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山那边私矿很多,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还涉嫌雇用童工。” “丁支队,他一个人出去的,现在很危险。” “我知道,我给他回了一句尽快送急诊,走绿色通道,然后派一队往你们医院去了。但现在的问题是穆主任他没给我具体位置,我怕打草惊蛇,也没多问,台山这么大,都不知道该在哪里接应。” “我知道。”杨朔点开手机,“我知道他的具体位置,正在东临线靠近海城大道的位置移动,丁支队,我觉得穆之南应该会坚持开自己的车,这样不可控因素小一些,他车牌号是海A3167Y。” “太好了,我联系交警队,咱们保持联系,我现在就过去!” 他们多虑了,现场只有穆之南那一辆车,年长者开,让包括受伤男孩的他们三个都挤在后排。穆之南此时才发现自己手心里的汗,他很紧张,甚至能体会到心脏的收缩和舒张都特别用力。 “还好杨朔不在这儿”,他想。 杨朔等在急诊门口,盯着快速通道的入口处,像块望夫石一般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他能看得出哪些是患者家属,哪些是便衣,他请了神经外科的医生和PICU的高岩一起等在急诊,自己什么都不想做,除了等。 他想,只要到了医院,穆之南就安全了。 他不敢主动联系,只能死死攥着手机,打开软件一遍一遍刷新位置,那个黑猫图标是他给穆之南选的头像,很酷,很神秘,很有灵性,此时这只小猫正在缓缓向他的方向移动,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突然,手机一个震动,屏幕上出现了一颗大大的红心,五秒钟之后,又弹出一颗。 太好了!他没事。 他在想我,他让我放心。 距离医院还有两个街区的时候,杨朔又接到了丁丛的电话,说他就在穆之南后面跟着,其他队员也已经严阵以待,等车开到急诊门口,杨朔他们刚刚把人抬上床,那两个人便被警察控制住了。 穆之南就在急诊接受丁支队问话,眼睛一直瞥向旁边坐立不安的那个人,自己刚刚脱险,救了个孩子,他很兴奋,但看着杨朔的样子,又不免觉得好笑,直到结束谈话,丁丛道谢,二人起身握了握手,下一秒就被抓走了。 杨朔扯着他的手腕,把他拽到一间清创室,门一关,抱住了他。 与其说是抱着,还不如说是箍住了他,杨朔一点都不温柔,用了十成的力气,死死地把爱人困在怀里。 他深呼吸,小心翼翼地叹了口气,说:“穆之南,你吓死我了,想什么呐,你这种武力值为负数的身体还学人家见义勇为?” 穆之南被勒得有些呼吸困难:“没事的,可能那两个人也看出我很弱,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真的……我,自从知道这事儿我什么都干不了,怕得不行,你胆子也太大了,你是真的不怕死么?” “也怕,但当时忘了,只能看见那孩子快不行了,得赶紧送来。我在想,如果他们坚持不送医院不放人,我就先走,然后再报警,但那样的话,一来一回耽误很久,那小孩不一定能撑得到。” 片刻之后,杨朔镇定下来,想起了那个孩子,说:“你在这儿待着别动,我去抢救室看一眼。” “哎,我——”穆之南想说,没他什么事,他可以走了,但眼看着杨朔回头瞪他,命令道,“待着!不许走!” “噢。” 结果还真是只看了一眼,杨朔就回来了:“CT显示颅内血肿比较严重,已经送去手术室了。” “哦,那两个人呢?” “一个被带走了,另一个留在这儿等男孩家人过来。” “但愿手术顺利吧。”穆之南说。 杨朔斜着眼睛看他:“哎,问你个事儿,你什么时候跟丁丛那么熟了?” 穆之南嗤之以鼻:“真够可以的,醋都吃到医院外面去了。” “我就吃!快说!什么时候加的微信?” “去年他想追急诊副护士长,找我要联系方式,我是为了把护士长微信推给他才加了他,别闹了你。” “哦,这还差不多。哎那他后来追到了没?”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没那么八卦。” 当他们离开清创室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平静许多,甚至还有些过分紧张之后的疲惫,穆之南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外套上蹭上了些血迹和泥。 “我去17楼换件衣服,你下班记得帮我带回家洗。” “好。” “别一直跟着我了,那孩子应该快送去PICU了吧。” “高岩在,我今天不想工作,就想在值班室躺着,老婆离家出走了心情不好。” 穆之南知道他就是过一嘴瘾,绝对不会放着不管,更何况这孩子是自己冒险救下的,于情于理他都会亲自去看看。 “好啦,是谁说我在他面前想干嘛干嘛的?快去干活,我要走了。” 杨朔不说话,牵过他的手,放在自己手腕上,穆之南感受到一阵异常快速的跳动。 “你怎么了?你老实交代喝了多少咖啡?” “今天一杯都没喝。” “真吓着了?” “嗯。” “那,陪我去换衣服,再送我去停车场好么?” “好!” 杨朔帮他打开车门,然后把手撑在车门上方,顺手抹了一把后视镜上的水迹,看着他坐好,扣安全带,打开手机导航,然后握住了他准备按下启动键的手。 穆之南抬头笑,抓过他的衣领。 这是个正儿八经的goodbye kiss,吻得很深,末了,穆之南捧着他的脸说,“那我真的走了。” “好,路上别太累,注意安全。” 一抹温度,从他的指间溜走。 比起早晨,穆之南那个貌似平常的离开,此时,才像是个真正的道别。
