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一声,电梯门打开,我跟在他后面走了出去。 敲门,等待,开门。 我的心还被热水泡着,因为他的那句“嗯”。 一到家,刚在车上的,小小的,甚至可以说是我单方面的冷战就自然地结束。 我听见爸妈说着“又长大一岁啦”,觉得感慨。 我总追不上我哥长大的速度,他在我这个年纪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可我直到现在还是这么的幼稚、不分轻重,以及恋爱脑。 人类总是称颂比自己更加强大的力量,纵使自己活得像是不光鲜的潮湿苔藓,这并不矛盾。 妈在饭桌上说起前年段巡过生日时我的糗事。 她和我哥说:“你还不知道吧,前年小迩给你动手做了个蛋糕,坐公交车拎回来,结果回家一看半边倒盒子上了,糊成了一团。” “妈,别说了。”我快钻进地洞里了,知道她肯定要继续往下讲。 我妈看了眼我,果然又接着说。 “当时我做饭呢,听见哭声就关了火跑出去。结果看见你弟坐在地上抹眼泪,拆开的蛋糕就摆在茶几上,边哭边说这是他做了三四个才做好的,结果被弄坏了。” 我羞愤至死,只能闷着头扒饭。 可当我在杂成一团的笑声里,清晰地听见了我哥的声音时,我快把筷子都捏断了。 好在话题没有一直围绕我的糗事进行,但我哥每次看着我的时候都要笑不笑,害得我只敢低头塞菜,把一顿饭硬生生吃到了十二分饱。 吃完趁着我哥去帮忙洗碗,我拖着箱子回了房间,把特地买的项链礼盒放在口袋里,打算等下楼了就拿给他。 可他一直在厨房里和我妈聊天,眼看天色越来越晚,我终于憋不住,转悠到厨房门那里,对着里面说。 “某个人是不是答应陪我去散步的吗?” 某人被内涵到,走了出来,反而说我的不是,他说:“看你一直没动静,以为不去了。” 不过他让我穿得厚实些,我就不和他计较了。 出了单元楼我就开始后悔没再穿一件毛衣,外面的气温大概不到十度,还刮着风。我们却又莫名其妙地出了小区,走到仅隔条马路的江滩公园。 我看见路边是江岸,水泛起的波纹像琴弦,残余的一丝夕阳的光撒在水里、野草上,我哥走在前面回头等我,就像神祇降临。 我突然想到江边的那个深夜,我喝醉酒和宋祝坐在江边吹冷风,我哥好像风筝一样停在我面前,我却用空易拉罐砸他。 “在想什么?” 他站在灯下等我,步道靠边是半人高的叫不出名字的野草。 冬天的夕阳落得太快,转瞬间已经彻底进入黑夜,于是在灯下的他成了离我最近的唯一光源。 我觉得我此刻望向他的目光就像《兔子暴力》里水青看见曲婷。 于是我靠近他,摊开手掌,掌心是个六边形上红棕色漆的小木盒。 然后涩着嗓子说:“给你的礼物。” 这样的姿势让我产生一种错觉——我正在向他敬奉一颗心。 我哥从我掌心拿走它,修剪整齐的指甲划过掌心,一阵的痒。 那个棕色的小盒子在他手里衬得他的手指节嶙峋瓷白,甲床微红润泽,“是什么?可以打开吗?” 我有些紧张,大拇指扣着无名指的甲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开吧,先说好,不许不要。” 他已经打开,借着光看清了里面的小东西。 然后略带惊讶地抬眼看我,然后轻轻地捻起银白色的链子,那枚素圈戒指滑下来落到最底部,在光下闪着银色光泽。 项链还随着他举起的动作晃啊晃,像秋千一样。 “生日礼物?不是求婚戒指?” 他说这话的时候就这么看着我,睫毛一会儿眨一下,一会儿眨一下,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 可我被他那句话骇得又抬了眼,右边的虎牙磨了磨内唇,没感觉,我的手是冰凉的,好冷。 “没有......”我干巴巴地解释,“是项链。” 他虽是笑着看我,但那笑不在眼底,是生气或者其他不太好的情绪才有的表情,我的手心都快被冷汗沁湿了。 风吹得我好冷。 现在我耳边只剩呼呼的风声和我的心跳声,一下下擂得我感觉像是有人从里面敲门。 “嗯,项链。” 他三两下就把那条链子解开,戒指从一头掉进他的手里。 我怔怔地站着,怔怔地看他把戒指戴在右手中指上,他的手指节修长,白得几近透明。 我估摸着买了个尺寸,居然正合适。 他笑了笑,“还说不是故意买的戒指?”
