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并不愿意和自己不爱的男人共度一生,她逃出了小山村,来到了更广阔的天地。 虽然初来乍到,但凭借勤劳的双手还是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 后来,她认识了山山的父亲。 他们结婚,生下来郁别山,他是母亲向命运抗争后的珍贵礼物。 他们本可以做一对俗世中的平凡夫妻,平平淡淡地度过这一辈子。 可杜家德还是追来了。 偏执癫狂的男人,执拗地认定是对方背叛了自己。 他摧毁了幸福美满的家庭,在一个微妙的当口。 ——为了去省会的学校任职,爸爸刚刚退掉了他们租住的房子。妈妈辞掉了商场的工作。 ——山山也在学校办理了退学,准备着开始新的学习生涯。 他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某一个夜晚。 随着时间推移,老旧楼房被推倒再建。 一家人最后的痕迹,被彻底抹除。 父母的尸体被肢解后丢弃,十几年过去,恐怕再也找不到了。 李山默默地垂下眼睛。 他其实早就明白现实的残酷,找回记忆的那一刻,往事袭来——他便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遗忘亲生父母这么多年。 是他在麻痹自己,是他故意关上了记忆里的那扇窗。 只要他永远想不到。 爸爸妈妈就依然活在世上。 “辛苦您了。”李山轻声道,“各位警官都辛苦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周警官说着。 李山已经不似以往痴傻呆滞,他有清晰的条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无论最后结果怎么样,都谢谢您。” “我没有什么遗憾了。” “爸爸妈妈看到我现在的生活,也会替我高兴的。” 02 他能想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周警官喟然叹了口气,如同昔日那般伸手揉了揉李山的头发。她有一种欣慰与无奈并重的心酸,就像是家里的孩子长大了。 翅膀硬了,就要飞去更远的地方。 李山做完笔录,自己一个人走回病房。 肩胛处的刀伤痛感明显,疼得他半面身子都是麻的。 慢吞吞地走到自己的病房,李山默默地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 他知道严骋就在自己楼上。 可是现在,严家的长辈们霸占了严骋的病房,他只能望墙兴叹。 不情不愿地推门走进去,却见到隔壁严驰的床位空着。两人床位中间拉起一道淡蓝色的帘子,另一边的看护病床上,人高马大的贺缜正襟危坐。 贺柔正同暮云笙一道,对他指指点点。 贺柔一回身,见到李山进来,凶巴巴的脸瞬间变得和蔼。 “山山回来啦,快躺一会。“ 一转头,对着贺缜猛地拍了拍床。 “山山回来了,你自己跟他说。” 温柔至极的人发火都保持着自己的风度。 在外面叱咤风云的贺总到了家也得变成乖巧的绵羊,他老老实实坐着,抬头看了看李山。本来是没有出卖严骋的打算的。 “那个……报告的事儿就是个意外……” “我也没想到结果出了问题。” “是舅舅没搞清楚,对不住啊——” 李山一条胳膊打着石膏吊在胸前,脖子上也绑着厚厚的纱布,他站在暮云笙身边登时觉得自己有了无限的底气。 于是单手叉腰。 “严骋已经告诉我了。” “才不是意外,是你们两个算计好的——小舅舅就是主谋!” 贺缜一愣。 他可没有轻易出卖盟友的习惯,这是严骋先不地道的。 既然他不仁,就别怪自己不义! “严骋他骗你。”贺缜同样是金牌PUA讲师,资深洗脑达人,功力比起严骋不相上下,只不过严骋现在还在病床上数蘑菇,便被他占得先机。 “……这件事,我本来不打算答应的……” 贺缜站起来,满脸痛心疾首。 “当时你们的事情刚刚曝光,各路媒体都在窥探你的身份——严氏也受到了波及,商业价值大打折扣。” “严家的老人自然也是不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我出于对晚辈的关怀,才打算拉严骋一把。” “——你要知道,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要同时让公众和严氏的股东认可你,就必须给你一个足以令人信服的身份。” “而我姐姐恰好思念自己的孩子……” “虽然你又笨、又没有才识、颜值也跟我们家差了几个档次……但我还是决定帮助你们。” 李山听得云里雾里。 他恍惚意识到,自己变成笨蛋的根源可能并不是因为失去记忆在街上流浪,他有可能真的是个笨蛋! 他觉得不太对,却又说不上错在哪里。 “那、那……” “不然你想想。”贺缜继续洗脑,“如果我真的有私心,为什么不给自己找一个聪慧伶俐的外甥?” “只要我们商量好,这件事就永远不会露馅。” 李山深以为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叉着腰的手改为摸着下巴,他开始严肃地思考这个问题。 难道真的是严骋为了让他们变得门当户对,所以骗了自己? 他决定等严骋身体好一点,亲自去问问。 “贺缜。”暮云笙见贺缜眼珠一转,准是坏水又涌了上来,连忙开口制止,“少在这花言巧语,你那种性格怎么可能没在严骋那得到好处。” “得了便宜又卖乖,欺负山山像什么话。” 