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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雅山是宋延长到八岁，在他封闭的世界里，最直观的看到的离他的哥哥最近的人，这让他很不高兴，希望他不要出现在哥哥身边，每次他来家里的时候宋延都会祈祷那是最后一次，但哥哥和奶奶似乎都很喜欢他，他在未来也依旧会继续来他家。 此时尚且年幼的宋延并不知道独占欲，嫉妒，这些词语，只知道生气，只会自己和自己别扭。 可世界很大呀，宋延终将会被生活推着走出他封闭的城墙，他也迟早会知道，他的世界不会永远只有哥哥他们，哥哥的世界更加不会永远都只有他。 璒立特殊教育学校在一个很陡的坡上，坡道很窄，两边全是居民楼，倒有点像绿潭巷了，顾野骑这个坡骑得气喘吁吁，好容易上去了，汗都把发尖浸湿了。 宋延感觉到哥的背湿了，于是只一手搂着他，另一只小手不停地挥动给哥扇风。 这是杯水车薪，但背对着宋延的顾野还是笑了，好像只要宋延这一点微小的付出，他所有的辛苦和难过就都消失了。 学校在坡道的尽头，规模居然不比八中小，它的大门是扇泛着冷光的铁门，此时正往两边敞开着，保安站在门卫室前，拿着竹扇扑棱着，学校里面坐落着好几座高耸的教学楼，站在门口就能看见里面的绿色草坪操场，顾野再往里看，发现学校后面倚着的是座茂密的竹山。 尽管李雅山对璒立特殊教育学校一无所知，但这所学校在附近的几个小城市是出了名的，因为它是这几座城市里唯一一所小学，初中，高中一体的特教学校，面向残疾儿童也和其他小规模的特教学校一样是免费就读的。 学校门口拉了不少红横幅，上面几乎全是鼓励残疾儿童的希望标语，学校这会儿人很少，顾野向保安问了一年级的聋哑班在哪里，保安给他指了位置告诉他后，还顺带跟他唠了人少的原因：“报道时间都是岔开的，这些小孩儿都胆儿小，况且也容易出状况，人不能多，往年有一次就是每个年级报道的时间都撞一块儿了，有个盲童就不小心从……哎，都过去了，总之初中部和高中部都已经开始上课了，你这是带你弟弟来报道，怎么家里都没来个大人的？” 顾野被迫增加了担忧，有些不耐，但也只能平和的回答：“家里人没空。” “那得好好顾着点，”保安压低了声音，“小孩儿难管，这些残疾儿更难。” 顾野的不耐终于浮现出来，他朝保安点点头，将车骑了进去。 停车棚倒是在挺一目了然的地方，顾野将自行车停好，宋延乖乖的从车上下来，他不知道刚刚那个叔叔和哥哥说了什么，但从哥哥的表情来看，哥哥好像不高兴了。 于是宋延有些不敢去牵哥的手了，只抬头看着哥，眼神亮亮的，像浸在水里的月亮，顾野只觉得他这眼神可怜，又像在撒娇，他牵起宋延的手，帮他整理了一下歪掉的书包，蹲在他面前，用手语说：“见到老师要用手语说老师好，要有礼貌。” “好，哥哥。”宋延立刻打着手语回他。 “乖。”这句是用嘴说的，顾野是个别扭的小孩儿，他几乎没有用手语表达过对宋延的夸奖，至多是揉揉他的头发，实在有觉得小家伙乖呀可爱呀的时候，就在嘴上说着过瘾，非不告诉人家。 是个讨贱的性格。 学校每个年级都开设了两个聋哑班，一年级的聋哑班是在一号教学楼的二楼右边，顾野拉着他往里走，边走边用手语告诉他要记路。 每层楼的班级共四个班级，还用楼梯在中间隔开了，二楼右边是一年级的聋哑班，左边则是二年级的聋哑班，顾野带着宋野走上去时，意外的发现右边的两个班级都有家长在带着小孩儿报名，顾野选了靠近楼梯口这个班，原因倒没别的，另外一个临着厕所，他怕万一宋延坐后头被味儿熏着。 靠楼梯口的这个聋哑班前门横了张课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老师坐在课桌后面，正在和报名的家长交谈，宋延缩在顾野身后，打量着那个女老师，她看着有些微胖，是温柔的笑着的，这让宋延从进了教学楼后就涨大起来的恐惧稍稍减轻了些。 排在他们前面报名的也是个男孩，宋延打量完老师之后又开始打量他，那男孩背对着他，比他高些，快和哥哥差不多了，他很瘦，有些黑，头发也很黑，微卷，很蓬松，他点了一下头，整个头发都颤动了。 哥哥说他要读的是聋哑班，那面前这个人，也和自己一样，听不见也说不了话吗？他害怕吗？拉着他的手的那个人是他妈妈吗？他也会像自己舍不得和哥哥分开一样，舍不得妈妈吗？ 顾野刚站到教室门口就和里面的老师打了招呼了，排在他前面的女人声音挺激动的，顾野扫了几耳朵，就把前面这男孩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 九岁，基本生活能自理，手语生字一概不会，脾气大需要多照顾，很娇气，不能碰，否则会哭。 顾野听得直想叹气，但想来也是，如果宋延走得娇惯养法，也该是这样的，再正常不过。 女人说了很久才停下，老师一直保持着微笑听着，不时安抚几句，前面的男孩倒是一直没怎么动过，只是一直握着他妈的手，顾野猜想，明天正式开学，估计这教室里得好一片鬼哭狼嚎，也不知道到时候他家小东西会不会是其中一个。 “那老师我家徐治就麻烦你多照顾了。”女人终于说完了最后的话，点头朝老师道谢，拉着男孩转过了身。 顾野这才看到女人和男孩的脸，女人很年轻，皮肤很白，长相很普通，男孩低垂着个脑袋，也是丢在人群里揪不出来的寻常长相。 没小东西好看。顾野胡乱想着。 宋延想得和他哥截然不同，他看到男孩的脸时唯一的感觉就是：他也和我一样不高兴，他一定也舍不得。 