第二十八章 偷亲 他的长睫像蝴蝶的翅膀,此刻垂着眼停栖在眼睑上方,卧蚕像是水中的一小片陆地。 我不知道他这样的反应意味着什么,是生气吗? 我讨厌他这样和我周旋,不说明喜欢还是不喜欢,只叫我猜。可我在这方面笨得像只呆头鹅,我捉摸不透他。 “自己明明说是求婚戒指,为什么还要戴上?”我突然有种想哭的情绪冒头。 他不知道戒指戴上了就是同意求婚的意思吗?明明几次拒绝我,为什么还是要这么做......我真的不懂。 我其实不想爱得那么难堪的。 “戴上是觉得好看,收到礼物后表达出喜欢是对对方的尊重。” 他的大道理和羽毛一样,轻飘飘地没有什么份量。 可我当时就偏偏脑子短路,没有想到表达喜欢可以戴上项链,而不必把戒指拆下来。 可我当时就偏偏被他那句大道理堵了嘴,一时想不出话来对。 如果我后来说出上面那句话,我哥又会怎么回? 一直到我和他沿着江岸走了很远再走回去,他都没有把那枚戒指脱下来。 我偶尔走在后面,看见他垂下来的右手指节上的那个小小的素圈,居然还能笑出声。还好风声把我的声音吞掉。 于是接下来脑子里全转着一句话:好想牵手,好想牵手。 为什么那么普通的一个小东西到我哥手上就那么好看了? 我觉得我没救了,他都这么拒绝我了我却还是想向他臣服。甚至还会因为一些细节,就能自作多情地认为他会不会有一点点喜欢我。 “哥,”我停下来叫他,指着路边灯火通明的便利店说,“进去买瓶酒吧,庆祝你长大一岁。” 他笑了笑,眼尾微微上挑。 “自己想喝就直说,不用拿我当幌子,”他说,“去吧,拿小瓶的。” 最后因为我哥不让,我只买了一瓶罐装雪花,然后去饮水机那拿了两个纸杯,一人一半。 其实我对啤酒倒没什么瘾,只是高兴就想喝了。 这样的寒风天里,我和我哥坐在24h营业的便利店小吧台里避风,一口啤酒下去五脏六腑都跟着冰了,是灵魂在发颤。 在这样好的氛围里,我将手搭在吧台上撑着脑袋看他,说:“哥,你真好看。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里吗?” 他不理我我就自问自答,“最喜欢脸。脸上喜欢的就可多了,喜欢嘴唇,喜欢眼睛,喜欢眉毛,喜欢你鼻尖的小痣。” “这么点就能喝醉?” 他偏过头看我,我能清晰看见他的三分之二侧脸,右手拿着纸杯,中指带着我给他的那枚求婚戒指。 “哥,你说,人为什么非要合群呢?为什么一定要遵守所谓的道德准则呢?我不想做什么好人,这世界上好人已经太多了。我不做穷凶恶极的人,只把自己包裹在自己的空间里,这样也不行吗?” 我没醉,但就是想借着那点酒意宣泄情绪。即使颠三倒四,支离破碎。 他探出手轻轻在我头顶蹭了蹭,“人类本来就是社会性动物,无法脱离社会,难以独树一帜。” 他沉默了一会,曲起手指刮去我脸颊上的泪,“听懂了吗?总让人操心。” “哎,行了,你别说了,下面又是要拒绝我了吧?我都会背你的那些官话了。” 我推开他的手,头背着他趴在桌上。几秒后感受到他的掌心落在我头上,上下顺了顺,像是在撸猫。 我永远也怪不了他。他每次都是这样,嘴上说着拒绝我的话,可是又对我格外温柔。我讨厌他。 可能是那半罐子酒劲起了些作用,我的酒量太差,趴着趴着就这么毫无知觉地睡着了。 醒来时是凌晨四点多,在我的床上。 夜已经黑得很深了,但还是有些残存的光。 我爬起来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鬼迷心窍地偷偷绕过帘子,看见我哥在他的小床上躺着。 十几岁时睡的床让二十来岁的他再睡有点挤了,他的脸偏着,那一点点光足以让我看清他脸部的流畅轮廓。 颈部的线条也好看,凸起一根筋,那应该是叫胸锁乳突肌。 黑暗中他的唇也格外好看,薄薄的两片合在一块,让人想亲。 “亲上去吧,没关系,反正他睡着了。” 有个声音在这样对我说。 于是我的心擂着鼓,我慢慢向他靠近,一触即离,甚至没敢过多感受那是什么触感。只觉得心跳过快是不是快要死掉的征兆。 我不敢多待,怕他突然醒来,于是小心又匆匆地爬回了自己的床上。 回想刚刚,总觉得自己像个变态,不该那么做,可就算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亲上去。 我刚刚在黑暗里捕捉到他的唇,是水红色的,像小时候下雨天妈妈会给我穿的旧红色塑料雨靴的颜色。 我一回忆起来,心里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越想越是后悔。我第一次亲他,总觉得不那么庄重,至少要轰轰烈烈,至少不要做一个小偷。 再亲一下,把吻还给他? 好吧,我应该是酒还没完全醒。再也不喝了,每次喝了之后总是会做出一些失控的事情。 还记得有一年秋天,我们放假回了外婆家,正赶上当地的传统节日,习俗是每户要喝自制的米酿。 那种米酿烈,小孩一般只象征性地抿上一口。 但我觉得好喝,就磨着外婆给我倒了小半杯,端着纸杯慢慢抿了快一个小时。 那时候稻子金黄,我在田埂上奔跑,爬上一阶一阶的梯田,坐在最顶端看稻田里的积水反射夕阳。这里干净得像是伊甸的庄园。 我跑得浑身汗津津的,脱得只剩一件宽大的白T在身上晃荡。 我远远地就看见我哥一阶阶走上来,我朝他挥手,他却停下来低头玩手机,几秒后我就收到了他的讯息。 他让我别坐在上面,太危险了。 我才不理他,依旧两只手撑着地,脚还悬空着荡啊荡。 过了几分钟,他才走到我的身边,把我丢在草上的外套拾起来,拍了拍灰递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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