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工看着很瘦,但手上力道却非常大,把霍来当一下子拍得踉跄了一下。包工没再看霍来当,走到那两个“新人”面前,视线左右轮转一圈,像是某种满含警告的打量。 “刚来的,对你们好点儿,不下井,先运矿。东西在那,自己去拿。” 包工指了指放工具的地方,然后扭身就走了,像是很忙。 谈镜合抓了抓自己背着的包袱,抬头看了阿著一眼。阿著却望着天空渐升起的鱼肚白,眼中情绪难以捉摸。 谈镜合收回视线,自己先去了拿工具的地方。也没什么工具,就是铲子,篓子。谈镜合伸手把铲子拿过来,又拎起篓子,转身往外走。 他出来的时候阿著正好过来。阿著抬手去拿谈镜合背着的包袱,谈镜合乖巧任其动作。阿著拿着两人的包袱,不知道跟边上的矿工说了什么,几步走向边上一个简陋的屋子。 其实那根本不能算是屋子。谈镜合偏头打量了它一眼。这就是个摇摇欲坠的茅草房,用粗糙的石料围了长方的墙壁,上面搭着厚厚的茅草,简直像是几千年前的建筑。 阿著快速走进去,放了两人的包袱,然后跑到谈镜合跟前,正欲接过工具。 “你再去拿个铲子和篓子吧。”谈镜合说。 “少……镜合,你真要做?”阿著咬了一下舌头,问。 “嗯。”谈镜合的声音有些含混。其实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不过他们就待两天,记录一下工人的生活就走,应该不会受不住吧? 阿著的神情又有些复杂起来,他望着谈镜合,说:“好。” 谈镜合走到工作的地方。矿场四周满是树木,在春风的催促下冒出绿意。矿场里头没有任何枝丫,四周满是灰扑扑的坚硬岩石。谈镜合的心中又带上些犹豫。他插着腰,看了看旁边。 边上挖矿山的工人正光着膀子,将小小一把铲子用力插进巍峨高山。工人的背肌迅速隆起,膨胀,接着手臂狠一用力,挖出一小块碎石。旁边的工人用铁镐使劲朝某片岩石敲去,那宽阔平坦的大石渐渐爬出一丝裂纹。 谈镜合舔了舔唇,走到工人挖出来的石料边。他弯下腰,低头握住铲子,用力将铲子向石料堆里一送。就这一个动作,他的手指传来一阵疼。 谈镜合的动作顿住,他拿起手瞧了瞧。铁铲的木制手柄很是粗糙,谈镜合的食指一跟其摩擦,食指就扎进了小小的木刺。 不过还好没出血,谈镜合皱着眉,蹲下身小心地把木刺捻出来。他又观察了一阵手柄,找到稍微光滑点的地方,继续铲石料。 阿著站在谈镜合身后,握着手里的工具,一言不发。他刚走出来就看见了这一景象,现在心里不知是何等感受。 不远处的另一个包工踱着步子走了过来,手里拿着腕粗的皮鞭。阿著心中警铃大作,立马走到谈镜合身边,两人一同铲起来。 包工四处转悠了一会儿,见态度都还行,便去另一头喝茶了。就这一会儿工夫,谈镜合脸上的汗已经淌得如刚洗过脸,他胡乱拿衣袖擦了擦,站在原地喘了一口气。 “阿圆!” 旁边有谁小声地叫了一下。谈镜合奇怪地抬头,拿手肘碰了阿著一下。“你叫我?” 阿著本正弯腰铲石块,闻言微微摇头:“不是。怎么了?” 谈镜合疑惑极了,朝边上看了一眼,就瞧见某个工人正在看自己。那人灰头土脸,穿着一身破旧的棉服,倒是双眼惊喜,正看着谈镜合。 “阿圆。”那人三步做两步走到谈镜合身边,小声说:“你怎么在这里?” 谈镜合听出来这个声音是谁了,但他绝对不敢相信。他像是见了鬼,急忙往后退了一步:“你认错了罢!” 那人似是无奈,抬手抹了抹脸,说:“现在连老师也不敢认了吗?我被通缉,学生就不认我,真是师之过啊。” 谈镜合一阵嗫嚅,眼眶竟然红了。他吸了一口气,仔仔细细瞧着那人的脸。早就凌乱不堪的大背头,浓黑的横眉,仍旧一派正气的目光,是,正是薄天啸老师! 谈镜合喃喃道:“老师为躲避通缉,竟然潦倒至此……” 听谈镜合这话,薄天啸又感动又想笑。但此刻不便解释,他只好说:“非也。我是有事来此,无人逼我,钱财也都充足。倒是你,好好的大少爷不做,来此作甚?” 谈镜合这才明白,便压低声音说:“为新闻而来。” 薄天啸看那年轻的面庞上满是汗水,心中倒是一颤。他思忖半晌,赞赏着点起头。老师虽一言不发,谈镜合却受了极大鼓舞,高高兴兴铲石头去了。 谈镜合卖力铲了一阵石头,日头渐渐爬上了山,并散发出越来越灼人的热。 时间缓慢过去,等到早上快十点的时候,谈镜合已经有些受不住了。从早上五点钟到现在,他即使是忙里偷闲,也实打实干了好几个小时。作为一个从来没干过重活的少爷,谈镜合已是面色发白,两腿战战。 阿著将一框石料背到外头,回来的时候正撞上谈镜合摇摇欲坠的身影。 “镜合!” “嗯?”谈镜合皱着眉,望了一眼天空中那个模糊的光团。 “我来吧。”阿著说,“我做两人的份。” 谈镜合本来是目光虚浮地看着天,听见耳边这声音,猛地吓了一跳。他使劲摇头,低声喝道:“不想活了?你会累死的!” “那你就铲石头,你铲出来的都给我来背。”阿著也沉下了脸。 谈镜合少见阿著发脾气,可这件事他哪能同意。所以谈镜合只是敷衍地说:“少来。” 说完,谈镜合就低头扛起自己的竹篓,歪歪扭扭地往外走。阿著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跟上走了几步,谁知下一秒,边上竟冒出了个包工。 