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病入膏肓,早就已经失去自愈的能力,纵使努力扬起笑容,也没办法让身体里住着的另一个宁初停止悲哀哭泣。 “今今,对不起。” 对不起,他还是害怕。 害怕这样的亲密接触下,肌肉记忆里条件反射的疼痛和痉挛。 “我们回去吧。” 他搂紧了临颂今的脖子,埋在他颈间泣不成声:“今今,我不想这么病着了,我想回去,我想把我自己治好。” “我答应你了,等我好了,我们就去结婚。” “今今,我不想跟你分开了,我们能不能一辈子都在一起?” “好。” 临颂今闭上眼,将掌心贴在他后背,用力按向自己:“我们回去治病。” “不分开了,往后都要在一起。”
第40章 “我之前就说过, 小初的情况已经很严重,普通的心理疏导和药物治疗对他没用了,必须用上物理干预治疗。” 肖潇顿了顿, 提醒:“临总应该还记得我指的是什么吧?” 临颂今当然记得。 从自瑞士回国的飞机上,他在联系肖潇之前, 就已经知道肖潇给出的治疗方向会是什么。 他只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或者说, 没有做好让宁初用这种方式接受治疗的心理准备。 肖潇:“我已经和小初初步沟通过,小初接受治疗的意向很强,我想,他会愿意全力配合。” 临颂今:“关于启用电休克治疗的事,你告诉了他多少?” 肖潇默了两秒,无奈摇了摇头:“还没有, 我只是告诉他治疗过程不会轻松,且过程漫长, 需要坚持。” 她说完后, 临颂今没有接话, 客厅陷入短暂的沉默。 其实他们都很清楚, 如果使用电休克治疗, 宁初需要克服的心理压力有多大。 眼下的避而不谈只能是暂时,宁初是病人, 总要有向他坦白的时候,到时候他会是什么反应,是接受还是不接受,他们谁也无法预料。 临颂今闭上眼,指节抵着眉心, 低沉的声音里听不出多少情绪,只是语速更慢了, 带着疲惫:“电休克治疗的话,他会疼吗?” “不会。” 肖潇这一次的回答很果断利落,且胸有成竹:“放心,不会疼。” “我们会提前用到麻醉剂和肌肉松弛剂,不会让病人在完全清醒无准备的状态下接受治疗。” “我们有最正规的医生,无论是电流大小还是药物用量都会有精准把控,过程中病人不会感觉到任何痛苦。” 临颂今点点头,眉间的褶皱总算松了些。 片刻,他吐出一口气,重新睁开眼:“我知道了,我会和小初好好谈谈,把这些如数告诉他。” “他需要考虑的时间,我会让他自己做决定。” * * 回国后头又是艰辛的倒时差时间,宁初休息了两天才缓过来。 他把在瑞士买的明信片给了宁星洲,重复的还剩下一些,他打算晚些时候寄给米嫣。 说起来,他最近状态不好,米嫣做实验也忙,他们也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 要不要跟米嫣打声招呼,问问她最近怎么样,忙完了没有? 不过转念想了想,还是算了。 没忙完便罢了,要是忙完了,提到要约他见面吃饭的事…… 那就等治疗结束再联系她。 他想等病治好了,再健健康康地出门和老同学见面吃饭。 临颂今端着牛奶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宁初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印着雪山风景的明信片,嘴角抿着弧度,看来心情不错。 “什么事这么开心?” 他走过去在床边坐下,用牛奶换走了他拿着的几张明信片。 宁初捧着牛奶:“我在想,米嫣收到明信片之后一定会很开心,还会问我好多关于瑞士的事情,她之前告诉过我,她也想去那里看雪的。” 临颂今闻言,握着明信片的手指不觉蜷了蜷,没有说话。 不过宁初很快又说:“还是不寄了,等回头见面,我亲手给她吧。” 临颂今抬起眼:“回头见面?” 宁初点点头:“是啊,等回头我痊愈了,她也忙完了,我就约她出来,然后再联系以前的同学,大家一起吃饭。” “对了,都没问过,我们高中的那些同学,应该还是有好多毕业之后回了萱城的吧?” “希望大家工作没有很忙,我们可以挑个周末,不过我得好好想想,他们要是怪我以前不告而别,我要怎么解释他们才会不生气……” 他絮絮叨叨,嘴里说着怕人生气,语气却满是憧憬与期待。 他在期待和老朋友重逢相聚,在期待病愈后健健康康的自己。 临颂今目光锁在他脸上,听完全部,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 宁初发现他的欲言又止:“今今,你怎么了?” 临颂今:“小初。” 宁初眨眨眼:“嗯?” 临颂今指尖攥得泛白,舍不得打破他的殷切期盼。 只是有些话即使难以启齿,也不得不说:“治疗过程,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是电休克吗?”宁初开口。 