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雪稚敛下睫毛,咬进送到嘴边的一筷子鱼,慢条斯理地嚼着没有说话。从小时候起,况戍对他的关心几乎都是无微不至的,但今天这样为了一顿无关紧要的晚饭做到如此,还是让辛雪稚吃惊。 他再次悄悄抬起眼,看况戍沉俊的眉目,看他盯向勺子的专注的目光,心里翻腾起来的,已经不单单是感动。 “你也吃。”昏暗的灯光能隐藏绯红的秘密。 况戍:“我不着急,等你吃饱了再说。” 辛雪稚偏头躲过送来的勺子:“我吃好了。” “粥还有剩。”况戍皱眉,搁下勺子后,顺手握了一下被西服盖住的手腕,“你还是这么瘦。” 辛雪稚指尖轻颤:“可我吃好了,而且这几道菜我都动了不少。” 况戍浏览过餐车,看着几乎还保持原样的菜品,就知道辛雪稚判断“不少”的标准没什么参考度,只是他都主动说吃好了,肯定不能再强逼。 况戍一口把剩下的粥喝完,挖了一勺蟹黄,故意在辛雪稚面前吃得很香:“恩~入口即化,鲜美浓郁。” 辛雪稚一脸软笑。 况戍趁机送来一勺蟹肉,辛雪稚还是避开:“真的饱了,我吃不下。” 况戍只好又哄:“那水果来几口吧?” 辛雪稚不忍心再拂他好意:“恩。” 菠萝入口,酸酸甜甜的,丰满的水分给他的嘴唇抹上一层润色,忽隐忽现的贝齿起合之间,晒出软舌的粉红。 况戍喉似火烧,在心跳最狂乱的瞬间,手指不自控地按进了辛雪稚的双唇。
第17章 义无反顾 况戍的手指按在辛雪稚泛着水光的红唇上,嘴角的果汁在沾上辛雪稚的体温后,被他碾进自己的脉络。 辛雪稚迷茫地撑着眼睛,大大的,瞳孔黑汪汪一片。 况戍被这样的眼神点燃狂热的冲动,按在嘴角的手指撬动双唇,搅入口腔。湿热的触感捂化他的理智,手指被贝齿抵得有些痛,但他仍锲而不舍地追逐那截软舌。 呼吸痛快,在热度里加速。 忽的,疯狂的手臂被抓住了。 辛雪稚已经缓过副作用,抓过一掌制止他的动作,胸口仓皇地起伏着,呼吸很热,脸上飞着一团黑暗都控制不住的红扑扑。 况戍这才回神,抽回自己的手指,只把肆无忌惮的目光留在了辛雪稚嘴上。 辛雪稚猛地翻过身,用西服外套遮住自己的脸,闷声闷气地说:“你自己吃吧,我再也不吃了,等你吃完就回” 况戍已经被刚才那下填饱了肚子,哪还有空余搁晚饭,示意服务员收走菜,跨步回到车内。 关门的刹那,副驾驶上的人明显缩了缩身体。 况戍看着他:“把衣服拿下来吧,别把自己闷坏了。” 辛雪稚裹着衣服不动。 况戍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几下,下压眉毛琢磨着什么,接着一把薅走西服,让辛雪稚的脸猝不及防暴露在他眼中。 “果然,脸这么红。”况戍勾起淡淡的笑意。 辛雪稚讨厌这种被人左右情绪的感觉,他总是在况戍面前变得不像自己,思来想去也只能说出一句虚弱的反驳:“我们现在只是朋友,你不要那样做。” “知道了。”况戍的话音带笑,语气绝非诚恳,显然没有把辛雪稚的警告放在心上。 他看似对辛雪稚百依百顺,但绝对不是一味地服从,倘若决心强势,即便是一件微末小事,他也能坚持绝对的自我。 相反,辛雪稚看着清冷,往往在此种状态下,反而由里至外地变得柔软,仿佛是专门为了接纳况戍的一切而生长的柔软。 每当矛盾出现时,总是辛雪稚最先妥协,此刻浅浅地看了况戍一眼,就把身体侧回窗户的方向,没有再追说什么。 况戍的手指就在这时一顿,视线缓缓移至指尖,那里仿佛还有几滴水色未干的蜜。 “雪稚,快,收东西了。”下课铃音一响,叶殊就迫不及待地催促辛雪稚。他们约好今天一起去医院告诉叶挽这个好消息,与此同时,况戍也发来信息,说自己已在院门口等候。 昨晚辛雪稚和况戍在车上交流了实验的内容,如今,专业的团队已经着手进行项目,他们的前期理论铺得特别好,叶殊甚至还提供了完整的编写程序,为团队减少了庞大的工作量。 实践结果将在这几日出来,到时候的临床阶段也会从快从急。 反正接送辛雪稚这事已经雷打不动,况戍自然也会跟着一起去医院。 车上,叶殊一直没有停止说话,一会儿畅想叶挽愈后能达到什么程度,一会儿琢磨该用什么特别的方式告诉叶挽这个好消息。到了医院,人就迫不及待往前冲。 三人走出电梯的时候,护士站突然发生骚动,紧接着变为喧嚣的混乱。大批的医生开始往某间病房跑,护士们匆匆忙忙搬来抢救仪器。 人群涌入的方向过于熟悉,三人同时一愣,叶殊在一下秒反应过来,拔腿就跑。这边况戍一把拉住辛雪稚,把人往病房里牵。 二人刚迈进病房,浓烈的血腥味就兜头泼来,辛雪稚脸色煞白,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上床边刺目的鲜血。 “怎么了——怎么了?!我小叔怎么了!!”叶殊扒开紧围床边的护士。 床上的景象随之暴露无遗,叶挽躺在床上,颈部的导管断裂,血液染红了床单,脸无力地侧向一边,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反驳的死气。 医生大声喝退人群,除颤仪的电流越加越大,但叶挽的生命体征毫无起色,监护屏幕上的心跳线冷漠地趋平。 回天乏术,大汗淋漓的医生疲惫又惋惜地记录下死亡时间:“上午11点18分。” “什么叫......死亡时间......?”叶殊站在医护人员中间,麻木地看着医生。 医生满含歉意:“抱歉,我们尽力了。” 他们努力过,惋惜过,开始收拾残局。 叶殊突然不让护士给叶挽盖白床单,冲到床边去扶叶挽的肩膀:“小叔......叶挽、叶挽!” 