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装傻呢。”田夏敛着睫毛,嗤地笑了一声。她说:“少爷以前去象姑馆韶华园找小倌戏子干的事呗。” 从开口到现在,田夏始终没有看阿著。阿著倒也不恼,露出一个极浅的笑:“田夏姑娘费心了。只是少爷骨子里的纯情,你看不见。” “我看不见?”田夏的手忽地顿住,被阿著这番话激得抬了头。她气得鼻孔外扩,像牛似的:“以前你不在的时候,少爷睡觉总要找人陪,你不知道?我常去,少爷总是喜欢把我抱得牢牢的!” 阿著看向田夏的眼色里遽然多了分怜悯。 “你做什么这样看我!”田夏抬手扔了扫帚,竹制的家具被摔在了脏兮兮的雪泥上。 “自从大夫人失踪以后,少爷总爱抱着别人睡觉。你晚上被少爷抱着,同少爷温存,你以为是少爷喜欢你吗?嘁,少爷就是想找个人取暖,管那人是谁!” 阿著还是笑,只是眸光冷淡,整张脸看着十分吓人。 “这话该我跟你说,田夏姑娘。”阿著走下两步台阶,从边上的盆栽里摘了片枯黄欲坠的叶,“你以前被少爷抱着睡觉,和少爷温存,你以为少爷拿你当少奶奶吗。” 阿著用指甲碾了一下枯叶,然后把碎叶子撒到了地上,如同他嘴里恶毒的话,轻飘飘地落在了田夏身上。 “你知道什么!”田夏气得红了眼眶,她厌恶地瞪了阿著一眼,转身就跑了,背影十分狼狈。 阿著冷漠地看了一眼女人的背影,心里琢磨着田夏话里透出的信息。 大夫人失踪了。 大概是由于那个段刻,谈镜合干一番事业的积极性被打消了不少。后面两天他都在家里闲着,不是弹琴就是雪地里捉捉麻雀。 直到大年初五,老人家叫它“破五”,诸多商店预备开张,新一年的生活开始接轨出发。 谈镜合很快就在家闲不住了,他的积极性渐渐回升,准备带阿著去报馆看看。报馆是他之前买下来的,置办的器械放在了报馆隔壁的印刷房,印刷房也是一并购入的。既然年后预备开馆,那近日去瞧瞧也是正好的。 至于人员,其实差差不多。无关痛痒的员工都找齐了,会做好文章的嘛,一个没有。之前拜访的文人没一个愿意,最近的大才子段刻不也是拒绝了少爷麽,气死人啦。 “少爷的报馆买在哪里?”两人去自家报馆查看的路途中,阿著问。 谈镜合在汽车上晃晃悠悠的,晃得直想睡觉。他揉了一把自己的脸,说:“你会喜欢的。” “新闻馆的人都买齐了?什么时候通知上班呢。” “齐了。”谈镜合应了一声,“咱们刚开始,也不要特别多人。我打算把咱们的小菱丫头拨过去,在报社管卫生清洁。除此之外的普通员工也已经差人买好了,就几个,好通知,等我把开馆时间定了再说。。” 说着,谈镜合直起背,他看着前方行进的马路,说:“就差个主笔,也无所谓了。那段刻真忒不要脸,我还真就得弄出一番事业,叫他看看我的厉害!” 汽车喷着响声往前冲,冲着冲着竟然开到了租界新闻街。 “少爷果然买在这里。”阿著看着窗外的景象说。这是最有名的一条新闻街,11区的著名报纸都在此处。 “是的,大家都来这里买报纸,客源充足。而且我还能方便探听别家报馆的消息。”谈镜合说着,眉眼弯弯笑了一下,“你以前在报馆干过活,有空跟我说说别家报馆怎么运作呗。” 阿著也笑了:“都依少爷的。” 正月里的报馆一点都不清闲,看新闻街里头的繁华纷乱就知道了。谈镜合带阿著下了车,两人徒步朝里走去。 