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呈唤目眦尽裂,双眼通红。 底下的学生们也因他的话颤抖起来。这些事情谁不知道呢?张牙舞爪的强国围在四周,懦弱胆小的北府缩在中间。只是从来没人敢说,从来没人敢在这大广场上直言。 “醒醒吧,青年!我们早就不是那天朝上国,是任人欺辱的懦夫。我们坚持要立的北府,如今正对列强低头,要把本属于我们的土地交给东和国!今日我站在这里,为要呼吁青年学生们一起抗争,一起去各国大使馆请求援助,维持公理。一起去外交司抗议游行,拒绝在合约上签字!” 底下的同学们早就忘记了什么元宵活动,什么附赠礼物,他们各个仰着头,眼神中闪烁着激愤和斗志。雪花被这些年轻而激动的黄皮肤面孔融化,背后那灰蒙蒙的城市终于要成为背景,新生的光芒终于要从乌云里挣脱出自己的缝隙! 萧呈唤看着底下那乌泱泱的学生们,他知道,还差一步,这事就成了。他举起话筒,高声大喊:“ 吾国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断送! 吾国的人民可以杀戮而不可以低头! 同胞们,起来啊!” 底下有将近两千的青年学生们,他们黑色的头发像是那深邃的夜空,黄色的皮肤像那坚实的土地。他们涌动起来,变成黑色的波浪,要向外涌去,要淹没那灰蒙蒙的城市,要融化那冰凉凉的大雪,要吾国麻木的人站起来,要吾国热血的人一同抗议! “外争主权,内除国贼!” “誓死力争,还我四区!” 顾子规举起写着大字口号的木板,在人群里带头呐喊起来。同样埋伏在学生当中的其它青年代表一同响应,振臂高呼。薄天啸和萧呈唤准备好的白色横幅被用力地张开,紧绷的布料上写着黑沉沉的口号,漫天飞雪不能淹没。 “收回四区权利!”“拒绝在篱笆和约上签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热,这天真热,天空中下的不是雪,是倾倒的愤怒。学生们尽数被卷进这汹涌的狂潮,一个个开始呐喊口号。萧呈唤看着大家激昂的神情,亢奋地引导着:“同学们,上街去,去那外交司,去示威,去游行!” “示威,游行!” 秦弓用力将拳头砸在办公桌上,他的眉眼同秦升如出一辙。秦升和其它将士们一同站在旁边,等待大帅的指令。 秦弓面目铁青,大吼道: “召集军警,阻拦学生!过激示威者,直接逮捕!” /NEWS/ 《绘报》:画师萧成昱所做时局图。
第三十五章 平衡 = 谈镜合到达文广大学时,广场上已经挤满了学生。黑发黑眸黑压压地盘踞着闯楼广场,甚至有人被挤到了谈镜合停汽车的地方。谈镜合探出头看了一阵,愈发感觉无力。 这么多学生,一个个发报纸要发到明天啊,而且人家还不一定要。 谈镜合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学生,琢磨报纸赠送的可行方法。 他的汽车停在一颗巨大的槐树下,有几个东区男校的高个儿正围在树下抽烟,时不时抬头看两眼闯楼上的广播台。 “文广的青年代表叫萧呈唤?我们给他耍了吧。” “我感觉也是。周围连个花灯也没有,更别提什么元宵果子、来者赠礼了。” “咱们在男校待久了,好不容易听说有个多校联谊的活动……” “害!哪敢上前埋怨。” 谈镜合支棱着耳朵听了半晌,急忙转身,从储物箱里掏出一副墨镜。阿著奇怪地看着他,见他一把戴上墨镜,从汽车窗户里探出身子,左右挥着手:“同学,同学!” 那几个抽烟的男孩子赶忙把烟放下,左右找着声源。 “这儿呢。”谈镜合拍了一下车子的外壳,“你们刚刚说什么?什么赠礼?” “哦,文广大学组织各大高校元宵联谊,来参加的能有一份小礼物。可别说礼物,我们连联谊活动在哪儿都没看见。” 打头的男孩说,顺便嘀咕了一句:“我看文广大学这萧呈唤就是骗人,哄我们过来,耍猴呢。” “萧呈唤?”谈镜合疑惑地偏了偏头,正想说话,阿著忽地从身后冒了出来。 “同学,你刚刚说来者有礼?”汽车车窗狭小,阿著从身后把谈镜合揽进怀里,同外面的人说话。 “是啊。”东区男校的人一片嚷嚷。 “少爷。”阿著低下头,满是惊喜地瞧着怀中的谈镜合,“看样子萧呈唤是应付不及现在的场面了。他叫来了很多学生,却极有可能负担不起全部人的赠礼。” “所以呢……这可是萧呈唤的麻烦事儿。”说到萧呈唤,谈镜合的神情有些复杂。前几日他找萧呈唤找得心急如焚,萧呈唤却就地失踪。昨夜他在薄宅找莱希特先生找得激动,一打开书房的门,竟瞧见了萧呈唤。 当时根本顾不上他,现在仔细一回想,居然有好多地方令人生疑。萧呈唤为什么当时突然跑回家,又为什么被家里囚禁,逃跑之后怎么会去薄天啸家里,今天他怎么又在这里,这一大串的细节,谈镜合都想不透。 “少爷,谁说我们要帮萧呈唤。”阿著悄悄握了握谈镜合的手。 “那怎样?” “萧呈唤不是说附赠礼物嘛。看他现在迟迟不露面,许是活动没准备好,亦或是礼物没有准备好。无论如何,现在大家都在等着萧呈唤的元宵联谊活动,万千双眼睛盯着钟楼。” 谈镜合霎时间福至心灵,明白了阿著的意思。 阿著瞧见谈镜合的表情变化,眼眸不自觉弯起。