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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水争费了好大劲，只挪了一个暖炉，只好搬了所有看着热乎的物件放在江於暝旁边，被子足足盖了四层，江於暝的眉头不再皱着，他暖和起来，终于睡安稳，招水争又像之前一般，歪在木床上动也不动，脚在江於暝自认危险处没移位。 小镇在赶集日，悠扬的笛声缓缓传来，其中夹杂着女人欢愉的大笑和男人嚎着嗓子的叫卖声，窗户掩实，大门紧闭，黑暗之中，人声鼎沸以外，他们之间是一场安静的默剧，讲的是拐卖来的残疾人失去生的希望，讲的是劣迹斑斑的人贩子快一命呜呼，讲的是凄凉，孤独和绝望。 他们也像妻子守着病重的丈夫，在本该高兴的一天，妻子不允许自己独自离开，但他无事可做，只能不停地，不停地发呆，数家里少碗筷没，算家里菜肉够不够，看破洞的屋顶漏下几滴可怜的雨。 就这半天，招水争发了高烧。 陪同江於暝睡，像个傻子似的心想：他要是再也醒不过来，江狗生会不会给他买棺材。 安贫来到时，只余满屋子晦病气，让他赶忙叫了镇上大夫……
第8章 人心难测 芦苇和呼啸的风结识，伦因萨的冬天截止日遥遥无期，草垛子被刮散了乱了飘到结冰的河面上，桥的石墩中间炸开条裂缝，无人发觉，此刻身穿白大褂的大夫步履匆忙，甚至踩到不知哪里蹦出的鸭子，天暗得快，乌黑鸦羽玄云扩散满天。 热闹轰然结束……忙躲雨，忙收起衣服。 江於暝梦中惊醒，晕头转向，爬起身，赤脚着地，他刚走一步一个踉跄着差点摔倒，他如半百老人蹒跚而行，走到木板床边，招水争已烧得不省人事，他却没什么动作，那张通红得不正常的脸给他的提示他似乎看不见，也或许是乐于看见，他只想终于有时间静静观察招水争。 手上的燎泡早就被招水争拿银针挑破，伤口却仍旧触目惊心，这时江於暝却没了那种窒息感，和当初直视着招水争身后鲜血一般，他神色未变，宛若古旧的井口，干透了哪里来的波动涟漪，他也不记得上药，可他明明知道需要扩张，后者因为怕招水争疼，前者却不予以实施，就好像他并不认为这（前者带来的后果）会痛苦。 更甚在他望到脚腕上的磨红时竟笑了出来。 江於暝喜欢看着招水争，但他没有开口，在很多时候，他的手抖得厉害，仿佛指引着江於暝碰触招水争布满青血管的脖颈——招水争的皮肤很薄，血压也不正常的样子，他更像即将失去生命体征的久病之人，已是强弩之末，再神的灵丹妙药都救不回来。 不过江於暝似乎很满意招水争的病态。 他不自禁抚摸上招水争向下撇着的嘴角，大拇指蹭着那一处像品鉴昂贵玉石的小心翼翼，他靠近着招水争，如水胆怯地近岸，慢而轻，但一波推一波，侵蚀了泥，稀释为肮脏一体。 江於暝亲着招水争的嘴角，隐秘的破漏屋子里，真的有人以为一个吻就是一场性，他的下体硬得发疼，但勾引他的元素他找不到，他像亵渎伦因萨最供奉的雪山神鬼，姿态低微，从下一路直上，始终浅尝辄止，他隔着雾糟蹋招水争，极限接近却仍旧关山万重。 “招净。”他唤他的名字，没有后话。 大夫进来时，灯泡忽闪忽闪两下灭了，导致他只记得一个单独的场景，木床上依偎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两个人，其实招水争不该冷，因为江於暝只要有一件取暖的都一定不会给自己使用，可他发烧了，怎么着都冷得受不了，捂不出那一身汗，别人的视角里这是两个落魄无归处的下岗工人惺惺相惜一般地舔舐安慰，被抛弃的被遗忘的没有姓名的穷途末路人，挨在一起自以为能熬过寒冬。 蜡烛点燃亮火，在大夫凑近要扯被子的那一瞬间，江於暝睁开了眼，电光火石之间，冰凉的枪口已经抵住大夫的脑门，大夫连忙举起双手：“安贫！他叫我来的！我是大夫！” 江於暝略过他往后看，安贫正站在那儿盯着地上拖出痕迹的铁链，“安贫，你在干什么？” 安贫突然被叫道浑身一颤，摸了摸鼻子，赶紧打哈哈：“没干什么……我能干什么……” 江於暝没再看他，他心里一直隐隐有期待，所以门他没有闩紧，竟然真的让安贫注意到了，这就像杀人犯寻仇需要个证人证明他大仇得报一般的心理。 他望向大夫一片平静，谁也不知他内心的凶涛骇浪，“应该是着凉了，麻烦给看看。” 语气里别说焦急，连担心也没有。 大夫不疑有他，只本分地给招水争量体温开药剂，毕竟发烧不是稀罕事，大夫仔细端详过招水争后问江於暝：“您妻子贫血吗？” “眼睑，唇色，指甲一点血色也没有，平常食欲怎么样？容易疲劳缺氧吗？” 是了，这样的天气就是被冻，招水争的面色也不至于白成这副鬼样子，江於暝贴上招水争的脸颊，不甚在意地问：“他会很愉快吗？” 大夫一顿，“您……说什么？” 安贫僵僵转头，笑了两声：“江先生，您这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我能坐下吗？” 江於暝不置可否，他微微抬身，被子滑落露出他骇人可怖的狞恶肩头，像张开嘴要血口吃人的怪物一样坐在那里，凹凸不平，大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从木床边往后撤。 他没一点表示，横抱起招水争放置在石头床上，又从柴房抱来柴火，他坐在地上，半张脸映照在火光里，他倏地笑了，随意套上件单衣开始搬暖炉，直到他看着顺眼以后，才把视线转给大夫两分。 “我肩头还能恢复么？” “恐怕不行，但……”大夫怕不给自己铺后路下一秒就会丢掉小命，可这路他还没铺，就听江於暝问：“安贫，倘若你的妻子十分平庸，你还会爱她吗？” “只要她对我真心，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那是自然永远爱她。” “那她做了呢？” 安贫摇摇头，“我就是个卖菜的，我希望我的妻子至少是个善良的人。” 话里意味明显，江於暝却像听不懂，最后却也没再问了，安贫提到妻子话多起来：“但我妻子可一点也不平庸，她有别人都没有的特质。” 江於暝自然可以离道叛经，偏要喜欢那恶贯满盈的人，但理由绝不能是薄唇轻言的“因为是你”，情感深厚的伴侣可以这么谈，他们心照不宣地明白其中含义，但他和招水争之间清楚什么？他都不知道招水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脾气。 江於暝该怀疑自己，他爱招水争吗？可他向来“自负”，别说思考，简直对此深信不疑。 大夫不知所措，不知站还是坐，他觉得江於暝这人精神不太正常，可他又怕枪，最后坐在无人宠幸的木板床，手不经意往后撑住，显然有恐惧之意，半晌才惶然开口：“这药一天三顿，建议不要空腹食用。” 江於暝应下，大夫拎了药箱就走，到半路忽然发现手心黏黏的，他放松下来自然对身体的情况感知更清晰，他踩在桥上，搁了药箱抬起手。 一声惊叫，鸭子展翅扑腾两下，又摆出优雅姿态左矮右矮地动起来。 安贫本想留下寻问江於暝招魂一事，只被江於暝一句明天来打发，没到桥就听见那叫人魂跳的尖音，他跑过来，“大夫，怎么了这是？” 大夫慢慢侧过脸，手一直在大幅度地颤抖。 “血！这是血！” 安贫看见他手心里的鲜血，颜色偏浅。
第9章 纠葛命运 大夫想“调和”夫妻关系，要做正义之士，他看这江於暝有点闹疯病，那小小招水争岂不羊入虎口？招水争失命于江於暝来说真真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安贫追上他，猛一拍脑袋，想起地上那铁链以及招水争让他制作的钥匙。 两人去而复返，见江於暝拿火钳又夹了根柴放进石头床底，镇子上不止一户人家使用石头床，可在底下生火的唯独江於暝一个，石头下铺的一层新材料，不隔热且熔点高，化学性质也十分稳定，但价格也摆在那儿，绝不是普通老百姓用得起的。 大夫和安贫面面相觑，他们不知这新材料，刚刚看见江於暝添柴就想问，只是没勇气，大夫环顾四周，目光停留在暖炉上，就这些贴心之处论江於暝并非狼心狗肺之徒，于是提了提气，为了接下来打开话题营氛围道：“您这也不怕石头烧疏松了……” 江於暝没理，转了话锋：“又来做什么？” 大夫张了嘴，被江於暝一个手势制止，“出去说，别吵到他。” 三人到了门口，安贫来前在桥边买了瓶酒，此刻酒劲上头壮着胆子质问起来：“江先生我看你一表人才没成想做出如此孬种的事！你为什么要锁住你的妻子！你不会是……” 还没等他恶劣的想法出口，手枪上膛的声音打断了他，紧接着江於暝启唇：“安贫，你要你和你妻子的命，还是要得到个答案？” 江於暝不是会随便动枪的人，次数变多是在带回招水争以后，他没以前的好耐心，总觉得烦躁不已，不想浪费口舌。 安贫立刻低下眉不说话了，他无需衡量。 江於暝的面色即使在此刻也并不阴郁沉冷，但他不了解安贫的为人，他怕有关招水争的事被大肆宣扬，这让他有点不舒服，一个人可以满足他变态的心理，太多人是会惹来麻烦的。 虽然死者永远闭嘴，但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他后面的家里有个招水争，他妄为地开了枪只怕影响招水争。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江於暝自己不用忧虑，因为早已臭名昭著，不过他也不在乎名声，这些年为了过得清净才换了不少地方居住。 他时常无法控制自己的手，一想起找不到招水争这个事实，他就怒火上涌，但也不能全拿招水争当幌子，毕竟他体内暴虐的因子也总冲破胸膛，扼杀，是他唯一解压的方式。 招水争的清誉他要在乎，他不能让招水争被三言两语杀死了，让舆论害死他，江於暝在江珣那知道了以前的一些事，他清楚，招水争就是可以轻松被一句话击溃。 杀人犯的妻子？有几个人会觉得他无辜？只会想能和杀人犯结婚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再深扒，是个男人，是个做过手术的双性人，一阵阵诧异惊呼，哦，原来是个怪物，那就要赶尽杀绝才是，谁知道和他在一起沾不沾腥气，谁知道他肚子里多少恶毒想法，招水争一张嘴怎么说得过几百张？哪怕是自身百口也莫辩，都不用查了，唾沫星子淹死人。 这世上很多事压根不需要真相，人为已经定义好了，多的人是眼瞎心盲，夜郎自大。 除非这一枪下去他继续屠了全镇子，那就能保证没有一个漏网之鱼吗？他自认没那么大本事，而就算叫江珣那来人也需要时间，事关招水争，他不能容许一点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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