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萧呈唤点点头,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 次日清晨,谈镜合睡眼惺忪地来到镜界报馆。阿著跟在他身后,他们两人还是照常相处,仿佛昨夜无事发生。只是谈镜合的睡眠质量就不是那么棒了。 “小菱,我想吃虾饺!” 谈镜合一进门就喊了一声,可小菱却不在大堂。 “小菱——” 谈镜合睁大眼睛,小菱“哎呀哎呀”地从编辑部出来。“少爷,您没在家吃吗?” “没呢。这两天田夏做的饭都跟什么似的,敷衍极了。” 谈镜合撇了撇嘴,又好奇地问:“怎么了里面?” 小菱却忽然有些生气。“少爷,丫头做得不好就该说,不然就辞了!怎么可以惯着。” 谈镜合噗嗤笑了,说:“生什么气,我有分寸。倒是你啊,笨丫头,大早上不在大堂,躲编辑部干什么呢?” 小菱想起什么,笑着走到谈镜合跟前。“少爷,您不是在愁主笔吗?咱们的萧主笔给放出来了!今天一大早就来了。” 谈镜合的神情忽然有些古怪,他转了转眼珠,回身看了阿著一眼。阿著朝前走了几步,说:“这总是好事。” 打发小菱去买早点,谈镜合推开了编辑部的门。 萧呈唤戴着一副眼镜,手里拿着材料,正低头在纸上写些什么。两位胖瘦副主笔在他边上呵呵笑着,活像一对胖瘦仙童。 谈镜合扬着脑袋走进编辑部,胖瘦主笔立刻抬头,笑吟吟跟老板打招呼。萧呈唤却好像沉浸在工作中,愣是没抬头。 “萧呈唤。”谈镜合荡到萧呈唤身边,瞅着萧呈唤所写的东西。 萧呈唤惊跳起身,见是谈镜合,立刻抬手行礼。“谈先生,早安。” “少来这一套。这段时间发生这么多事情,我早明白了,你根本不是看起来那么温良恭俭让。”谈镜合淡哂。 “别啊。”萧呈唤神色也放松下来,“温良恭没有,俭让还是多少有一些。” 谈镜合哼笑一声,拿起萧呈唤刚刚在写的东西。这是胖瘦主笔两人昨日撰写的报道,本来今早报纸就要印刷了,萧呈唤早早赶来,将头版的文字都细细阅读了一番,并给胖瘦主笔二人提出了不少有价值的修改建议。现在正在看后面的版面呢。 “看你这架势,是打算留在镜界了?”谈镜合将文稿递给胖瘦主笔,眼睛看向萧呈唤。 “是。”讲到关键问题,萧呈唤脸上显出一种坚定。 “你不是组织了学生运动,高高呼喊着外惩强盗,内除国贼嘛。若是为了政治运动而参与新闻工作,镜界怕是不适合你。” “谈先生,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都跟您坦白了吧。” 萧呈唤深呼一口气,说:“那日我忽然消失,正是为了篱笆和会主权丧失一事。给您添的麻烦,过几日再正式向您道歉。那天之后,我参与了学生运动,并在广场发表演讲。可当群体抗议真正发动以后,我才发现,事情并非我所想的那么光明。” “昨夜江宅被烧,不知道您是否有所耳闻。”萧呈唤的眼神顿时沉了下来,“学生们激昂、愤怒,可是他们的行为像是暴徒,没有任何理智。我亲眼看见有学生上去撕咬警卫的手指,甚至有学生从江宅内偷出首饰,欢天喜地地跑出来。” 萧呈唤低下头,视线掠过谈镜合那天记录的外交司馆门前事件。 “这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不是为了叫外交司的人去死,不是为了叫当警卫的同胞被打……绝不是为了这些而展开抗议活动。然而现在,学生运动已经变得极端,不再单单是一次抗议,简直是暴动。” 谈镜合昨夜看见了江宅被烧现场,此时也有些感触。但他又问: “你现在从监牢里放出来,又瞧见学生运动存在的问题,不再参与抗议游行,我能理解。但你明明心有大志,为何不去投奔段刻时辛等人?他们都是国民新闻馆的先生,都意图用报纸来挽救时局。我这报纸,可是不大爱涉及政论的。” “那两位先生确实也是我尊敬的人。只是……”萧呈唤顿了顿,“我私以为,向他们那样单用政论文章在报纸上呼喊,以《正义公报》的影响力,声音远远不够。” 谈镜合眼锋一利。“怎么?想借我的报纸扩大影响力,再变成你们革命的宣传阵地?” “不。”萧呈唤笑了笑,“我确实有自办革命宣传报纸的想法,但是现在的我还做不到。与其暴躁大喊,我想,不如先学习如何做新闻,然后未来去办自己要的报纸。” 说完,萧呈唤又有些出神道:“我仔细思索,《正义公报》的文章非黑即白,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何况现在又查封报馆,没有明面的发刊渠道,我过去大概也是无所事事的闲差。” 最后,经过萧呈唤的一番诚恳剖白,谈镜合还是留下了他。萧呈唤最后还说,谈镜合在闯楼广场愿意为他声援,或许骨子里还是有革命热血的。 “少爷我没那雄心壮志。我现在就想赶紧把今早的报纸定稿,立刻印刷!”谈镜合拍了萧呈唤一下。 萧呈唤明朗一笑,正打算继续和胖瘦主笔改稿子。谁知谈镜合又忽然转身,问:“那谁,怎么不来?” “谁?”萧呈唤一头雾水。 “你相好啊。”谈镜合说。 “……他发过誓,笔不做刃,坚决不写政论,也不太爱写新闻。”