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映墨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啊……这个……” “您就不要再想着编什么谎言骗我了,恐怕您之前声称自己已婚也是假的。” 女学生笑道,“不过我明白先生这么做的用意,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祁映墨还能怎么办,只能陪着笑,难堪地说谢谢她。 再一个礼拜日,见着丁四,把事情说给他听,小孩拍着大腿把眼泪都给笑出来了。 “哥哥,看来人真不能说谎,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人拆穿了。” 祁映墨接受了教训,点头说:“不敢了,真不敢了。” 转眼就到了六月初,端午节那天正好赶上礼拜日,两人商量好了,那天丁四尽可能早点把报纸卖完,然后来南园陪他一起吃粽子。 “你现在身上没有伤,可以吃牛排,还想吃吗?”祁映墨捏捏他的脸,笑着说,“想吃再带你去。” 丁四摇摇头:“过咱的端午,吃什么西餐?哥哥可别再为我花钱了,咱俩在家里随便吃点就行。” “要不把你的小兄弟们都邀请过来?”祁映墨提议,“总不好让他们孤孤单单地过节。” 丁四再度否决:“他们孤单啥,互相作伴呢。我回去的时候给他们带点粽子意思一下就齐活了。” “那行。”祁映墨不再乱出主意,看着他脚上磨破了的布鞋说,“下次来我给你准备几双新鞋,你干这活儿太费鞋了。” 没想到小孩更加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你给我买鞋,咱俩就要分离,不吉利。” “你还怪迷信。”祁映墨无奈地笑了,“那好,什么都不买了,就准备好吃的等你。” 丁四一脸神秘:“那天我会送你一个礼物,耐心等着吧。” 小孩给了他预告,把人胃口吊得十足,祁映墨这一周都在猜想自己会收到什么。 对方之前说过,舍不得买贵的,这倒是让他放心,更加好奇这臭小子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新鲜玩意,还能那么神秘。 翘首以待等到了端午节的礼拜日这天,祁映墨一大早起来,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实际上他向来整洁,南园又只有他一个人住,本来就不怎么脏,没用半个钟头,就连院子里的石桌都光可鉴人了。 一闲下来,祁映墨更觉得等待的感觉实在令人煎熬,嘲笑自己太不稳重,竟然像个小孩似的。 为了打发时间,他给自己找了些事情做。学校的作业早就批改完毕,他便拿出自己的教学资料,开始往一个崭新的本子上誊抄一些古诗词。 这是为丁四准备的,祁映墨觉得教他识字这件事必须要提上日程。否则大字不识几个,将来也很难找更好的工作。 从古诗词里学认字,学人生,正好一举两得。于是他便按照由浅至深的原则,开始自己编纂教材。 这一投入,时间便匆匆而过,他早上吃得饱,中午没觉得饿。 直到了下午快四点才听到肚子叫了声。 祁映墨吃了两块点心垫了垫,收拾好书本,兴冲冲地跑去了菜市场。 粽子他不会包,好在菜市场里有卖的,看到有卖牛肉的,他买了几块牛里脊,其实也就是菲力,另外买了些黄油和黑胡椒,打算回去煎了给丁四吃。 他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学过做牛排,这很简单,只是怕家里的炉灶不太合适,这次正好练练手,好赖煎个半熟就能吃。 除此之外,祁映墨又在附近的馆子叫了几个小菜,让人六点钟送到家里来,他想那个时候丁四肯定到了,正好可以开饭。 谁知他回到家,把牛排腌上,等到五点半,还不见小孩的人影,不免心中有些焦急。 六点钟的时候,饭馆的伙计把菜都送了过来,摆满了一整张石桌,丁四依旧没有出现。 祁映墨实在坐不住,锁上院门到巷子口去等,眼看夕阳西下,大家全都回家过节,他却始终没有等到想等的人。 “爸爸!怎么回来这么迟呀?”旁边有玩耍的孩子终于等待父亲回家,扑进对方怀里。 那中年男子怜爱地抱起自己的孩子:“翠微路上一家图书馆失了火,消防队出动,电车被堵在路上了,我换了黄包车回来,这才耽搁了时间。” 那小孩用稚嫩的童音问:“好危险啊,有没有把人救出来?” “火势确实不小,希望他们都平安吧。” 男人的声音逐渐远去,祁映墨望着他的背影,脸色煞白,整个人如坠冰窟。
第13章 恐惧 【不敢面对那个答案。】 祁映墨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下意识地往翠微路的方向狂奔。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街上突然起了狂风,刮得树东倒西歪,刮得他步履维艰。 狂风后紧跟着暴雨,闷了一天的大雨滴子疯狂地往人的头脸上招呼,砸得祁映墨睁不开眼,没出几分钟,他全身已经湿透了。 “先生!先生!”有人拽了他的胳膊一把。 祁映墨被拽得停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茫然地看向对方,他想说你干什么别拦着我我还要去找人。可是他呼哧呼哧一直粗喘着,说不出话来。 “先生!您有急事的话坐我的车吧!”视野渐渐清晰了些,他看见对面的是个三十啷当岁的汉子,脑袋上戴着大草帽,指了指身后的黄包车。 哦,是车夫。 祁映墨不知道中断了多久的脑神经才堪堪连上,自嘲地想,我怎么忘了要坐车了。 