然而床上的人再没给他回应,不会再送出一个轻柔温和的笑容。鲜血浸透了他苍白的脖子,因为眼皮很薄,之前能隐隐看到的浅青色血管,如今浮着一层灰败。睫毛颓然地在眼下沉淀阴影,没有呼吸,失去起伏的胸口...... 叶挽真的死了,他闭上眼睛,永远地留在了这间病房。 “叶挽......醒过来,睁开眼睛,我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叶挽......你怎么可能死......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死!!”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好不容易熬到头,生活出现希望,眼看他即将摆脱病痛,人却这么没了......叶殊无法相信,他带着如此盛大的惊喜赶来后,面对的竟是这样的结果。 他泣不成声,说到最后,已嚎啕大哭起来。 因为最近他勤跑医院,护士大多都认识他,没有立马把他拉开,等他情绪稳定些,再扶着他坐到病房外面。 护士正待离开,忽然被叶殊用力攥住,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导管......是断的,是不是他、他自己剪断的......?” 护士痛心道:“初步判定是这样,你、你们节哀......” 叶殊沉痛地埋下头,耸拉着颤抖的肩膀,很快,覆盖白布的叶挽被医护人员推了出来,有一只苍白的手,无力地垂下床单。 叶殊直愣愣的眼神跟随那只手远去,麻木的神情好像永远冻在了他的脸上似的,透出一股惊心的魔怔感。 良久,他忽然开口道:“导管断裂......不是动脉,不会立即进入失血性休克,那也就是说......”他艰难地,粗重地呼吸着,“他的肺部已经失去全部功能,没有体外膜供氧,他根本就无法呼吸......” “人体一旦进入窒息状态,会在4到6分钟之内死亡,这几分钟内他过得多么痛苦,对他来说,是多么漫长......”叶殊双手抓住头发垂下头颅,声音喑哑哽咽,“为什么要这样,他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辛雪稚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叶挽的自杀行为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其实在很早之前就有了预兆。警报插口无端松动的监护仪,突然对窗外景色的留恋,以及那一句......在他心中扎根了九年的抱歉...... 常年重病的人无法纾解的自我厌弃和情绪低落,在叶挽温和柔软的笑容下,都被大家忽视了过去。乐观的假象迷惑着所有人,于是大家都觉得他还不错,甚至连叶峰都放心地把他彻底交给医院,每次留给他少得可怜的五分钟探望时间。 然而,一个人的生命不仅仅由病魔掏空,还有日复一日看不到头的人生的无望,他整整徘徊了九年,早已渴望一次解脱。 “您、您是叶殊先生吧。”一名护士走过来,小心翼翼看着悲痛欲绝的家属。 叶殊抬起头,没有张开干裂的嘴唇。 护士递来一封信:“我们在床头柜上找到了这封信,是给您的,您......看看吗?” 叶殊迟钝地将信接过来。 “你们节哀......”护士一脸惋惜,轻手轻脚地离开。 叶殊捏着那封信,机械地看了很久,没有人催促他,半晌过去,他才拆开封口。叶挽的字迹很秀致,是用心练过的结果,不难想象在入院之前,他是个多么听话懂事的学生。 因为身体无力,除了开头的叶殊两个字,其余的字都十分浅淡,不过不妨碍阅读。 “小殊,很抱歉我以这样突然的方式离开你们,不要害怕,不要被吓到,这都是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我还是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在入院之前,虽然比不上正常人,但我也可以做很多喜欢的事情,能看着哥、也就是你爸爸,交往、结婚、生子。还有就是最近这段时间,你来医院看我,花时间陪伴我,不辞辛苦地带着我看风景,我真的好开心,要不是因为小殊你,我几乎都要忘了蓝天白云长什么样子。” “可是小殊,生病真的很难受,困在医院的时光真的很难熬,所以离开的想法其实一直都有,日子我也早就计划好了,所以别多想,我并非为了你才这样做,反而因为你的出现,让我在离开前可以了无遗憾。我离开的时候,一定是很坦然的,相信我,我不会感到过多的痛苦,只有解脱和淡然。” “这是一个两全的结果,既是如我所愿,也能给你们减轻负担,这些年,我知道你和你妈妈过得很辛苦,以后都会变好的,我希望你此生再无磨难。” “最后,小殊,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度过了一段非常愉快的时光,也谢谢你让我能有机会对你说抱歉。我会在天上一直守护你和所有的家人。” “爱着你们的,叶挽。” 叶殊读完这封信,久久没有挪开视线,最后颤抖着手将信纸叠回,小心地贴身放着。 辛雪稚担心道:“叶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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