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广大学的教师办公室里,时辛埋头收拾着薄天啸留在这儿的东西。 由于薄天啸此次带头帮助学生游行,响应学生行动,学校决定下个学期薄老师暂时停课。薄天啸当然明白,这不过是变相开除罢了。开学在即,薄天啸本来已备好两周的课,现在也只能作废。 为了学校不作难,薄天啸亲自写了请辞书,他现在被军阀紧盯,自己不方便出现,就让时辛和段刻来办辞职的事。 “真是入了狗洞了。”段刻抽了一口烟,还有点想喝酒。他看着糊满窗户的白色雾气,心中也有些发凉。 学校管不了气势汹汹的学生,但能让大声疾呼的老师滚蛋。 “别说了,赶紧拿着东西,签完字儿咱就走。”时辛的刘海左右两撇,看着呆兮兮的。 “就这么走了,我不甘心呐。”段刻说。 时辛夺过段刻的烟,也抽了一口。段刻瞪大眼,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弟,大学教授薪资这般高,被学校变相辞退,谁能甘心呢。只是相较于4区沦陷的不甘心,我们还是选择为国抗争罢了。” “谁是你老弟。”段刻嗤笑一声,又大大叹气。 两人办好薄天啸的请辞手续,打算回薄天啸家里。最近军阀一直在找薄天啸,试图冠个名头让他入狱,但狡兔三窟,薄天啸不知道藏在了哪里。在他消失之前,他不仅嘱咐时、段二人将文广大学的职位辞去,还特地交代了照顾师母一事。 薄宅被大兵重重围住,薄夫人不许离开一步。 两人坐黄包车来到薄宅,段刻手里夹着烟,正打算去和门口守卫的大兵交涉,却看见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谈镜合手里拎着一个果篮,正在河边闲逛。他的小厮阿著陪在身边,两个人不知道在干什么。 /NEWS/ 《日不落新闻》广告一则:绿芽香波,让您的肌肤如绿芽般鲜嫩可人。电影女明星孙翩翩用了都说好,快来购买吧!
第四十二章 苹果 = “为什么要我拎着果篮。” 谈镜合挎着大果篮在河边走来走去,眼睛瞟着阿著。 “这样方显诚意。段刻和时辛都不是俗人,咱们送礼送水果倒是恰好,但必须镜合自己送,才能让他们感到足够心意。” “可我对段刻哪有心意。”谈镜合叹了一声。 “那就想着时辛吧。他在薄教授身边当学徒好久,文笔才思皆为上乘,正是镜合所需。” 谈镜合提了提手中的果篮,笑看向阿著:“你可真有意思。这语气像是要为我谋天下。” “新闻可不正是要耳目纵横天下嘛。”阿著也不否认。 谈镜合嬉笑一声,还想同阿著说些什么,背后传来说话声。 “谈少爷怎么在这里?” 谈镜合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扬眉转过身。段刻还是那样不修边幅,手里夹着一支白色香烟。时辛站在他身旁,手中抱着一些书本材料。 “我想寻那著名的记者段刻,还有薄教授的得意门生时辛。思来想去,在薄教授门口等是最好。毕竟两位都是薄教授的得力助手,不忍心放着薄夫人独自在家吧。” 谈镜合拎着果篮,露齿一笑。 段刻走到谈镜合身边,从果篮里拿了一个惹人喜欢的红苹果,上下抛了抛。“你我相看两生厌,还是别打官腔为妙。” 谈镜合依旧笑着,比段刻手里的红苹果还要喜庆。 “是啊,上次你们要同我们一起赠送报纸,我拒绝了,这下两位看到我,都是嗤之以鼻吧。我虽难过,但也不意外,只是希望两位能收下果篮,听我详谈要事。” “什么大事,能让你一个大少拎着果篮在这儿等我们?”段刻嗤笑。时辛推了推自己的圆圆眼镜,主动上前:“谈少有心了。只是我们都拎着东西,实在不方便,不如进入宅院,大家坐下详谈。我们来此也要进屋看望夫人。” 时辛打头往薄宅走,众人一齐跟上。 门外守着许多大兵,见这浩浩汤汤一群人,登时拦了过来。某个矮胖的大兵粗声粗气道:“探访的话,一次只准一人进入,且要由我们的人陪同。” “嘿,真当这里是监牢?薄夫人犯了什么事?”段刻大步走到那兵跟前。 谈镜合见惯官兵,毫不生气。他拿着那大果篮走到大兵面前,咯咯笑起来:“这大冷天的,哥几个站着又冷又饿,真是该死!我这有个大果篮,全送给哥哥们吃了,别嫌弃!” 谈镜合把手里的果篮递过去,还在上面押了两块银元,把那矮胖大兵看得脖子都长了一分。 “买些热酒,配着果子,保准您和兄弟们吃得舒舒服服,再来站岗就不冷也不饿了。”谈镜合又问,“这果篮,您接还是不接啊?” “行了,一个小果篮,我还不至于跟你客气。”大兵把果篮从谈镜合手中捞了过来,“我叫两个人陪你们进去,不许生事!” “好嘞。” 谈镜合今日穿的长衫,他低头撩了撩袍子,再次抬头的时候,头已经昂起来,脸上挂着云淡风轻的笑。 段刻看完全程,对时辛斜着眼埋汰:“纨绔。” 一行人进入薄宅,谈镜合看见院中景象,脚步登时顿住。 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几天前,薄老师的院中挂满元宵花灯,一派喜庆热闹。青年们在小小的庭院里排排坐好,从文思谈到政论,从现实谈到理想。谈镜合从来不懂这些人的热忱与傲骨,但此刻却有些感怀,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薄老师家的院子也能这么宽敞。