包工大步走来,将手里的皮鞭用力在地面上抽了一下。阿著面色阴沉,转过身去铲石头了。 可是没过一会儿,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响。 阿著猛地转头,见谈镜合因体力不支,双腿重重跪在地上,他背上的篓子差点倾斜翻倒。阿著下意识想上前帮忙,但在他踏出脚步的那一刻,那个包工猛地扬起鞭子,狠狠抽了谈镜合的前胸一下。 抽完,包工阴森地扫向阿著,像是怠工的警告。 谈镜合晃悠了一下,他的手为了支撑身体按在地面上,按了一手心粗糙的沙土。垂下眼睑,谈镜合在心中把那包工骂了个狗血淋头。他抿着唇站了起来,继续背着篓子往前走。 阿著看着谈镜合的背影,终是没办法上前。 十二点钟,天上日头正辣。谈镜合掏出怀表看了一眼,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以休息几个小时了。 然而周围的矿工们却没有要休息的意思,都自顾自埋头干着。 谈镜合皱了皱眉,低头铲了一勺碎石,铲完他又看了看边上的人,还是苦干着。谈镜合沉不住了,微微挪到薄天啸身边。 “老师,这怎么都不休息啊?” 薄天啸拿食指掩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谈镜合一脸迷惑,但只能低头继续干了。 差不多过了半个钟头,有人提着一个大篮子过来,身边跟着一边走一边嚼肉包子的包工。 “开饭了。”包工喊了一声。矿工们本来都干得有气无力,这会儿立马精神了,大声应道:“哎!” 谈镜合看着矿工们一溜烟挤上去,每人拿了三四个馍馍,然后一齐进了边上的屋子。不多时,里头传来谈笑声。 阿著也上前拿了午饭,回身拉拉谈镜合的衣袖。谈镜合这才回神,跟阿著一块儿进了屋子。 这屋子就是个大通铺,地上铺了草席,铺盖上有几条单薄的麻制被子。矿工们坐在草席上吃饭闲聊。 见他俩进来,有人跟他们打了招呼。 “小兄弟,新来的?” 阿著把馍馍塞在谈镜合怀里,扭头对矿工笑道:“是。以后拜托各位大哥照顾了。” “嘿嘿。”有个人笑起来,“你俩这架势……别是落难的少爷和仆役吧?看他这白白净净的脸蛋。” 谈镜合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只对众人腼腆一笑。 “兄弟,你真是洋人啊?这平国话说得很溜啊。”有人一边吃馍一边问阿著。 “嗯。”阿著说,又补充了一句,“什么地方都有穷人。我很小就被送到这里了。” “我说呢!洋人哪全是大老爷。”有个汉子哈哈一笑。 说话间,薄天啸从外面走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群满脸脏黑的男人。这一批都是下井干活的矿工。 “干!累死老子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喊了一声,左手抓着馍馍啃起来,右手把脚上的草鞋扒拉掉。 众人一块儿喧哗笑起。薄天啸几步走到谈镜合面前,问:“阿圆,我睡的那里有空位。你和阿著跟我来,去那里放好你们的东西。” 薄天啸后面有个男人,他笑嘻嘻地自我介绍一番,让谈镜合叫他霍舅。 “霍老六就他娘知道赚人便宜!”附近坐着的某个男人大嗓门一喊,大家全笑了。谈镜合也笑着,只是笑容也有勉强。 他从来没有一下子接触过这么多底层平民。他们大口吃饭嬉笑怒骂,谈镜合不能皱眉,只低头不看。 “就这。”薄天啸把人带到一个角落。这个床位两头都是石墙,外头的冷风能从石头缝里钻进来。不过倒是安静。 权衡一下,谈镜合脸色稍霁。阿著将两人的细软放在角落,和谈镜合一块坐下来吃馍馍。 实不相瞒,谈镜合此前从未吃过馍馍。没有夹心的糕点他都嫌没趣儿,何况干涩的馍馍?谈镜合苦巴巴地啃着馍馍,阿著低头吃了两口,忽地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小葫芦,递到谈镜合嘴边。 “昂?”谈镜合仰起头,被阿著喂了一口水。 “拿着吧。”阿著没再看谈镜合,自己低头大口吃起馍馍。他也很累。 谈镜合吃了一个馍馍就吃不下了,倒头缩在草席上午睡。阿著把谈镜合的馍馍收到包袱里,也躺下来。没一会儿,屋子里的矿工们皆倒头睡了。 外面烈阳高照,茅草屋里鼾声如雷。 /NEWS/ 《民日报》消息:11区战乱时期,秦系军阀首领秦弓的发妻,明氏,为躲避战火走海路逃生。然轮船出现事故,事发后许久未搜寻到明氏,众人皆认为其在海中丧生。今日有传言说在11区海滩附近见到一女子,长得与明氏极为相像。或许秦少帅生母还在。
第四十八章 雨血 = 柳菅最终还是乖乖完成了大学报到,秦少帅为了庆祝该目标的欣喜达成,决定在开学前仅剩的一个周末带柳菅去乡下旅游。 “旅游?” 柳菅正在吃香蕉,登时咬着香蕉呆住了,香蕉下半截直接从他手里掉了下来。他柳小菅虽说环游世界,但还从没“reisen”[1]过呢。
131 首页 上一页 53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