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任谈旭能和全家逃跑,再加上洛期,秦家勾结麻党算是板上钉钉。” 霍尔医生故意夸张地叹了一下,“结果都这么棒了,咱们连夜坐火车走吧?” 诺温转了转枪:“带他走。” 霍尔又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窥了一眼诺温,说:“这件事……可以交给洛归归做。” 后座没人说话,只是下一秒,车内响起一道清脆的上膛声。 “……” 霍尔医生摇摇头,汽车飞速向前奔去。与此同时,外面悄悄跟随他们的汽车也开始加速。 为了不浪费刚刚的上膛,诺温很有闲情雅致地抬起手,朝外试了一下枪。子弹飞出去,紧接着,附近某辆汽车被迫滑出马路,如废铁般撞上民房。 /NEWS/ 《梨骚》社论:乱世江山,谁主沉浮?且看梨骚骚人为诸位细细道来时局之波澜!
第八十八章 如梦初醒 ===== 他的母亲是篱笆妓院最漂亮的东方女人,一头茂密的乌发,皎洁如月的面庞,笑起来好像能让人飘在云端。可漂亮似乎挺害人,那个女人在他六岁的时候就染病死了,也从没提过什么“父亲”。 在母亲死后,他在篱笆妓院街做了最机灵的跑腿男孩。被香粉环绕,听成年人奇怪的欢愉声。他还没见识过爱,但已经被迫习惯了欲。 等他长到十二岁,“漂亮极了”成了他身上最亮眼的标签。妈妈们各个都想把他收到本院,好叫那些古怪的老爷们多掏些钱。经过几番征战,莎莎丽人舍打败所有竞争对手,获得了他的所有权。 当然,这些背后的征战都与他无关,他只是某天被通知要去那里上班,还是从高等级做起。 他小小的身板被按进裙子里。女人们的手像美杜莎妖娆的头发,一根根吐着蛇信子,朝他卷来。他忍不住尖叫起来。 拒绝带来惩罚。 被殴打了半个钟头,他昏了过去,打人的伙夫也累得气喘吁吁,转头去喝水。再回过身,刚刚奄奄一息的小少年已经消失,院子里只有几个带血的脚印。 他在黑暗的巷道中狂奔。那头茂密的、金色丝带般的长发在空中飞起来,他睁大猩红的眼,毫无退路,至此走向残酷的诗篇。 - 一只乌鸦扑棱翅膀,优雅落在屋檐。它看着檐下的先生,檐下的先生也抬头看它。 诺温环视一周,觉得有些空荡。谈宅像一夜之间遭了劫,正门大开着,屋内没有人的动静,桌子椅子也全都消失了。 唯有灯笼还挂着,红彤彤的,为了今日成婚还贴了丰美的“囍”字。外头的风往里吹,黄灯笼、红囍字,皆飘飘摇摇,看着要断了。 诺温抬了抬腿,越过地上某个混乱中被打死的长工,面不改色朝内走去。他一走,乌鸦就飞了下来。 进正门,过小花苑,走完那条假山小路,到了幽静的少爷居所。这些鹅卵石他不知道走过多少回,今天却感觉格外硌脚。 他看了眼那排黑咕隆咚的仆人房,侧身穿过垂花门,进入小院儿,见秋千上坐着人。 诺温扫了一眼艾尔温,空中吹来一阵凉飕飕的夏风。艾尔温荡着秋千,看着心情很好,见他来了,讶异地问好:“弟弟!你不是走了吗?去往金三角的火车最近只有一趟。” 艾尔温没有立即等到回答。 诺温环视四周,桂花树,秋千,石板,灯笼。他掏出一根黑色香烟,在压抑昏黑中点燃。仰头吸了一口,白烟喷出,模糊了面容,他慢慢走向屋内。 艾尔温也收了笑容,冷眼看着他的背影。 在找谈镜合这件事上,他似乎很有天分。没有太多的想法,诺温先沿着熟悉的走廊,走向了书房。 在推门之前,他忽然停了下来,然后把烟在门上摁灭。打开门,他也没有立刻进去,沉默望着书房内的场景。 书房里倒是如平时一般,窗边的桌椅都好好放着。书桌上放着琴谱,纸边摆着谈镜合新得来的钢笔。他拿钢笔作曲,不用听琴音,他就能直接写下想要的音符。 在书房的另一侧,那架漂亮的黑色钢琴仍旧矗立着。月光很淡,它沉在其中,像潘多拉的魔盒,等待有谁去打开。 诺温看了好一会儿钢琴,才慢慢地把视线下移,挪到那个缩在钢琴下的身影。 黑暗的角落中,谈镜合独自坐在钢琴下方,如婴儿一般抱住自己的双臂,双腿也弯曲着。他的头侧靠在膝盖上,眼眸望向外头。 诺温还是没有进门,他试探地出声——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沙哑。 “镜合。”他说。 谈镜合没有任何动作,却陡然打了个激灵。这声音他太熟悉。 诺温站在门口,耐心等待谈镜合的反应。过了一会儿,谈镜合转过头,小幅度抬起眼,怯怯地望向门口。 谈镜合说,用某种幼兽般的脆弱声音说:“阿著?” 诺温没有回答,单单注视着他。他站在门口昏暗中,不远处走廊的灯笼带来一点灯光,让他看起来不清不楚,似是而非。 谈镜合在朦胧中执着询问。诺温不回答,他就再一次出声,用更大的声音问:“是你吗?阿著。” 诺温仍旧缄默。只是他无意识抬手,抓了一把虚空。 谈镜合无力地呼唤着:“阿著,是你的话,就进来吧……我找你好久。” 诺温忍住突突跳动的眼皮,用惯常使用的耐心劝哄:“镜合,你先出来,我们去新闻馆。” 谈镜合却摇了摇头。