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是过了社团招新的时间了吗?而且我们社不是不招一点没基础的吗?”我问宋祝。 他沉思,然后回了我一句:“可能她漂亮吧。” 我点头表示同意。 好看的人总是能获得很多特权。 比如我哥,我永远也对他凶不起来,还会在平安夜的暴风雪里行走很久,找到一家正在营业的水果店,然后挑个最好看的苹果给他。 我站起身来滑行,感受冰刀在冰面上划出一道白色碎屑,像是轮船行驶在海面上,拖着一条白色的浪尾。 我沉默着滑了十几分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兴致不高,自从早上看见宋瑜我就有这个感受。 我看见宋瑜正被教练指导,扶着冰场最边缘的一圈栏杆尝试着滑行。她明明几次差点摔跤,却笑得比谁都开心。 在她身上,能看见我哥那些女朋友的影子。 我不喜欢那种人,像是纪礼,像是宋瑜。他们好像身体里都装了个太阳,可以随时随地眯起眼睛笑,开心会笑,遇见挫折的时候也会笑。可以坦荡的喜欢,也能轻易获得别人的好感。 和他们比起来,我的暗恋像是下水道里滋生的细菌,像是蚕食细菌以获取能量的小虫。我常常自卑。 我心情不好,就不滑了下去坐着。 我有时会想,我应该也像他们一样笑。因为我喜欢段巡又有什么错呢?他不过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不过我是男的,他也是男的,这不能判我死刑。 但低了头又突然想到周天对我说的那句话——“他们不觉得恶心吗?”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那句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像一个沉甸甸的秤砣一样,压在我的心上。在每个难以入眠的深夜里都会提醒我——你不是正常人,居然抱着乱伦的心思,你不恶心吗? 这些天里,虽然有时候表现得若无其事,但稍微有了个让我情绪低落的因素出现,我就会陷入不断怀疑自己的漩涡里,被拽着扯着拉下去。 我坐在一边的长椅上,胸闷难受,心脏被揪着疼,额头的汗一下子全被逼了出来。 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我想要见到我哥,我想立刻看见他。 宋祝发现我的异样,飞快滑过来,触碰我按住胸口的手:“怎么了?胸口疼?” 我没有回答他,垂着头兀自忍耐了一会儿,觉得好些了。 宋祝已经试图把我扛去医院了,我拍拍他示意没事,然后任他拍着我的脊背,呼吸渐缓。 他问我:“真的没事了吗?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我摇头,隐隐感觉到这不是生理健康问题,去医院也没办法。 我说:“不用,可能滑累了,我自己坐一会儿,你去玩吧。” 我看见已经有人注意到我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过来询问。 我不想兴师动众,于是站起来和宋祝说:“我还是先回去吧,也玩够了,你帮我和章文说一声。” 然后我拒绝了他来送我的好意,一个人走到马路边。 我觉得我的心理大概是有点问题。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每次伴随着这些症状的都是无尽的自我否定,需要依靠自己调节。 我坐在公交站台的座椅上,看了眼时间,才中午十一点十三分。离见到我哥大概还要将近六个小时,但我一秒也不想等了。 我爸出差,我妈加班,我哥也不在家,我不想回去。 但是公交好像刚走,我等了好久,感觉怎么也等不到。 我抱着自己,好像身体在发抖,脑子里也一片混沌。 我一瞬间曾后悔过坚持一个人出来。 我想打电话给宋祝,或者随便是谁。但是好像手在那一刻并不属于我,整个人颤抖到拿不稳手机,我亲眼看见它落在地上好像摔碎了屏。 “谢迩!谢迩!” 我好像听见了一个人的声音,离得很近,但又感觉很远。
第十五章 河流 我听见了宋祝的声音。 其余的已经没印象了,总之等我意识清醒,发现自己在医院。 宋祝那个傻逼在我床前抹眼泪,好像我得了什么绝症。 他见我醒了就赶紧按了床头的呼叫铃,问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说待会要带我去检查。 我躺在床上没动,那种濒死的感觉我现在都还能回想起来,铺天盖地的眩晕之后就彻底没了意识。 我让他放宽心,然后他陪着我跟着护士去了精神心理科面诊,又去抽血,拍了各种心电图脑电图之类的,又做了很久的抑郁自测评估检查,整套下来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最后确诊为轻度抑郁,给我开了很多药带回来就算完了。 其实这个结果我心里早有准备,但宋祝却在看到报告单的下一秒就扭过头去擦眼泪。 他整理情绪了半天,“你他妈一天到晚属鹌鹑的啊,什么事情都放心里憋着。结果倒好,憋出个抑郁症。” “要不是我不放心你,忽然觉得心慌,急忙跑出来看了一眼,你他妈就要死在大马路上了你知道吗?” 我故意放轻松了语气,想让他别那么沉重,于是说:“医院里,有点素质,别大声喧哗。” 