萧呈唤低头挑眉,“上次给咱们写文章讽刺十一报馆已是破例了。” “害,能破一例,也能破十例嘛。”谈镜合调侃一句,倒也不强求,“赶快改吧,我先出去了。” 谈镜合出来的时候,小菱已摆好了早点。谈镜合过去慢慢享用,心里倒是想起一件事。 那十一报馆,上次偷了镜界的素材,还在报纸上说镜界诬陷他们。自从《烈报》发刊,清楚地陈明事实,“十一新闻裁缝”的称号反正已经送给他们。谈镜合倒是好奇,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反应。 是道歉,还是装死? 想着,谈镜合叫人去偷偷买了一份《俗人俗事》。他一边吃着虾饺,一边翻看报纸。里头各个文论都没有提到镜界报馆和《烈报》,新闻大多也是正常内容。 谈镜合心想他们还是胆小,低头抿了一口豆浆。谁知此刻,谈镜合忽然瞧见《俗人俗事》上某条角落里的消息,一口豆浆全喷了出来! /NEWS/ 《俗人俗事》消息:谈家大少谈圆,日日流连花丛,且偏爱兔儿爷。前段时间玉安楼有小倌因客人粗暴异常而惨死,后面陆陆续续有小倌染病致死。玉安楼常客透许某某露:“当时谈少慌慌张张地离开了玉安楼。”
第四十五章 来去之间 ===== 农历一月到了末尾,春天软绵绵地起来。 薄天啸将洗好的衣服晒在院落里,看到风吹起不远处的白被单,心中不禁思念起妻子。 “老丝,呲饭咯!”一个面色黝黑的男人走到门前。 “哎,就来。”薄天啸拱了拱手,蹲下身,将盆子里的衣服全部晒好。 进到里屋,一位身材矮小的精干女子正将菜端上桌。黝黑男人盛好了饭,等薄天啸坐下。 “水老兄,真不用这样。”薄天啸叹了一声。 “老师是文化人,又是我们的大恩人,就应该先坐。”男人名叫顾肥水,是一名铁路工人。 顾肥水的妻子李氏是个地道的农家妇女,丈夫常年在外修铁路,她一人拉扯大三个孩子。至于公婆,前些年饥荒时不幸走了。 李氏将菜全部摆好,油乎乎的双手在围裙两侧上擦了擦。见薄天啸看着自己,她朝薄天啸腼腆一笑,就转身退回了厨房。厨房里头有小桌,两个小孩子和母亲一起吃。 “我看这菜这么多,咱们总归吃不完,不如叫夫人来桌上吃饭?”薄天啸垂眸看着丰盛的饭菜。 “我也心疼她,只是她从小习女德,让她现在跟男人平起平坐,她会连碗都拿不住的。”顾肥水说,“老师,有些事还是得慢慢来。” 薄天啸也蓦然一叹。 新思想的运动如火如荼,率先接受新思潮的学生们终于无法忍受,发动起大规模的实质性抗议。 自从学生运动开始,在外交司馆外带头的唯一成年人薄天啸,成了军阀暗中逮捕的对象。薄天啸在11区乡下的老家住了一段时间,军阀很快得知消息追了过来,薄天啸便又启程离开,逃亡的路途中没想到遇上了顾肥水。 顾肥水的大儿子是文广大学的学生。此子极为偏科,入学时国文历史接近满分,数理接近零分,英语就是零分!当时他的总分达到了录取标准,可学校却因其有零蛋而拒收。 谁曾想,薄天啸在听其他老师闲聊时得知此事,竟然去找学校招生部理论。一番软磨硬泡,愣是在录取结果发布三天后,戏剧性地把顾家老大送进了大学。 这个大儿子,正是顾子规。 顾肥水和妻子昏天黑地地忙活,拼命攒钱让顾子规念完中学。然而考大学要报名费,至少三五块大洋,普通人忙活一个月的薪资。顾子规家中实在没钱,就只报了两所“便宜”大学。 可惜,前一所没要顾子规。后一所文广大学慢吞吞出了结果,还是没要顾子规。一家人伤心难过回到村子。 但没过几天,薄天啸竟然亲自带着录取通知书来到顾家,把顾子规砸得愣了一天。 “老师,未然的功课可还好?”顾肥水问。 “他可是政治学院的佼佼者,以后出去必能成大事。” “那……这次学生运动,未然也参加了,他的学业会受影响吗?可不能退学吧。”顾肥水问。厨房里,李氏探出身来望了一眼外头。 “不至于,莫要担心。”薄天啸说,“也就只有我这样的会被通缉。” 说到“通缉”两字,顾家父母都紧绷了起来。他们都是老老实实的底层百姓,从没感受过跟上头站在对立面的感觉,更别说像薄天啸这般被军阀暗中追捕了。 昨夜顾肥水偶遇薄天啸,见是大儿子的恩师,便热情邀请薄天啸到家中。既已被相识的人碰见,薄天啸只好说明自己的困境,劝顾肥水三思而后行。 顾肥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人带回了家。不为别的,就为当年薄天啸对顾子规的出手相助。 只是带回家是一回事,害不害怕是另一回事了。 昨夜带了薄天啸回家,顾肥水和妻子一夜未眠。两人悄声聊了半宿,后半夜夫妻俩紧紧靠着彼此,沉默假寐。 如果军阀的人来到他们家抓人怎么办?他们家的人知情不报,也会被捕吗?顾子规居然也参加了什劳子学生运动,被抓了怎么办! 次日起床,有人传来城里的消息,说什么学生运动激烈极了,警卫开枪射死抗议学生,学生一把火烧了外交官的宅邸,多人被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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