“少爷,不如咱们先发制人,不管萧呈唤打得什么主意,我们直接向广场上的学生宣布,来参会的礼物就是我们的《烈报》。” “这样,咱们的报纸就能迅速送出去了!” 处于某种商业考量,谈镜合戴着墨镜大摇大摆地到了闯楼底下,那萧呈唤居然真的接了谈镜合这个说辞,在大家的情绪稍微平复之后,他开始了钟楼演讲。目的达到,谈镜合坐回车里,一把摘下自己的墨镜,抹了抹自己打着啫喱水的头发。 “少爷,这么出风头的事情,干嘛非戴着墨镜呢!”东平嘻嘻地笑了一下。 “你少爷的名气可是很大的。若叫人认出是我,会影响咱报纸的销量滴,对别人不公平。”谈镜合也配合地笑。 阿著却没有参与这对话。他知道谈镜合在文广大学不是声名远扬,而是恶名远播。不管是否接触过真人,但凡听闻谈镜合的名字,都要一致表示厌恶,鄙视谈镜合的少爷做派。 在车里坐了一会儿,谈镜合本来是闲聊,却被上面的演讲内容吸引了过去。听了一阵,他脸上的神采逐渐褪色。当萧呈唤发出不遗余力的嘶声、呐喊时,谈镜合竟想捂起耳朵。 “东平,咱们往外开,到出口等着,也好发报纸。”谈镜合低下头,努了努嘴。 “啊?行。”东平去发动车子,谈镜合坐在车内沉默。 外头的爱国宣言对阿著没太大影响,他观察了一会儿谈镜合的状态,从储物箱里拿出水杯。谈镜合嘴唇发白。 水杯递到眼前,谈镜合抬手打掉了杯子。 “不用。” 阿著悻悻地抽回手,谁知谈镜合又猛地抓住了杯子。他紧抿嘴唇,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我喝。” 潦草地喝了一口水,谈镜合忽地感觉到了渴,又咕噜噜灌了好几口。阿著仔细地将帕子贴到少爷唇边,正欲擦拭。 谈镜合身后的车门忽然被人打开,又忽然被人关上。那一闪而过的人影抱歉地叫了一句: “您继续!” 谈镜合一头黑线,对阿著咕哝了一句:“这车不能锁门,真烦。”说完,他把车门推开,朝外望了一眼。 刚刚闪过的人影这时谄媚地凑过来。段刻弯着腰,笑容满面。 “啧!”谈镜合瞪大眼,作势要关门。 “诶——”段刻搓了搓自己的胡子,满是戏谑:“谈少和内人亲密被我打搅了,很不高兴吧?” “内你个头。”谈镜合冷声道,“你来干嘛。” 谈镜合话音刚落,段刻的脑袋就探了进来,下一秒,他的屁股也挤到了车座上。就蹭上了一丁点座位,段刻扭着腰,按着车框,朝谈镜合发射了一个中年男子的电眼: “赠品增值是也。” 原来,《正义公报》所属的国民新闻馆才是萧呈唤此次爱国活动的支持方。虽然《正义公报》并没有搞赠报纸的活动,但谈镜合这莫名出现的行为让他们有了新的灵感。 在现场潜伏的《正义公报》首席记者段刻,以及副主笔时辛,穿过重重人海来到闯楼底下,找到了《烈报》老板谈镜合。 时辛坐上了副驾驶,段刻挤在了谈镜合身边,东平发动车辆,他们暂时又驶出人海,到了原先那颗大槐树下。 谈镜合背靠车垫,双手插兜,斜视着段刻。段刻笑容满面,浓妆艳抹般的诚恳。 抬了抬下巴,谈镜合问:“说吧,什么赠品增值?” “或许谈先生也知道,我们《正义公报》今日发表了爱国文章,结果被军阀查封了报社。”段刻收敛笑容,难得正经。 “知道。” “刚刚萧呈唤那番演讲,不知谈先生心中是否有所触动。” 谈镜合没说话。 “无论是真的和萧呈唤联系好,还只是突发奇想,刚刚谈先生忽然走出来,说要将自己的报纸作为赠品发给在场的同学,我们深感诧异,深受感动!并觉得谈先生或许可以成为我们的盟友——” “免谈!” 谈镜合立刻皱眉,抬起手掌,隔在了自己和段刻中间。 和《正义公报》成为盟友?那他的《烈报》别说卖出去了,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今天早上嬴渚的言行还历历在目,只是同行都要遭到这样的对待,何况同谋,何况帮凶? 段刻稍叹息,转眼看向前面坐着的时辛。这位薄天啸的徒弟仍梳大不列颠中分头,戴圆形眼镜,满脸洋溢着知识青年的天真热情。 “谈先生,是我们唐突了。”时辛先道了歉,然后慢慢地说:“只是刚刚您站出来,就相当于和萧呈唤站到了统一战线。当然您最后可以选择否认,表示自己只是误打误撞帮了萧呈唤。可在此之前,大家都会认为《烈报》是先进青年报。” 这是显然的。 萧呈唤主导爱国示威游行,在此番游行活动中,谈镜合的报纸既是萧呈唤任职的报纸,还是活动的赠品,绝对会引导人们和上层对于《烈报》的倾向考量。 虽然谈镜合可以跟军阀解释,说自己只是为了更好地卖出报纸,可是在此之前,或者说此时此刻,人们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烈报》是一份为了公理、为了抗争而创刊的爱国激进报纸。 时辛微笑着说:“不如在谈少爷和上头澄清前,我们利用一下当前的局势。在待会儿赠送报纸的时候,谈镜合少爷也捎带上我们《正义公报》。《正义公报》最近正是大热门,传播度很广,今日还一售而空。若是两份报纸一起赠送,想必能给《烈报》带来更深的传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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