他白了我一眼,放低了声音。 “现在活蹦乱跳了,刚跟个孙子一样。我硬拉了个出租车把你扛上去,那司机以为你死了,死活不带。” 我笑了,问他:“然后呢?” “我又拦了一辆才把你拉来的。” 我看摊了一椅子的药片,一个个拆开掏出说明书查找服用方法。 我跟他说:“这事你别和其他人说,一个也别说。”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待会儿你在家自杀怎么办?” “只是轻度,我按时吃药就没事。而且我不是住宿吗?又不天天一个人呆着,没关系的。” 我看着他,说:“算我求你,千万别告诉我妈。” 我不太懂,为什么今天会发作?看见宋瑜后心情低落顶多算是我矫情敏感,也不算遭到了什么大的刺激。 拿完报告单已经两点半,检查完就可以回去了,我也急着走。 但宋祝非说不放心我,要去我家当我和我哥的电灯泡,他说等我哥来了他再走,我拗不过他。 等我俩一路折腾到家的时候已经三点十五了。我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决定把药盒全藏我那箱试卷里面,周一上学再带走。 宋祝问我房间里面有什么尖的东西,然后他连我的小刀都给拿走了。其实我挺感动的。 他问我:“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笑了笑,他和医生问得差不多。 “大概一个半月前吧。本来只是心情低落,时常烦躁。后来被一件事给加重了,你不知道。” 于是我和他说了周天给我说的学校厕所里两男的接吻,和他对同性恋的厌恶态度。 我说:“你别怪他,他也不知情,是我太敏感了。” “当时白天还好,反应不是特别激烈。但你知道的,晚上人就容易夜来非,想得很多。那是第一次觉得喘不过气来。” “再后来,好像没怎么发作过了。只是容易心情不好,严重的这是第二次。” 我故意用很平淡的口吻讲述这件事,就是怕宋祝听了难受。 结果他最后还是一把抱住我,把眼泪都往我衣服上蹭。 他说:“要不你别喜欢你哥了吧,太难了......” 就这一句话让我又觉得心里堵得慌,深呼吸一口气,感觉也快掉眼泪了。 我当然知道太难了,但我没办法从骨肉里面剔除掉他。 喜欢他是从十四岁就开始织的密网,如果要硬生生拆除,哪怕是扯去一根丝线,我都会散落一地,没有凭依。 在每个抑郁黑暗的夜晚,我都希望我可以不怕冷。这样我就可以把心脏上属于段巡的那一块给剜去,可以听冷风吹过空洞胸膛的呼啸声音。 “儿子,你别又给我整抑郁了。”宋祝从我身上爬起来,边抹去我的眼泪边摇我的肩膀。我被他的话逗得什么情绪也没了。 “你当这病是自来水,想来就来啊。” “你是祖宗,你只要别自杀,就算要我把你哥迷晕送你床上我都去。” 我笑着看他:“真没事,一天到晚想有的没的。” 后来我们聊了很久,我能看出来宋祝在努力逗我开心。 他边和我说话边在手机屏幕上点,我凑过去看了一眼,原来他在网上下单了笑话大全和《生命只有一次》励志散文。 我觉得我一定要努力好起来,就算是为了他。 我们就这么聊到了四点四十几,然后我听见外面有开门声,是我哥回来了。 我立刻掀开来床单钻进去,将头发拨得凌乱。因为在我哥那里,我还在感冒发烧。 宋祝看我一系列动作之迅速,还是笑得直不起腰。后来倒快速收住,在我哥推开卧室门的前一秒。 “谢迩哥哥好,我是宋祝,我来照顾他。”宋祝的声音正直地像在和班主任说话。 “他头晕得站不起来,浑身发虚汗。” 我觉得宋祝编过了,这我怎么装。 我睁眼虚弱地喊了一声:“哥。” 我看见我哥穿着一件棕色格子大衣,里面配白色衬衫,还打了酒红色斜纹领带。看上去是刚从正式场合出来,有些风尘仆仆,有些好看。 他朝宋祝点了点头,说:“麻烦了。”然后径直朝我走过来,伸手测我的额温。 “还好,不烫。” 我想,就算是烫也是我刚聊天聊热了。 宋祝说:“既然你哥回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留在这里一起吃饭吧,多做一份也不麻烦。”段巡俯身替我掖了掖被角,然后看着宋祝说。 “不用不用,”他连忙摆手,“我同学还等着我去吃饭呢。” 他指的是社团活动,学校报销的那顿大餐。 我哥说:“那我去送你吧,外面挺冷的。” “不了不了,别让谢迩一个人在家呆着。” 听他说漏嘴,我差点蹦起来打他。不过好在他这人虽然嘴快,最后还是圆了回来。 他说:“他还生病着呢,比我需要照顾。” 所以我哥在把他送出门后又折返回来。 我又在起着一些小心思。 我说,“哥,你能让我抱抱吗?我身上好难受。” 我哥从来没有拒绝过我,这次也没有。 他只是略显无奈地说:“你躺着怎么抱?” 我的心那一瞬间就快要跳出来。 我看见我哥朝我微微张开双臂,我想立刻飞扑进他的怀里。但在他那我还病着,我只能故作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环住他的腰。 我哥的怀里太温暖,让我忍不住鼻酸。他一定想不到,他的弟弟对他有这么畸形的情感。我像一只小虫,不见天日却渴望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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