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的门口等了很多人,李靖的继母和父亲的秘书都在,简单寒暄过后,李靖被他们赶去工作,不得已跟着杨朔走了。 “所以你是个富二代对吧?”杨朔问。 李靖犹豫了一下:“家里算有点钱,但也没有特别富裕到钱多得花不完。” “可能你的标准和我的标准不一样,你那一辆大摩托,是不是比咱们停车场里很多汽车还贵啊?” “它就是我考研的动力啊。其实我家最多算小康,这大手大脚花钱是我爸和我阿姨惯出来的。” “阿姨,是因为父母离异?” “我妈很久之前就不在了。” “Sorry.” “没事的,虽然她走得很早,但我绝对不是个悲惨的小孩儿,我初一那年她生病,从发现到去世不到半年,又过了大概一年多,我爸和阿姨结婚了。阿姨虽说是个教育水平不太高的人,但性格和观念非常前卫,她根本不靠我爸养,做很多兼职,可以称得上是个斜杠中年,非常酷。对我也从来不讨好,非原则问题基本不管,原则问题几近严苛,一点儿都没把我当外人。” “那倒真的不错。” “对啊,一个男孩,在最叛逆的年纪遇到后妈,简直就是世界大战爆发的架势,但我家没有,我和她关系不能说密切,但绝对是和平的。” 杨朔看了看这个大男孩,又说,“同等经历中,你也算是很幸运了。”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这次,大概是好运气用光了吧。”李靖苦笑。 当医生和病人家属这两个身份同时出现,比单纯的病人家属更为痛苦,李靖此时宁愿自己没有读过这么多年的医学,他在等待的过程中,脑子里一直在翻书,把所有可能出现的并发症后遗症都过一遍。奇怪的是,这些文字内容在考试的时候很少这么清晰和完整,怎么到了自己家人身上,就事无巨细全部展示出来,躲都躲不掉。 杨朔看他恍恍惚惚,突然喊了他一声:“李靖。” “啊?”他吓了一跳,目光茫然。 “不要偷偷地设想你爸爸的一百种死法。” “你怎么知道!” “我就知道!” 李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让他紧张的划了好几下才打开手机。 儿外-穆之南:李靖,我和裴主任以及周主任沟通过,手术很成功,你父亲目前生命体征很稳定,苏醒只需要一些时间。我和刘主任谈了一下,你这段时间专心处理家事,每天的任务是向我汇报探视情况。另外,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联系我,或者小杨主任。都是自己家人,遇到困难要直说,不要过分客气。 李靖握着手机,咬着下唇,扭过头用力揉了揉眉心。 杨朔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不想在ICU等着,又没地方去,可以来找我,我明天上门诊,带你见识见识各类疑难杂症。” 奔波了一天的小杨主任回到家,感觉到太阳穴在跳动,吃了颗药,躺在沙发上,等着头痛和药效哪个先到。自从穆之南走后,他就不想睡在床上,沙发反而更好,狭窄,刚好能容下一个身体的孤独。 打开电视,他一个人的时候,偏爱看节奏快情节波折甚至有些暴力的电影,一紧张刺激,时间就会过得快一些,最好能把穆之南不在家的时间迅速消耗掉。 这是一部犯罪片,男主角和女朋友正在卧室做很亲密的事,女人跨坐在男人身上,正想俯身亲吻,便被一枪爆头,他被这声枪响吓了一跳,调低了音量。 他睡着了,并且如愿以偿梦到自己想梦到的那个人,也跨坐在自己身上,低着头朝他笑,他刚想抬头去吻那个美好的嘴角,“砰”一声,杨朔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气。 总听说什么不祥的预感,他此时真正体会到了,于是拨通了穆之南的电话,听到很大一声“喂”,还有很吵的背景音,杨朔也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问:“你在外面么,怎么这么吵?” “是啊,在外面吃宵夜,和几个刚认识的朋友喝啤酒撸串。” 没什么具体的事,又听不清说什么,他们匆匆挂了电话。 杨朔有些轻微的愠怒,“刚认识”、“朋友”、“喝啤酒”、“撸串”这几个词语,单拎出哪一个都不像是他穆之南能干出来的事,居然组合到了一起,而且他的语气,那么兴奋那么热烈,仿佛他喝的不是酒,而是什么违禁药物。 这个人,果然开启了完全不一样的生活。他欣慰,却又不是全然的欣慰,有些细小的感伤与不安,软绵绵地躺在了心窝里。
第25章 来自穆之南的邮件 不在一起生活,杨朔和穆之南的时间有些重合不上,通常都是空下来看手机,才发现对方的留言或照片。小杨主任执着于一种幼稚的游戏,每次看到他的小黑猫在移动,都会赌一把他接下来往哪个方向走,偶尔正在使用的时候收到小红心,垂体分泌的内啡肽能够他开心好一阵子。 特别像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代,幼稚但乐此不疲。 最近PICU收治了很多危重患儿,他这天没回家,凌晨三点才下楼休息。打开新邮件提示,发现其中一封是来自穆之南的,密密麻麻很多中文。杨朔不由得僵直了背,第一反应是封分手信,吓出一身冷汗。 快速读完,才发现不是,他带着笑意躺在床上,又从头细细看起。 Dear Shawn, 精酿真是不可貌相,明明只是啤酒,却很快就醉了,以后再也不喝了。 我住的酒店,不在城市中心,原以为会是比较安静的地方,没想到,主楼背后的空地,到了晚上突然变成夜市,热闹非凡。 那天和大师姐约好去看望她,我去停车场开车,夜市人很多,每辆车都靠得很近,刚开出来,就看到一个小孩从前面跑过,我刹车时下意识打了点方向,没撞到小朋友,却蹭到了旁边的车,报警声很响亮,唯恐全世界注意不到似的。 