这条街名叫“阿特里斯蒂·白里安街”,平国百姓当然叫不习惯,见这里林立着无数的报馆和印刷局,就将其唤做新闻街。新闻街有各国各城邦开的报馆,一条街盛满了各式各样的西洋建筑。高高尖顶似教堂的独栋,立着一个精致钟楼的不列颠建筑,美意城邦流行的木屋,间或有几个平国自己样式的房屋,多为黑瓦白墙水乡特产。 只是新闻街修得不算特别宽敞,中间竟然还连续有几条供行人歇脚的长凳子,导致街上特别拥挤。清晨时分,街面上人来人往,报童窜来窜去,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有报童从报贩子处拿了一大叠的报纸,多到把小孩儿的脑袋都挡住了。报童就这样费劲儿地往外面走,还开始大声而清晰地喊各家报纸的名称及价格。 谈镜合差点和一个小姑娘撞上,他买了两份报纸,顺势同小孩子攀谈起来。 “为什么还没出新闻街就开始叫卖啊?”谈镜合笑问。 “爱读报的文人雅士哪只买一份?遇上我,就不用一户一户跑了。除此之外,报馆有时候会想买别家的报纸,好看看人家的长处。但是谁好意思上同行的门口买报呢?这就需要我们报童咯!” 谈镜合恍然大悟,又和阿著继续往里走。 两边的新闻馆都挺眼熟,瞧,前面十字路口处占地特别大的报馆,不正是洛归归家的洛神报馆嘛,门口那两根白色雕花石柱子可真阔绰极了。而洛神报馆的侧对面,竟然是谈老爹的产业,几个大字“旭生商行”写得苍遒有力。 “得了,这十字路口就没有我看着顺眼的。”谈镜合摇了摇头,扯过阿著的手臂向前进。 到了新闻街中间,不多时就看到了十一报馆,就是发《十一早报》的那家,只是前些日子被取缔了,报馆的大门关得紧紧的。十一早报的对街是梨花印所,他们还偷偷发行小报《梨骚》。这两家以前都干类似的行当:专门报道一些有的没的,多是花边轶事,吹牛造谣。 又走了几步,国民报社映入眼帘,近日销量极佳的《正义公报》隶属于它。国民报社隔壁是它自己的文正印刷所。再往隔壁,就是几年前废弃的国际新闻馆,也就是莱希特先生所在的报社。 “嗨哟,走到这儿了。”谈镜合笑盈盈地看向阿著。 阿著点了点头,眼神落在国际新闻馆有些荒败的门口。 国际新闻馆正是11区的传统水乡建筑,干净的白墙上带了点青黑,房顶乌黑的瓦片雅致漂亮,大门是木质的,方方正正。木门掉了漆,灰暗地立在繁华的新闻街。门下墙角长了一点杂草,在这凛凛的冬日耷拉着。 “上次咱俩还溜进去,在国际馆的天井里玩儿呢。”谈镜合眉眼带笑,侧身蹭了蹭阿著的衣服。 “说来也是奇怪,两年了这里都没人买下,还能让我们溜进去玩。”阿著说话回应谈镜合。 “嘻——”谈镜合但笑不语。 阿著的视线在国际新闻馆的门口徘徊,听见谈镜合的笑,忽然福至心灵,有了个不可置信的猜想。 “你……”阿著惊诧地扭头看向谈镜合,都忘了尊称少爷。 “我,就是我!”谈镜合牛气冲天,拿大拇指指着自己,“瞒着没告诉你,买下这里的,是谈少爷我呀!” 阿著曾经说过,国际新闻馆内部装潢很精致,他不高兴的时候总来这里玩。听这话的时候谈镜合就在心里暗想:这新闻馆买对了,阿著肯定喜欢。 就是不知道……阿著能这么惊喜。 谈镜合探着眼,悄悄打量阿著。那双绿眼珠睁得厉害,就像俩颗流光溢彩的玻璃球,把阿著平日里死气沉沉的脸蛋装饰得闪闪发亮。