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四腿骨被房梁的木头砸裂了,医生嘱咐他不可以下地用力,以免影响骨头恢复。 自知道那刻起,祁映墨就不许他下床,如果非得下去,就由自己来抱——这事就直接导致了丁四哥面临了有史以来最尴尬的局面。 还没出院的时候,他想去尿尿,被打水回来的祁映墨堵住,非不让去,让他用尿壶。 尿壶什么的……太羞耻了! 还要当着神仙哥哥的面,那怎么行! 他其实没那么要脸,平时大小便也都是野地里解决,但在祁映墨跟前,这绝对做不到。 丁四急得直夹腿,坐在床上哀求:“我能走,蹦着走就行,左腿保证不落地还不行吗,要不哥哥你扶着我?” 祁映墨也猜到他不好意思,妥协了一步:“我抱你去厕所。” 丁四:“……” 这次抗争无效,他只能听话。但一个十三岁手长脚长的孩子实在不好抱,他正要提议不如祁映墨背着他,谁知对方一手揽住他的肩膀,一手从勾起他的腿弯,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就像抱小姑娘似的! 去厕所的路上,丁四把脸死死埋在祁映墨胸口,不想面对这个世界。 医院的厕所很干净,是西式的小便池和冲水蹲坑,祁映墨问怀里的孩子:“只小便吗?” 要是大便的话,还得去找个马桶椅。 丁四的脸都快烧着了,赶紧说:“只小便,你把我放下吧,我自己能行!” “那你扶着墙。”祁映墨也觉得这样问题不大,便轻手轻脚把他放在了小便池旁边,“我出去等你,结束了喊我。” 喊是不可能喊的,永远都不可能喊,丁四尿了人生最艰难的一泡尿,单脚跳出门口,拉开门说:“哥哥,你看我这样一点事没有——” 祁映墨赶紧过来抱住他,箍着他的腰提起来,给拎到了洗手池旁边:“上完厕所要洗手。” “为什么啊?我又没尿在手上。”丁四才没这个习惯。 祁映墨想想他能把银元夹在屁沟里,平时能注意卫生才怪,估计连怎么正确洗手都不知道,干脆卷起袖子,抓着他的小手一起伸到水龙头下面冲洗,教他怎么打肥皂,怎么搓指缝,总之是事无巨细。 “手上会有很多细菌,不知不觉就进了嘴里了,容易导致肠胃疾病。所以饭前便后、摸过不干净的东西一定要洗手,尤其现在在医院,很不卫生。”他温声说,“以前是没有条件,以后要养成这样的习惯。” 丁四听不懂什么叫细菌,但他没吭声,任凭祁映墨给他洗手。 被哥哥这么揉搓着还怪舒服的。 “哥哥,你的手真软,像姑娘的手。”享受了一会儿,他情不自禁地感叹,“我爹的手就跟鹰爪子似的,骨头梆硬,抓得我胳膊都疼。” 祁映墨小时候除了练拳,还一直学钢琴,手指的柔韧度非常好,可以说他的拳很硬,但手又很软。 他手指细长,骨节不明显,肤色偏白,说像姑娘有点夸张了,但一看就是双养尊处优的手。 他没有接丁四的话茬,而是勾起唇角打趣:“怎么,你才多大,还摸过姑娘的手?” 流浪儿里很少有小姑娘,丁四哥当然是没摸过,这些都是道听途说,但人必不能怂,于是他吹牛道: “那当然,我摸过梨香的,那真是人如其名,小手又软又香,滑不溜丢。” “梨香是谁?” 丁四:“……” “哥哥连这个都不知道?”他啧了一声,“堂子里的啊,鸿城最有名的姐儿,只有达官贵人才能见着!” 只有达官贵人才能见,那你是怎么见着的?这话一听就是吹牛,祁映墨心里直乐。 但没有拆穿他,掏出手帕来把两人的手擦干净,露出吃惊的表情,夸赞:“四哥真是厉害,见多识广。” 感觉方才丢的面子找回来了一点,丁四得意地笑,洗干净的小手在祁映墨下巴上挠了挠,装出一副大嫖客的淫笑:“哥哥,你是不是……还是童子鸡?” 这话从一个小孩嘴里说出来,没那么猥琐,只让人哭笑不得。 “童子鸡丢人吗?花天酒地才不对。”祁映墨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少学这不正经的腔调!” 孩子要教的地方太多了,至少得知书识礼才行。要不然长大了祸害别人家小姑娘,那可真是造孽。 丁四哥没来得及反驳,就被人再度用那个羞耻的姿势抱起来,把他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去世的那位小丁无父无母,更没有亲戚。若是土葬,选墓地也要祁映墨出钱,丁四不想再麻烦他哥,便做主选了火葬,打算有空了把骨灰撒进护城河,让小丁尘归尘、土归土。 他怕祁映墨责任感太强不肯答应,还编了个瞎话,说小丁最喜欢在护城河游泳,还说将来要把家安在河边,天天看着流水潺潺,心情会很好,所以安置在那里最合适。 祁映墨自然不疑有他,便随了他去。 本来他打算让丁四在医院里养两天。但丁四想让他省点钱,便推说住院别扭,非要出院,于是两人当天便回了南园。 南园目前能住的只有两间房,一间书房一间卧室,祁映墨觉得丁四是伤员,暂时不适合一个人住,便让他与自己同睡。 反正卧室的床很宽敞,四尺半有余,睡一个成年男子和一个孩子绰绰有余。 尽管已经决定了,他还是要问问丁四。如果孩子不同意,他就去收拾书房。 “晚上和我一起睡可以吗?”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打开卧室的灯,昏黄的光洒满了整个房间,落在丁四眼里,这里真是舒适又温馨。 孩子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太可以了!