临颂今表情一下愣住了。 他没想到宁初会知道这个。 更没想到他会用这样轻松平静的语调,把这件事就这么说出来。 宁初看见他露出难得一见的神情,忍不住笑起来:“今今,我听到过的。” “你忘记了吗?在我还没有想起来的时候,你和肖潇姐说的话,我听到过的。” 临颂今微蹙着眉,低声带着不确定:“那你,可以吗?” 宁初从前被电棍吓到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他其实很害怕,害怕宁初的病没有治好,反而会因为克服不了心理恐惧而加重。 “今今,我都查过了。” 宁初一字一句认真道:“在这之前,我想了很多,也查了很多,关于抑郁症,关于潇潇姐提到的电休克。” “我知道,那跟我过去……过去在戒同所接触到的不一样,我想要痊愈,就要试着正确认识它,接受它。” “如果我因为曾经有人滥用它伤害过我,就一直对它恐惧下去,放弃治愈的机会,不就是让那些人的目的达到了么?” “今今,放心吧,在决定回国接受治疗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也做好准备了。” 宁初拉住临颂今的手,抚慰他因自己而生的担忧与忐忑:“我相信周医生,相信潇潇姐,也相信你。” “我过去会害怕,是因为不管晕倒醒来多少次,看见的永远只有望不到尽头的黑暗,我不知道下一次电击什么时候到来,不知道那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在接受正规的治疗,我知道我会痊愈,我看得见希望。” “我不怕了,真的,只想想到每次睁开眼都能看见你,我就不怕了。” “今今,你也别怕,好吗?” 明信片从膝盖滑下来,落了一地。 临颂今反握住他的手,拢进手里十指相扣,掌心紧贴。 “好,我不怕。” “等你好了,我们就叫上所有老同学,老朋友吃饭,大家一起。” * * 去医院的那天早晨,天气格外好。 太阳还没从林立的高楼中冒头,碧蓝的天空不见一片云。 临颂今一路都在安慰宁初,跟他保证治疗过程不会痛,就当是睡一觉,等醒了,他就带他回家。 宁初配合地点了一路的头,等到了医院见到肖潇和周南笙,临到进去时,才反身抱住始终眉头紧皱的临颂今。 “今今,别紧张,没事的。” 他拍拍临颂今后背,安慰:“等着我,我很快就出来了。” 临颂今肩膀僵了一瞬,很快有些沮丧地垮下。 认命抬手回抱宁初,脸埋进他肩颈嗅到他的味道,才能觉得安心些。 他又想跟宁初道歉,因为他太胆小,怯弱到他自己都觉得烦,还要劳烦身份病人的宁初反过来安慰他。 可又没办法,他控制不住,因为太心疼,太想给予宁初密不透风的保护,以至于一点担忧都会被无限放大。 到最后,他还是将那声对不起咽了回去,知道宁初不习惯他道歉,更因为他很清楚宁初现在需要的是鼓励,不是一昧毫无意义的道歉。 “好,我不紧张。” 他调整好情绪,轻轻揉了揉宁初的脑袋后将他放开:“去吧,我就在外面,等你结束出来。” 宁初跟着医生进去了。 临颂今留在外面,走廊的凳子等不来他的光顾,他几乎读秒数着在等待中度过的时间。 还好,第一次为避免宁初不适,只用20分钟就结束了。 出来时人还没有醒,被安排进病房休息,等待麻药效果结束。 “最开始能感觉到他紧张,毕竟受意识记忆的影响,一个人对曾经遭受过折磨的环境有天然的恐惧。” 医生详细转述过程:“不过他很配合,而且他在努力尝试克服,并且成效显著,这很难得。” “麻醉之后就很顺利了,比我们预想的情况好很多,没有发生任何肌肉记忆抵触的现象,下次可以将时间适当延长。” “以及电休克治疗有一定的副作用,想必肖医生已经跟您细说过,我就不再赘述了,只是想告诉您以我们的治疗力度,所有副作用都是可逆的,所以不用太过担心。” 临颂今表示了解,送走医生,回到病床前安静等待。 宁初躺在床上,双眼轻阖,和进去时看起来没什么两样,只是面上血色退了些,看着更像个一碰即碎的瓷娃娃了。 半小时的时间不长不短,太阳在地上的尺寸辗转不过些许。 终于,麻药效果逐渐消退。 宁初眼帘颤了颤,阳光晃在他侧脸上,又很快被一只手掌拦在他脸侧挡住。 他动作温吞地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面孔,眼神茫然。 很快,当空白的大脑出现第一抹色彩时,他眨了眨眼睛,牵起嘴角,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真正放松喜悦的笑。 临颂今眼神微闪,指背轻轻碰了碰他的太阳穴,低声问:“痛不痛?” “不痛,一点也不痛。” 宁初抬起手,没有力气抓他,就用指节搭在他手腕,眼神亮亮:“今今,我的第一步成功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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