毕竟当下所有人都还不知道。 严骋同贺缜的交际筹码,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好好好。”贺缜举手做投降状,“我好心来看看大外甥,怎么还里外不是人?” “得了,我走了,你们一家三口啊自己呆着吧。” 贺柔无奈地瞥他一眼,倒也没做挽留。 异母同胞的姐姐最清楚这条老狐狸在耍什么花招,板着脸把人赶了出去,这才回身笑着看李山。 “山山这会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 “刚才那些警官说有话问你,妈妈就没过去。” 李山听着陌生又熟悉的称呼,微微抿了抿唇。 “没关系啦。”他勉强笑了笑,“妈妈。” 贺柔瞳孔颤抖地望着他,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她还以为,就连这个儿子都会离自己而去了。 幸好。 “好孩子。”贺柔强忍着落泪的冲动,却已经心头酸涩,根本无法开口。暮云笙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对李山道。 “晚上想吃点什么?爸爸回去给你烧——不过暂时要戒糖戒辣,不可以吃小蛋糕了哦。” 他生硬地更改了话题,避免贺柔更加伤心。 “爸爸做什么我都爱吃。”李山甜甜地说。 短短一天之内,遭逢了太多变故。 李山心中百感交集。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看得出贺柔的精神脆弱,恐怕再也经不起一点打击——若非如此,也不会所有人都陪着她演戏。 她把李山,当成了最后的精神寄托。 既然自己的生命已经无法圆满,为什么不让更多的人得偿所愿? 他愿意背上暮溪的影子。 愿意让贺柔透过他——去看另一个人。 “不过爸爸,”李山歪歪脑袋,“严驰呢,他怎么不见了?” “你们是一起送来的,当时情况太急了。”暮云笙解释道,“院方没搞清楚就把你们放在了同一间病房。” “他这会好像是被推到影像室,做检查去了。” 暮云笙知道这两人关系并不融洽,主动提议:“等一会爸爸给你换间病房——我们就去楼上住严骋隔壁,好不好?” 李山觉得自己像个几岁的娃娃一般被哄着。 心中酸楚与温暖并存。 “好是好,不过要等等。”李山悄悄地比了个嘘声手势,“我还有一点账,没跟严驰算呢。” 严驰哪知道自己将遭遇的是什么。 他做过检查回来,简直被折腾掉半条命,虚弱地躺在床上,腹部的刀口开始痛了。 两床中间的帘子被拉开,李山虽然吊着一条手臂,但整个人精神很好。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他身旁的小桌子上摆满了营养美味的食物。 贺柔坐在床边,耐心地替他剥开鸡蛋,就差塞进嘴里喂了。 严驰只看了一眼,就恨恨转过了脸。 ——自从父亲离奇消失之后,妈妈就像变了一个人。 这么多年她虽然得不到严家的认可,但始终过着富足阔绰的生活。如今父亲陡然消失,母子两个没有任何谋生的技能,看着银行卡里的存款一点点流失,妈妈越来越焦躁。 以前他是妈妈口中心上的宝贝疙瘩。 林宛蓉对他说,就算一辈子呆在家里也没问题。 可现在,暴躁的母亲每天在家里打砸,愤怒地质问他究竟为什么不像严骋那样优秀。 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甚至连林宛蓉的电话都没有拨通。 手术同意单还是自己清醒时候签的,护工是警方临时找的。 再看人家母慈子孝的场面,严驰都觉得扎眼。 他还想用这个秘密去威胁李山呢——可如今看来,亲生的与领养的又有什么关系?李山还不是好好被贺柔当成个宝贝捧在手心里疼? 严驰失望地闭上双眼。 李山吃过了饭,贺柔便收拾东西去清洗。 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身上没有半点矫情的毛病,连李山对这样的性情都自叹弗如。 他看着贺柔离开,望了望临床的严驰。 拿出了准备好的鸡汤。 “要不要喝一点?”李山主动问。 严驰茫然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被他诟病已久的呆瓜。 一时之间,自责愧疚涌上心头。 从前他总是看不上这个男人,觉得他笨、他没有用——可事到如今,唯一一个关心他的人,竟然是李山。 鸡汤被细心地撇去了浮油,只有一碗清澈的汤汁。 升腾的热气熏蒸着严驰的双眼。 他眼眶发酸,几乎要感动到哭出来了。 “没、没想到你人还挺好的……”严驰发自肺腑地感慨。 “别客气嘛。”李山大度地说,“以后我们就住在一个病房,要相互关照呀。” “嗯。”严驰含泪点头,猛干鸡汤。 结果当天夜里,李山就好好关照了一下这个同房病友。 因为手术外创缝合过伤口,所以尽管安眠药对伤口的恢复十分不利,但为了避免过度疼痛无法睡眠,主治医生还是给两个人都发了安眠药片。 李山紧张地捏着小药片,看严驰送水吞服。 他松了口气。 深夜里,“咔嚓咔嚓”的剪刀摩擦声在病房里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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