我睡哪都行,哥哥你可千万别再为我费心。” “这不叫费心,这叫尊重。”祁映墨摸摸他的头,“以后这也是你家,你也有做主的权利。” 丁四不懂这些词,但也没打算问,反正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南园里没有厕所,附近几户人家共用外边的一个旱厕,祁映墨特意准备了一个尿壶放在了床下,以免孩子晚上起夜。 看见那个尿壶,丁四就暗暗下了决心,睡觉前坚决不再喝水。 收拾停当,两人并排躺在床上,确实刚刚好,谁也挤不着谁。祁映墨虽然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但责任心使然,他的那一点不适感也很快消失。今天晚上折腾这一通,他又困又乏,很快迷迷糊糊地就要睡着。 朦胧中,一个温热的小小的身体贴了过来,受伤的左腿直接架在了他的腰上,脑袋蹭在他的肩头,手臂横在他的胸口,简直是像条八爪鱼。 祁映墨还以为丁四有话要说,轻声问:“怎么了?” 孩子均匀绵长的呼吸喷在他的侧脸,原来早就睡熟了。 祁映墨想了又想,没有把他的伤腿搬下去——架着就架着吧,好过晚上被碰到。 他轻轻拍了拍孩子瘦削的手臂,心里是满满的欣喜。 从今往后,自己就不是孤身一人了。
第16章 阴影 【这真是落下心病了。】 其实丁四是跟哥们儿们挤着睡惯了,猛地一睡大床,中间有空隙,十分不习惯,这才下意识地滚到祁映墨身边,紧紧扒在他身上睡。 但祁映墨到底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青年,大热天被个热乎乎的男孩搂着,一晚上热醒好几回,一身大汗黏黏糊糊,却怎么都挣不脱丁四牌「捆仙索」,只能睡一会儿醒一会儿,五点多钟就起了床,打水给自己擦洗。 昨天准备的「盛宴」都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着,全都被雨水泡了,他只得把饭菜都倒掉,将盘子收好,等着饭馆的小伙计来取。 看丁四还没醒,他便跑出去买了牛奶和面包,打算回去把粽子煮一煮,给孩子当早餐。 祁映墨回来的时候,发现丁四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赶紧过去阻止:“谁让你下地的?快回床上去!” “哥哥,我真的没事——”丁四抗议无效,再度被打横抱起,送回了卧室。 孩子也出了一身汗,身上汗涔涔的,很有「男人味儿」,昨天也没顾得上擦洗,爱干净的祁先生能够容忍他抱着自己,已经足够彰显对他的关爱。 “我明白,天天不让你下床,你肯定难受,今天我去上班,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副拐杖。”祁映墨闻到了他身上的汗味,想想还是忍不了,跑出去烧水。 他自己洗澡用的凉水,给丁四烧的是热水,免得这孩子身上有伤体质弱,用凉水容易受风寒。 等水烧好,祁映墨端了盆子进卧室,让孩子坐在椅子上自己擦,他则重新烧水煮粽子、热牛奶。等丁四收拾停当的时候,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家里只有大灶,牛奶是放在小锅里隔水加热的,怕丁四不适应,祁映墨还加了些白糖,闻着又香又甜; 面包是果酱夹心,甜滋滋的,果香四溢; 那粽子有甜有咸,被剥好了分别放在两个小碟子里,肉也很香,蜜枣也很香。 丁四坐在书桌前,看着这丰盛的早餐,两只眼睛瞪得像鸡蛋。 “面包和粽子随便选,想吃什么吃什么,牛奶必须得喝,从今天起,每天一瓶。”祁映墨看到他这惊奇的模样,禁不住勾起唇角。 牛奶晾得凉了,表面结了一层奶皮,丁四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把奶皮吸溜下去,上唇还沾了一块,看起来像一层小胡子。但是他伸出舌尖一舔,剩下的奶皮也进了嘴巴里。 “真好喝,难怪那些有钱人都要喝这个。”他咂着嘴,仔细回味那奶香,“这个是不是很贵啊?” 祁映墨粽子爱吃甜口,还在蜜枣粽上洒了白糖,用勺子挖着吃,他慢条斯理地回答: “不贵,寻常人家都能负担,只是我们国家的人没有这个习惯,寻常只有游牧民族才喝。 这也不是为了好喝才喝,而是里边有营养,能够强身健体,你以前太缺乏营养,现在必须好好补,要不然后年你都长不了我这么高。” 一听缺乏营养会长不高,丁四抱起碗,咕咚咕咚把牛奶全喝了。 祁映墨安顿好他,拎起包赶去了学校。 女高老师是要坐班的,他上完了今天的课,跟年级主任请了后两天的假,就忙不迭地往回赶,路上寻了一家木匠店铺,领着师傅回南园,打算给丁四量一量尺寸,为孩子定做一套拐杖。 谁知一进门,不见臭小子人影,祁先生顿时心凉了半截! 他脑子「嗡」地一声,不管不顾冲出门往外跑,没跑两步跟坐着黄包车回来的丁四擦肩而过。 祁映墨根本没看见他,直愣愣地一直向前冲,丁四喊了好几声,见叫不醒他,便让黄包车夫过去追。 黄包车夫追出去二百米,才堪堪拽住了健步如飞的祁先生,气喘吁吁地说:“您要找那孩子,在、在我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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