他的络腮胡子也跟着惊讶,好像稍有不慎胡子就会掉下来似的。 谈镜合心里这么想着,探手去摸阿著的胡子。谁知阿著像古时候的御前高手,瞬间抬起手,捉住了谈镜合。 “诶!”谈镜合被扯得蹦了一下,他赶忙用另一只手砸阿著的小臂,“你吃什么长大的,这力气忒太了。” 阿著反应过来,倏忽松了力气。但这人却没放开,自然而然地牵过谈镜合软乎乎的手。 “少爷,进去看看吧。” 阿著如水的目光笼罩着谈镜合。 “好,好!”谈镜合嘻笑起来。总的来说阿著是很高兴的,单这,谈镜合就很满意,虽然阿著都高兴得吓呆了。 把钥匙给阿著,谈镜合一边等着开门,一边像小雀一样叽叽喳喳地笑:“我好早之前就买了这处屋子,结果后面遇见你,你也喜欢这里。你说巧不巧?” “巧。”阿著淡淡地勾唇,手上的锁利落解开。 谈镜合兴奋起来,他抬高了手,一巴掌拍在木质大门上,“啪嗒”,门应声而开。 时间生锈的齿轮咔嗒咔嗒地转起来,房子里纤细的尘埃微微颤抖,扑簌扑簌雀跃翻飞,家具开始左右震动,老旧的回忆源源不断地涌出。 空置许久的屋子里忽然吵闹起来,放在角落里时强时弱的留声机喷着巴赫的平均律。跑腿的少年抱着一大叠报纸飞速跑进来,一闪身,轻巧躲过正堂里拥挤的客人。 “小心点!”柜台后的女人皱眉喊了一声,然后她又满脸堆笑看向面前的男人:“可以的,当然可以。先生,留下您的地址,我们会每天给您送上门。” “漏墨!”后面忽然传出一声吼叫,“后面几张字全都糊成一团!” “女士,您说我们抹黑您吗?”大厅侧旁设有桌椅,一个金色长发的美人坐在椅子上,“我们具体做了什么呢?” “是的!”一位胖胖的阔绰女人气呼呼地喝了一口茶,“你们把我说的话在报纸上抄了一遍!这本可以不见报的。” “噢——”金发美人拖长音调,他笑了一声,“那真是太遗憾了。” 说完,他冷脸瞥向边上的伙计。“送客。” “莱希特先生!”胖女人一边被拉出去一边扭头看着美人,垂涎的目光流下来,滴到环着肉圈的脖子上。她嚷嚷起来:“除非您现在跟我道歉,不然以后别再奢望我购买您的报纸!” “请便。”金发美人抬起双手拢了一把自己的长发,对后面喊道:“漏墨就赶紧让印所重打。” 前台的女人探头看向美人:“先生,午饭吃什么?玉晖楼说能送饭盒,但是得让伙计跑腿还回去。” 馆外头的阳光偾张,美人逆光站立,没有说话。他的长发被风吹起,精致的眉眼沉在淡淡的阴影里。 “想什么呢?” 谈镜合迫不及待跑进新闻馆,在里头转了几圈。待他回身的时候,看见阿著正站在门口发呆。 阿著的眼珠缓慢地转了一圈。新闻馆里静悄悄的,什么嘈杂的声音也没有。就谈镜合满脸天真地站在不远处,询问般看向自己。 阿著浅笑着摇了摇头,他对谈镜合说: “没什么。” /NEWS/ 《日不落新闻》简讯:国际新闻大鳄西索·莱希特,自从两年前11区的国际新闻馆倒闭后,就未在平国有其它新闻活动。去年冬天,莱希特又在平国南岸8区设立了平国驻记者站,负责向总部派送消息。今日国际新闻南站首次发行了《国际新闻南站月刊》,为消息汇总类报纸,包含了平国南岸共4个区的各种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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