他把自己抱得更紧,朝钢琴下方的更深处缩去。他说:“我不开心,要阿著抱我出来。就像以前。” 谈镜合只露出一双眼,安静等待着门口的回答。诺温显然听到这话了,但他却沉下脸色,一动不动的,漠然站在门口。 他们俩彼此相望,僵持了好一会儿。直到外头响起快速的脚步声,有人跑了过来。 “诺,秦升果然来了。” 谈旭能带着全家逃走,却唯独没有带上谈镜合。现在他就成了最重要的证人。对于可能被指控“勾结麻党”的秦家,他们迫切需要谈镜合。 诺温没有偏头,他仍望着里头那一道执拗的眼神。他和谈镜合在一起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心底有些模糊的感应,似乎明白谈镜合的坚持。 一呼一吸后,诺温对霍尔医生说了句“稍等”,便抬步走入书房。 “镜合。”诺温调用着他所学过的所有温柔,“你不开心,那阿著就抱你出来。” 诱哄的同时,他的手指锁上了书房的门。 谈镜合很乖地点点头,伸出双手,等待着一个“阿著的拥抱”。 诺温的黑色皮鞋踏在书房地板上,发出突兀的嗒嗒。直到他走到钢琴边,皮鞋声实在太过清晰,像踩在两个人的耳膜上,所以他停下了脚步。 谈镜合的手指也在地上敲了两下,他故意大声问:“阿著,为了今天成婚,你穿了皮鞋吗?” 外头响起了拍门声,是霍尔在催。秦升带人来了,他们不能多留。 诺温微微弯下腰,在钢琴旁边蹲好。他相当温和地纠正:“你记错了。今天和你结婚的不是我。” 这话说完,便是长久的沉默。 谈镜合在钢琴底下僵硬着,他像个小木偶,眼神定格于前方。门口的男人走近了,走到他面前,饶是夜晚,谈镜合也能足够清晰地看明白这个男人长什么样。 漂亮的金色头发,勾人的绿色眼眸,鼻挺唇红,肩宽腰细。他还幽幽地望着自己。这人谈镜合并不陌生,但也绝不感到亲密。 谈镜合小小地吸了一口气。诺温望着谈镜合,可以感受到谈镜合眼神的变化。 很快,应该就是下一秒,谈镜合猛地抬起手,把一个方形盒子扔了出来。那个盒子飞速砸向诺温,并实打实地打中肩膀,最后掉在了诺温的怀里。 诺温面无表情地抓住那个盒子,他不用看,已然知晓这是什么。何况,面前的谈镜合也在诉说着这个事实。 “把阿著还我!”谈镜合的身子发着微微的抖,他瞪着眼,眼圈甚至有些抽搐。 “艾尔温告诉你的,对吗?”诺温问完,抬指把那个盒子打开。 这是一个戒指盒,里头有一对奢华的金戒,压在漂亮的红丝绒上。诺温看了它们一眼,挑出其中一只,轻巧地戴到了自己的手指上。他举起手,把无名指上严丝合缝的戒指亮给谈镜合看: “这个戒指是给阿著的吧。但和我却那么适合。” 谈镜合似乎感受到了某种羞辱,他手脚并用地朝前爬了几步,想要阻止诺温的行为。诺温立刻伸出一只胳膊,箍住谈镜合的手臂,截断了谈镜合后续的动作。他幽幽地启唇,如蛇吐信子一般开口: “哪有什么阿著,不过是你在幻想。” 谈镜合颤抖着挣扎起来,他唇齿紧绷,不说一句话,非要去扒诺温手上的戒指。可他从没直面过诺温的力量——那是阿著不曾展现过的强硬——谈镜合的挣扎如可笑的瘙痒。 诺温耐心地注视着他的反抗,像对一个小孩子的纵容。但他说出的话,却残忍划开谈镜合的天真幻想: “我只是为了搅动平国局势留在你身边,成为你的小厮。倒是你,很享受大少爷的身份,常在众人面前羞辱我。” 谈镜合面上表现出某种不认同,可些许瞬间又懊恼划过。察觉谈镜合挣扎减轻,诺温勾唇一笑,凑近,更为恶劣地告诉谈镜合: “还好‘阿著’只是我扮演的小丑,不然他一腔真心全都错付在你身上,真、可、怜。” 谈镜合用力摇头。似在为自己正名,又或是维护阿著,他含糊不清地说:“不是的!不是!”又说“我要阿著,我要找他!” 诺温充耳不闻,自顾自幽幽说下去: “体贴服侍时,少爷嫌他丑陋。伤心安慰时,少爷嫌他僭越。甚至少爷犯错,要他来担。田夏进门,要他来换!” 诺温眼眸一转,用力钳住谈镜合的手,力道可怖,似乎以为在捏什么宿敌仇家。可他一边强硬控制谈镜合,一边却低下头,细细打量谈镜合的眉眼。他像此前无数次所做过的那样,凑得极近,对谈镜合的面庞轻柔说话: “少爷要找他做什么?做爱吗。” 谈镜合揪住诺温的西服,有些崩溃地否认:“不是!我是喜爱他!这戒指也是为他准备的,你不要戴!” “你又忘了,我刚刚就说过。阿著是假的,我诺温才是真的。” 诺温侧过脸,淡笑着吻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谈镜合看着他的动作,脸色登时变得煞白煞白。他疲惫地松了力气,不再否认,也不再挣扎,只是盯着那枚戒指,恍惚问道: “你在报复我吗?” 诺温愣了一瞬,没有说话。谈镜合的眼眶却湿了,如雨后的屋檐,大滴泪水接连掉下,啪嗒打在苍白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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