地面铺着规则的方形石板,灰白色。某几片石板上还有裂痕。空中再无花灯了,只剩几根晾衣绳。 “杵在这里干嘛呢?”段刻推了谈镜合一把。 谈镜合踉跄一下,几步走到院子中央。阿著下意识想跟上去,又止住了脚步。 谈镜合愣愣地回过头,看了段刻一眼,又看看时辛。他好像有话要说,最后却低下了头,悻悻走回阿著身边,勾住了阿著的手指。 “赶紧去书房吧。” 段刻莫名其妙,继续往前走了。时辛倒是看了谈镜合一眼,似是明白谈镜合的异样举止。 家中就薄夫人和两个仆人,薄夫人见他们来访,很是高兴,赶紧吩咐人备了茶。只是薄夫人虽笑着招呼大家,头发却有些蓬乱,眼底也满是血丝。 “师娘,您吃睡可好?”谈镜合捧着茶碗,露出一双眼,眼中是担忧。 “不必担心我。”薄夫人倒是洒脱一笑,“你们老师要干的事我都知情,也完全支持他。国难当前,我一个小女子对丈夫的担忧,不算什么。” 说完,薄夫人还挑衅似的看向边上陪同的俩大兵。 “老师昨夜让我们准备辞职,照顾师娘,交代完以后人就消失了,真不知道在哪里。”段刻说着,也望向边上的大兵。那俩监视他们的大兵摸了摸鼻子,神色尴尬。 时辛推了段刻一下,段刻才收回视线。时辛将薄天啸留在学校里的东西交给薄夫人,薄夫人低头接过,略有恍惚。 “报馆已封,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读到他的报纸。”薄夫人翻开课本,轻轻勾勒着薄天啸的笔记。 “师娘不必担心,报纸可不是因为报馆才出现的。没有一房一瓦,照样能编辑报纸,照样能找人印刷!”段刻说。 边上的两位大兵已经听不下去了,低头抠手指。 “现在两位没地方可以发报纸,不如考虑考虑我的镜界新闻馆?”谈镜合见缝插针。 “嗬,我就知是此事。”段刻立刻笑谈镜合,“那萧呈唤入狱,你又没主笔了。” “是呀,段先生您知道的可真多呀。”谈镜合笑眯眯的,转身看向薄夫人:“师娘,我也在办报纸,那萧呈唤便是我的主笔。” 薄夫人点点头,“我听呈唤提起过。你们老师还让呈唤专心工作,不要厚此薄彼,砸了报社招牌。” “可惜,呈唤入狱了。”谈镜合忽然皱成一个小苦瓜。阿著看着他的各样神态动作,低头笑了。 “谁砸谁的招牌还不一定。”段刻说,“萧呈唤到底是学生,背后又有萧家,几天就放出来了。我倒想劝他跟我干,不要给某位大少爷写文章。” 谈镜合看着段刻,下一秒竟然笑了。他和气道:“都行,都行。反正我今日来啊,就是想要你们两位先生来我报社。你来了,萧呈唤初出茅庐,自然是要做你的副手。” 段刻正欲回嘴,时辛叹了一声:“谈少爷的诚意我们看见了,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常在报纸上写尖锐的政论,抑或是探究不为常人道的秘闻,这些东西,怕与谈少爷的《烈报》不合。” 谈镜合一时语塞,心中也明白时辛说的是真话。就算谈镜合真想要两位才子,人家写出来的东西他谈镜合也是不会登的。上次赠报纸的争执,他们两方的矛盾就很明显了。 “少爷,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阿著的手轻轻揉了一下谈镜合的脖颈。谈镜合仰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人,温和道:“大家若不介意,可否听听我家这位的见解?他以前在新闻馆做事,懂得比我多多了。” 段刻好奇望向阿著,他之前对于谈镜合的这个佣人都是一掠而过。时辛抬了抬手:“无妨,请说。” “一张报纸的完成,不仅需要主笔,也需要记者。在这方面,若段刻先生暂时来我报馆做访员,帮我报馆走访各处,获取信息,这些活计应与段刻先生的志向无太大冲突吧?” 段刻的手指摩挲着人中,他说:“那顾先生呢?我们搭档了一段时间,很是默契。” “顾先生整理您的所见所闻,只要交给我们新闻本身即可。”阿著说。 “不可能!”段刻先提出了反对。他本是躺靠在椅子上,这时身体前倾,手肘压在膝盖上。 “谈镜合,我上次就跟你说过吧?新闻绝对不可能做到完全客观,它一定会藏着自己的意见!什么新闻本身,新闻就不可能剥离意见。” “但是新闻也不一定只能提供一种意见。”阿著镇静极了。他不慌不忙,慢声解释,似乎是想要谈镜合一次性听懂。 “如果你们在新闻评论里对事件给出了多方位的解读,这篇报道的立场就会尽可能客观。毕竟我始终坚信,一件事有利有弊。你们利用报纸大声疾呼、疯狂倡议,无止境地强调北府懦弱,可你们没看到北府的挣扎、国力的衰微吗?篱笆和会一事,绝对不是‘大声疾呼’就可解决的。” 段刻似乎感觉暗中有双眼睛,那双眼睛正对他传达出某种嘲讽。 “虽然你平语说得很好,但你是洋人。”段刻周身的气质忽然沉了下来,他飞速思考着,极快地反击:“你或许能冷静地看到我们平国国力衰微,府衙无力,难以和强国抗衡。你或许觉得我们的游行示威是孩子哭闹,在一团乱的局面中添乱。但你无法永远明白我们国人忍耐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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