第24章 帮忙带孩子的小杨主任 穆之南长假期间,把他的学生们托付给了刘肃,刘主任也欣然接受,不止于此,他制定了详细的计划,跟多少台手术,做多少病例分析,完成开题报告等等,算下来竟然比他在上班的时候还忙。 这天研究生们跟刘肃上一台肝母细胞瘤的手术,进行到尾声的时候,李靖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他想着手术快结束了,也没管,但刘主任停了下来:“谁的手机啊,不接一下么?” 刘肃是个温和的人,但她的温和跟穆之南不一样,穆之南是温水,她是有一些温度的钢铁。 李靖整个脊背都凉了,忙说:“对不起刘主任,我的。” “去接一下吧,手术也快结束了。” 李靖摘了手套出了门,再回来就不是刚才的状态了,声音有些发抖: “刘主任,跟您请个假,我爸进了急诊,我想去看一下。” “好,快去。” 他这一去,就是一整天找不到人。 杨朔这天心情不太好,在安宁病房送走了一个孩子,他没回PICU,坐在浅山的小亭子里摆弄手机,看穆之南发来的照片,有山有水,惬意的很。他发了段语音过去说想他,没回复,大概是在开车。 他看到亭子檐角半遮半掩的阳光,勾勒出一条很美的曲线,晴朗天光下的竹林,原本只是一小块地方,这些年已经长满了山坡,原本露在外面的长滑梯,也变成了一条林中捷径,很有趣,他自己甚至都想要偷偷玩一下。 在越发明亮的日光下,杨朔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呼出来,给自己以心理安慰说遗憾总是有的,无能为力也时常发生,该离开浅山,向前走了。 耳边一直传来断断续续的吱吱扭扭声,像是某种金属和其他物体接触挤碰,不刺耳,却让他有点烦躁,他绕过竹林,找到了声音的来源,一个接近三百个月大的孩子在荡秋千。 “李同学,你这个体格真的不适合坐这儿。” 李靖是个一米八五的高个儿,身材魁梧又挺拔,和他的名字很相配,平时站在穆之南身后,像他和杨亚桐的保镖,此时这位大神垂着头,一点气势都没有,虚弱地喊了一声“小杨主任”。 “怎么了这是?” “我爸昨天脑出血,做了手术,现在在ICU。” “啊?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想待这儿就待这儿吧我开玩笑呢。” “没事的,小杨主任,我也实在不知道该去哪了,这是我第一次当病人家属,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杨朔想了想:“进了ICU和PICU是一样的,规定时间探视,其他时候就是等,等一个沉默的好消息。” “什么意思?” “如果ICU一直不打电话给你,那就是好消息,过几天可能就转出去回到普通病房了。” “哦。”他过分敏感地又把手机拿出来点亮,左滑右滑,“提心吊胆等着,真是难受啊。” “那你,想不想找点事儿做?” “做什么?” “跟我去会诊,小儿内科召唤我,我去看看,一起?” “好。” 小儿内科收治了一位因为发热胸痛入院的13岁女孩,有过溃疡性结肠炎病史,三天前开始断断续续低热干咳,因为左胸疼痛来医院就诊,主诉呼吸和咳嗽的时候有刺痛。入院后做了一系列检查,心脏是正常的,肺部CT显示多发结节。 杨朔看完病历,做了查体,只问了两句,“有没有哮喘”,“有没有鼻窦炎之类”,得到“以前有过”的答复,他说:“基本可以确诊EGPA,也可以做肺结节活检,再排除一下其他疾病,也应该能观察到血管外嗜酸性粒细胞。” 离开小儿内科,李靖问:“小杨主任,您就这么雷厉风行地……诊断了?” “不然呢,还要坐下喝杯咖啡再走?” “不是,感觉这个病还蛮复杂的,怎么到您这儿,显得那么轻松?” “你觉得我在故意装逼?” 李靖赶紧摇头。 “他们检查做得挺充分的,喊我过去也就是帮忙确认一下。那你说,嗜酸性粒细胞增多症的诊断标准是什么?” “啊?”李靖没想到这种时刻还要被提问。 “EGPA的诊断标准。”杨朔显然没打算让他轻松过关。 李靖心说本来就不怎么会,把它变成英文简称也毫无帮助啊。此时他特别想念他的学霸好兄弟杨亚桐,如果他在,一定会抢答。 杨朔笑了笑:“诊断标准有六条,她占了四条,如果肺结节活检做了,就可以确诊。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差,跟你开个玩笑不是真的提问。怎么样,刚才注意力有没有分散一点?” 李靖长舒一口气:“传说中的玉树临风大魔王还真挺吓人的,就您刚才提问那个眼神,我感觉毕不了业了。” “哈哈逗你呢,走吧,三点多了,一起去ICU看看你爸。” 李靖跟在他身边,想刚才那个女孩的病不是很常见,每个人出现的症状都不尽相同,杨朔的思维模式并不是从本专业范畴中的某一个点向外延伸,而是从全科的角度下综合诊断。他感觉这位小杨主任的大脑里藏了一个文献检索系统,越看越觉得自己学了五六年,都没有学到他的皮毛,也难怪他每周的疑难病专科门诊一号难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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