几名彪形大汉围上来,其中一位还拎着烤串。 我说,不好意思啊,我马上联系保险公司。 为首那人说,哎呀,我车停的靠你太近了是吧。 说实话,当时路灯不太亮,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还真有点紧张,搞不清他是讽刺还是客气,毕竟那个体格和气质,一看就是很不好惹的一群人。但他抹了一把蹭到的位置,又说,没事儿,不耽误开,回头再蹭哪儿一起去补,别折腾了怪麻烦的。 原来是真的豁达。 我说,确实蹭到了,还是联系一下保险吧,我今年还没出过险,不麻烦。 他说,咱俩车是同一个牌子的,说明什么,说明咱们审美一致,有眼光,这就是缘分,不要客气。然后看了看我的车牌,说,哟,外地来的?那就是客人啊,一起撸个串?我朋友开的,保证货真价实。 这很少见,我感觉他们这群人比你还热情。我说今天不行,约了人,并且郑重道了歉,明明是我蹭到人家,结果对方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反而让我心生愧疚。 那位大哥说,嗐,车嘛,就是个交通工具,我最看不惯那种把车当老婆动不动就洗洗擦擦宝贝得不行,至于么,对一个机器这么真情实感,这不有病嘛,你见过有人回家抱着扫地机器人睡觉的么? 这话听起来特别像你能说出来的,是不是很有趣?我当时觉得,如果你在,应该会迅速和他们打成一片。 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兴致,就跟他说,我会在这个酒店住挺长时间,如果有空过来,请他们烧烤。 结果,他们不但答应了,还约我第二天一起去爬山。 那天,我去了大师姐家,她因轻微中风刚出院,虽行动不便,看到我还是很开心,张罗着要做红烧鱼给我吃。 师父的徒弟们,大师姐是跟他时间最久的,小时候我记得她做菜很好吃,经常买一大堆东西到师父家,每次进门都先喊我去帮忙,不是拎着活蹦乱跳的鱼就是鸡要跑了去抓鸡,她一来,家里便热热闹闹的。 师姐真的是老了,头发已经花白,脸色也有些灰暗,但我始终记得她卷起袖子在院子里洗菜的样子,记得她弯腰,把辫子甩到身后,干活很利落,人很爽快的样子。 聊起师父师母,她又落了泪,说当年丈夫早亡,孩子年幼,如果不是师父帮着,她也不会从一名普通中学的美术老师成长为大学教授,师父家那个小院儿,是她感觉在这个世界上最像家的地方。 其实我也是。 但现在我不一样了,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即使是17楼的值班室。 对了,在师姐家还有个很好笑的事,我到了没多久,她儿子回来,此人比我大了几岁,师姐让他喊舅舅,给我吓的火速拒绝。 (笑出眼泪emoji) 第二天我真的应邀去爬了山,这里的山和东海的山不太一样,最多算是个小丘陵,没多久就爬到了顶,但山顶风景不错,可以看到城市中心的现代感,山脚下又有一片湖水温柔相伴,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我记得那次和你一起山上露营,你跟我说人工修的水库和天然的湖泊有什么生态方面的区别,当然,现在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你讲过的,高中时候到湖边钓鱼被蛇咬的故事。 和你相处的时间里,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你在讲,我很少分享以前的事,大概因为我的生活寡淡,一路平凡地走过来,没有什么特别开心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 一个普通医生的成长历程,也许很多人都像我一样,按部就班地读书考试,高考成绩还不错才能进医学院,再重复地读书考试实习,通常七八年之后才能进入一家大一点的医院,但人生历程单薄到可怜,此时我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很多医生个人感情生活特别丰富,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不要误会,只是理解,我不是这样的人。 山下的湖边有些不错的设计,比如沉水廊道,它大概有两米的深度,左右和脚下都是玻璃,穿梭在水草和鱼中间,感觉自己也潜入了水下。 那是一个可以安静坐很久的地方,我看到日光从浅绿色的水中透过来,水草摇荡,光也悠悠晃着,有时刺眼,有时又温和得过分,我在想,活着,总会有些不由自主闭上眼的时刻,再强的生命力,也无法超越衰败和死亡,我本身不怕死,但我没办法经历爱的人离去,这就是老杨那件事动摇我的原因,如果老杨真的不在了,我大概率也不会继续在那儿。 尘世短暂,而我的生命太贫瘠,值得珍视的人少了一个,就会塌掉一个角。 我想你会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别把自己困在那个时刻。 我懂。 湖中的岛是个小的水族馆,我没进去,但从桥上经过的时候遇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有个剧组在拍外景,问我可不可以在桥上多站一会儿,有个情节是女主角远远看到我,想到自己的分手很久的男朋友,心生感触,所以给他打了个电话,谁知男友就在不远处,两个人久别重逢,这样一个俗套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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