我怎么忘了…… 他立刻抬腿上了车,喘着粗气说:“去翠微路上那家图书馆,快!” “得嘞,您坐稳喽!” 车夫干脆利落地拉起黄包车,大踏步地迎着风往前跑。祁映墨坐在车上,暂且被雨篷保护着,他抬手把湿淋淋的头发往后耙了耙,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可是他的手放下来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发抖。 上次丁四被人揍肿的脸就像电影画面一样,时不时地在他眼前划过,他真的不敢想象这次失火会有什么后果。 他心里侥幸地想,丁四卖报纸的地方不在翠微路,可能只是路上耽搁了。 反正孩子来了找不到自己,也会乖乖等着,他只是去图书馆那里确认一下,要是没事就赶紧回来。 可是他又觉得,如果听说那边失火,以丁四那么讲义气的脾气,一定会跑回去的。 这孩子年龄不大,把义气看得比天高,平日里那么照顾自己的小兄弟…… 但愿他们都没事,那些可怜的孩子,为什么要遭逢这些不幸。 好像老天爷就是喜欢欺负人,看人过得不够惨,非要在雪上再加把霜! 夏天的风雨来得快也去得快。当黄包车抵达翠微路的时候,已经雨过天晴。 那家图书馆在其中的一个岔路口里,此刻已经被消防队围了起来,有街坊和路人在附近张望。 祁映墨从兜里掏出钱来,看都没看就丢给了车夫,向来识礼的他连道谢的话都忘了说,只顾往图书馆那边跑。 “先生!”车夫在后边喊他,“给得太多了!” 祁映墨理都没理,已经跑进了巷子,看到图书馆已经被烧得焦黑,好在砖墙结实,基本结构还在。但根据消防员清扫现场的情况来看,里边的书籍肯定是保不住了。 丁四说他们住在图书馆后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图书馆怎么会允许他们住在这里?之前应该问问清楚的,不然现在就不会抓瞎。 祁映墨一边懊悔着,一边冲了进去,径直往后院跑,没跑几步就被一名消防员拦住了。 “哎哎哎,你干什么的?”消防员大声问。 祁映墨连忙解释:“我认识的几个孩子住在后院,我就进去看看——” “看什么看!”消防员忙得满头是汗,心情老大不好,口气也很冲,“里边危险知不知道?!” “那你们救火的时候有没有救人出来?都是十二三岁的孩子,一共有五个——” 消防员不耐烦地把他往外推:“不知道不知道!我刚过来什么都不清楚,你先出去,到外边打听去!里边不安全,万一你出了事谁负责?!” 一向好脾气的祁先生突然动了怒,他一把搡开了对方,大步就往后院跑。 只听愤怒的消防员在后边喊:“抓住他!快抓住他!” 短短的一条小路有三四个消防员跳出来试图阻止祁映墨。但都被他灵巧地避过,若不是念着这些人救火有功,祁映墨一定会忍不住出拳。 他只是借力打力,用了一些步法,迅速挣脱了他们的围攻,跑进了被烧得一塌糊涂的后院里。 看着眼前的一切,祁映墨再度如坠冰窟。 前面图书馆是砖墙的房子,耐烧,可后院给后勤人员居住的都是砖木结构的小屋,已经被大火吞噬殆尽,塌成一片废墟,又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冲刷,此刻满地泥泞,宛若一片沼泽,再无半点生气。 “滚出去!快滚!”一名消防员追上来,愤怒地给了他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颧骨上。 祁映墨正失神地望着眼前的废墟,毫无提防,被这一拳打得趔趄了几步,登时眼冒金星。 但他也被这一拳打得清醒过来,突然抓住消防员的领口,痛苦地咆哮:“这里的孩子呢?!他们人呢?!你们不能只救火不救人!” “你说什么胡话呢?!”消防员挣扎,瞪着他赤红的双眼,“松手!” 旁边一个颇有威吓力的声音传来:“怎么回事?!” “队长!这里有个闹事的,非要往里闯!” 祁映墨听到「队长」两个字,跟着转过去冲到那人面前,抓住他的手臂大声质问:“这里后院住着几个孩子,他们现在人在哪儿?!” “哦,你问的是这个。”队长冲下属们摆摆手,表示这里自己来处理,让他们去干活,然后问祁映墨,“你是他们什么人?” 看到他似乎知道些什么,祁映墨立刻回答:“我认识他们,我们算是……朋友,长官,麻烦你告诉我,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人在哪儿?” “这里大概两个钟头之前起的火,起火点就是后院这里。我们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有街坊邻居在帮忙救火。” 队长沉声说,“听说是有几个孩子受了伤,已经被送去了附近的德仁医院,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他话还没说完,祁映墨已经像支离弦的箭一般蹿了出去。 德仁医院不是上次两人去的那间,离这边倒是很近,他大概跑了十多分钟就赶到了。 大堂里坐满了等待着的各种病人,放眼望去脸上全都写满焦急和愁怨,看得直教人心中憋闷。 祁映墨心想这些孩子没钱医治,或许会被人扔在大堂。但他快速扫视了一眼,没有发现要找的人。于是立刻抓住从身边经过的一个护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正常人:“请问,从失火的地方送来的几个孩子现在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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