现了。 宁初在一次治疗结束后开始头痛。 刚开始尚且不明显,到后来,就像是许多带着电流的小火星在脑袋里炸开,一阵接一阵,又痛又胀,太阳穴也会跟着突突猛跳。 他不想让今今担心,瞒着不说,想要靠自己忍下来。 可架不住情况日渐加剧,他瞒不住了,冷汗布满他煞白一张脸,掌根敲打太阳穴也不能止痛,就拿脑袋往坚硬的墙壁上撞。 临颂今被吓得不轻,沉着脸立刻带人赶去医院,吓得走廊几个小孩直往父母怀里钻,却被告知头痛是不可避免副作用之一,没有办法止疼,只能尝试转移病人注意力。 临颂今怕他在不清醒的状态下伤害自己,几乎二十四小时抱着人不敢撒手,揉着他的后脑试图缓解他疼痛,笨拙地将半夜趁他熟睡后收集起来的笑话一边一边讲给他听。 “今今,这个笑话不太好笑。” 宁初伏在他肩上,疼得抬头都没力气了,还想跟他开玩笑:“可是你把它讲成了冷笑话,就好好笑。” 每当这个时候,临颂今就会捧起他的脸,将他眼角吻去,蹭蹭他的鼻尖努力扬起一点笑容,将他觉得好笑的那段再讲一遍,两遍,三遍。 随着治疗进程继续推进,越来越多的副作用在宁初身上显现出来。 他的四肢肌肉会时不时不受控制地发抖,甚至临颂今在他状态好些时带他出门吃饭散步,他会连卖花小孩递过来的一支花都接不住。 渐渐的,肠胃受到影响,他的食欲也开始变差,往常最喜欢的菜琳琅摆在他面前,明明腹中空空,却生不起多少食欲。 他的厌食症才康复不久,被临颂今好不容易养出正常肉感的脸又有将要消瘦下去的迹象。 临颂今只能变着法地做饭,变着法地哄他吃,如果做了一次宁初不喜欢,他会立刻掉头进厨房重做。 面对宁初,他的耐心像是多到怎么也用不完。 可惜人为的努力战胜不了本能的抵触,宁初厌食反胃的问题也在家中,逐渐演化到夜半三更突然犯呕,直接在床边吐出来。 夜灯照明下,他不清醒地盯着呕吐物发呆,而在他身侧的人已经反应迅速地起身下床,完全不见刚睡醒的困顿。 临颂今第一时间拿了纸巾帮他擦嘴,端着水杯给他漱口,顺着他的背脊温声哄慰,直到他感觉好受不再反胃,扶着他躺下之后,才开始收拾床边的呕吐物。 宁初眼里还含着未干的泪花,视线朦胧地看着临颂今任劳任怨忙进忙出,难抑的沉郁酸涩涌上心头。 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像个废物,不仅什么忙也帮不上,还一直在制造麻烦。 临颂今很快回来,重新端了一杯温水喂他喝下一点,将杯子放在床头回到床上。 身侧位置下陷,宁初闭眼一翻身,整个人扎进他怀里将他抱住。 临颂今亲亲他的头顶,低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他也只是摇头,收紧手臂将临颂今抱得更紧。 低迷的情绪在无意识中被诱发出来,又在他发现自己肌肉逐渐变得僵硬时悄无声息地加重。 最开始是手指活动艰难,拿不起筷子水杯也端不起碗。 后来是关节凝固,从站立不稳到一迈腿就摔跤,在家里也没办法活动自如,去哪里都要今今抱。 接二连三,他终于还是在轮番的打击下崩溃。 “对不起今今,我太没用了,我怎么一直在给你添麻烦啊。” 眼泪又一次止不住,身体里迸发的焦虑不安也止不住,他在反复为一件自己做不好的小事感觉到恐惧。 “我不想这样的,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都是我不好,都怪我。” “我也想快点好,想自己吃饭,自己睡觉,不想给你添麻烦,不想让你一直这么辛苦,跟我一起整夜整夜睡不好……” “没事的,小初,没事的。” 临颂今在夜深人静的黑暗里抱紧他,不停亲吻他的耳际,尽最大所能给予他此刻需要的安全感。 肖潇早说过,情绪消极失控也是副作用之一,是必须熬过去的一关。 最重要的是他不能让宁初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正在失控,抑郁症病人对治疗产生悲观心理是大忌。 “小初,你不麻烦,一点也不。” 临颂今:“你没有哪里不好,你很好,你只是在生病,很快就会痊愈了。” “可是我什么都没办法自己做。” 宁初揪着他胸前的衣料,像抓着自己的救命稻草:“什么都要你来帮我做,你总顾着我,什么都围着我转,都没办法做自己的事情了。” “没关系小初,我没关系。” 临颂今紧贴着他耳边,在声音传播最近的距离。 “我喜欢帮你做事,喜欢总是顾着你,对我来说最大的事情就是围着你转,我很高兴,一点也不觉得麻烦。” “如果小初什么都可以靠自己做,什么都不需要我,我才会觉得自己是个废物,没有一点存在的价值。” “所以小初,你行行好,让我留下,别赶我,别不需要我。” “你怎么会麻烦呢?” “你是我最宝贝的宝贝,是我拼尽全力也想摘下的星星,从来不是什么麻烦。”
第41章 人类的大脑灵敏至极, 又脆弱至极。 电流持续的影响下,宁初不知不觉失去了对自我情绪调配的能力。 从被低沉消极填满身体,到被洗劫一般空白一片, 间隔不过短短半个疗程。 仅从情感思维的角度来看,他如今更像个初生不久, 脑袋空空的婴儿。 不知道要思考什么, 也不知道该怎么思考,欣喜,快乐,愤怒,哀伤,悲痛……他好像什么都感受不到。 他对这个世界的感性运转充满迷茫与未知, 亟待有人为他注入新的世界观,新的感情思维方式, 填补空缺。 于是理所当然的, 他变得格外粘人, 完全离不开临颂今。 他不肯让人消失在自己视线一秒, 临颂今去哪儿他都要跟着, 暗自把自己当成小挂件,小尾巴, 不管在哪里,一定要要让人带着他才满意。 进医院治疗室前,他抓着人不肯松手,也不说话,迷茫的表情处处透着可怜, 看得临颂今五脏肺腑都要酸软地化成一滩。 “我能不能陪他进去?” 他紧握着宁初,蹙眉看向周南笙:“我就在一旁陪着他, 不会打扰。” 周南笙报以微笑:“以前一个患者做开颅手术时,他家一个家属也是这么说的,最后因为过度坚持被医院定性为医闹。” 临颂今:“……” 医院规定不可能为他一个人打破,最后,他还是哄得宁初乖乖松了手,独自被推进治疗室。 只是宁初回头看他的那个虚弱又依赖的眼神让他接下来一个小时都在外面坐立不安,反复煎熬。 随着治疗顺利进行,宁初头晕头痛的副作用在慢慢缓解,离不开人的毛病却日渐加剧。 只要一睁眼,他的眼神就会自动巡航找到临颂今,然后粘住不放,无时无刻不想赖着他,抱着他。 发展到后来,甚至只要两人距离超过三米,他就会感到非常不安,会控制不住掉眼泪。 临颂今宠着他纵着他,舍不得他难受一点,只是在家里进出都不会放他离开自己怀抱半步,等同一个无脑溺爱孩子的家长。 很快,宁初嗜睡的症状也越来越严重了。 电休克对他的精神消耗过大,加上辅助的治疗药物里多少含有安眠成分,他白天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 吃饭,看书,玩游戏,无时无刻都在犯困,经常上一秒还在跟临颂今说话,下一秒便会闭上眼睛疲惫入睡。 记性也变差了。 治疗副作用之一就是接受电休克治疗的病人会在短时间内忘记治疗前后发生的事。 有好几次,宁初在麻药消退醒来后,都会呆呆看着临颂今,看着四周,再一脸茫然地问他这是哪儿,他怎么会在这儿? 甚至盯着周南笙那张脸,他都能发好久的呆,然后喃喃一句:“你好眼熟,你是谁给我们是不是认识?” 每当这个时候,周南笙都会对他报以受伤又佯装释然的微笑。 临颂今有些点心。 不,是很担心。 他很担心这么下去,哪天宁初会把这个问题问到他头上。 好在他的担心很快被印证多余,宁初不管忘记谁,忘记什么,但永远能在醒来后第一眼认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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