然而容不得他们兄弟俩再深想，老师已经和他们搭话了：“你们好啊。” 顾野拉了拉宋延的手腕，随后又放开他，宋延立刻打手语向老师问好：“老师好，我是宋延。” 名字打手语其实是不太能准确到每一个字的，但他这个举动已经够令老师惊讶的了。 “你好呀。”老师笑着用手语回他，又看向顾野，又惊讶又惊喜的问：“你弟弟会手语？生字会吗？” “都会些基础的。”顾野拉开自己的书包，把残疾证和其他证件拿出来摆在课桌上。 “是有上了培训班吗？”老师拿过那些证件看着，“他是我今天见过的最优秀的小朋友了。” “没有，”顾野难得骄傲，“我教的。” 老师明显更惊讶了，抬头赞赏的笑着看了顾野一会儿，说：“老师该不知道怎么夸你了，刚刚你跟我打招呼说你带着弟弟来报名的时候，我就想这小朋友真懂事，现在看来，太懂事，太努力啦。” 顾野没在八中被老师这样夸赞过，一时有些脸热，他揽过宋延的肩，又揉揉他脑袋，说：“是宋延很乖。” 老师还是笑着，但在看完所有的证件时笑容却消失了，她拿着顾野准备的一张诊断书，有些心疼的问：“是先天性内耳畸形-米歇尔聋？” “是，”顾野那一点点的开心也因为这个病名消失了，他难过的直接说，“刚出生不久就查出来了，双耳耳蜗缺如，连人工耳蜗手术都做不了。” 他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听见声音，也没办法说话，顾野这句话没有说出，他看了眼正在对老师乖乖巧巧笑着的宋延，突然像要窒息了一样难受。 尽管顾野早就已经接受了这一切，也一直在日常生活中避免提起这一点，但这次突然这么赤裸裸的将这件事情拎出来，他还是控制不了的难过。 于是顾野像自残似的一点点的将伤口撕开，将所有的事情都吐露出去：“之所以是我带他来，是因为我妈在宋延还没有一岁的时候就跳楼自杀了，我爸为了养我们俩，出去打工了，他忙得连过年都很少回来，我上一次见他还是因为我外婆死了。”
第10章 宋延 从教学楼到停车棚的这一路上，顾野始终冷着脸皱着眉，还走得很快，宋延被他牵着手，两条小短腿要小跑着才能追上他，他总是在这种时候格外厌恶自己是个聋子，他不知道哥刚刚和老师说了什么，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自己还一个劲儿的为了在老师面前好好表现傻乐呵着。 太讨厌了，宋延咬着嘴唇吸了吸鼻子。 顾野其实现在已经没有再为那堆陈芝麻烂谷子事难过了，他只是在讨厌自己，在讨厌刚刚祝老师说这里的大多数残疾儿童都是寄宿的，学校每个宿舍也都分了一个阿姨来照顾，他可以给宋延办寄宿，这样对他来说生活也会轻松很多的时候，他居然真的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想把宋延留在这里的念头，虽然最后他还是拒绝了，但光是曾经产生过要抛弃宋延的念头这一点，都让顾野觉得自己特别恶心。 关于宋延要不要寄宿这件事其实昨天晚上在餐桌上的时候，顾野和宋延就讨论过的，也问过奶奶的意见，奶奶心疼他一直要照顾宋延，所以随他做主，而他当时则是随便，将选择权交到了宋延的手里。 宋延真的，真的，真的是很懂事的一个小朋友，他的第一选择让顾野很意外，他用手语告诉顾野：“我去学校住，哥哥就可以不用辛苦了。” 当时顾野心都化了，他把宋延抱到大腿上坐着，揉揉他的脑袋打手语说：“我们不住学校，哥哥的学校离你很近，每天可以一起去学校，一起回家。” 再懂事的孩子终究还是害怕，顾野一说不用他去寄宿，宋延立刻就笑了，眼尾都分明的弯了起来。 手腕被拉扯了一下，顾野的思绪回笼，他低头看过去，是宋延用没有被自己牵住的那只手在晃自己，见自己看过去后，宋延松开手，单手打手语：“不生气。” 有许多手语都要配合面部表情才能更好的表达意思，宋延做这个手语时，演了个表示生气的小表情，不高兴得整张脸都皱起来了，他太可爱啦，顾野在他面前蹲下来，捧着宋延的脸，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宋延两只眼睛瞬间瞪大，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这还是他第一次被谁亲吻，感觉哥哥的嘴唇热热的，软乎乎的。 “这是喜欢。”顾野缓缓地用手语告诉他。 啪—— 宋延两只白花花的小手也拍上了顾野的脸颊，他凑到顾野面前，在他额头上湿乎乎的亲了一口。 顾野憋着笑，刚刚小家伙在他额头上舔了一下，估摸着现在还糊着口水，他正打算抬手抹一把额头，就看到宋延笑着朝他比划：“我也喜欢。” 八中上午报名的人可比璒立特教学校的人多太多了，顾野把自行车停好后，带着宋延往教室走，他其实不太想带宋延来学校，他有个聋哑弟弟的事情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总之早在二年级的时候，他们班的人就都知道了，八中的小孩都比较跳，不知道如果看到宋延会不会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儿，早知道该让李雅山陪他一下，至少能帮忙照看一下宋延，宋延太乖太软了，放不熟的地儿或人那儿，顾野都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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