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经的监狱自然比临时的要强得多,这里砖瓦十分牢固,透气性更差,只有墙上快接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个两尺见长、一尺见宽的小窗户,出口处钢铁的栅栏虽然长满铁锈,但看起来极难撼动,中间走廊里隔上几步就有一个士兵站岗,看守非常森严。 这里不是能轻易越狱出去的地方。 丁书衍不是犯事儿进来的,又已经回到了鸿城近郊,心理上放松了许多,怀着乐观的心情觉得这件事情应当不难解决。 他第一次被上脚镣,心里只觉得新鲜,晃着脚看看,又转了好几圈,非常自得其乐: “这跟我练功的沙包差不多,不过有点磨脚脖子。哥,你别乱走动了,我皮糙肉厚的不怕,你细皮嫩肉的指定会磨破皮!” 「嗞拉」一声,他从自己那破破烂烂的小褂下缘撕了两个长布条,蹲下去用布把拷在祁映墨脚腕上的铁环包了起来:“只能先这样了。” “我没有那么脆弱。”祁映墨嘴上这么说,但没拦着他做这些。再怎么说都是阿衍的心意,自己也喜欢,笑纳便是了。 丁书衍手里捏着他纤瘦的脚腕,感受着皮肤温润细腻的手感,笑嘻嘻地仰头:“是我心里脆弱。” 包完脚镣,他起身在牢房里转了一圈,把这里边边角角都检查了一遍,然后敛了敛地上的干草,抖落里边的各种虫子,把干草堆到了相对干燥的墙角,才拉着祁映墨的手腕道:“哥,坐这边吧,这里条件不怎么样,只能忍一忍了。” 哥那么爱干净,这回跟自己吃苦了。 祁映墨哪还顾得上有洁癖,他不想让丁书衍担心,笑着说:“我现在没别的要求,只要跟你在一块儿就行。” “那你放心,这辈子我都赖着你了!” 丁书衍还想去栅栏那边,看看周遭的情况,谁知没走到近前,就发觉对面牢房里关的正是孙小五几个人。 一个牢房关六个,其他五人缩在角落里没吭声,倒是孙小五,就靠在栅栏边上坐着,默不吭声地看着他,一张稚嫩的脸严肃至极,一双不大的眼睛在暗光中灼灼发亮。 得,还是别过去了。 伴随着脚镣「哗啦啦」的声音,丁书衍回到祁映墨身边坐下,小声嘀咕: “真是莫名其妙,那些土匪都没给上脚镣,为什么只给咱俩上?还怕咱俩飞了?” 他摸了摸鼻子,轻声叹了口气,“没准这姓方的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哥,这次又是我连累你。” 祁映墨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心想怕是我连累你。 丁书衍见他沉默,还以为他是害怕,伸出手臂将他揽进怀里:“别怕,哥,都打完仗了,一切肯定恢复正常,他们就算要问我的罪,也得遵守国法,允许我请状师,哦不,现在叫律师了对吧。这样我就能跟六子和师父联系上,有他们帮忙,咱俩肯定能出去。” 就算我出不去,也得让你出去。 祁映墨听了,心里也觉得安慰了些。哪怕自己这个逃狱的罪名逃不掉。如果能请到好律师,说不定能够洗脱阿衍的罪名。 “成,要是他们审咱俩,咱就说要见律师。”他点头道。 丁书衍见他脸上没有方才那么苦大仇深,高兴地在他唇角亲了亲:“就是,凡事有我在呢,别担心!” 谁知一连过去好几天,都没有人来提审他们,只听见其他牢房的土匪们一个个被带走,又被送回来,监狱里一片死气沉沉,没人吭声,气氛令人窒息。 饶是丁四爷心大,也开始坐立不安——这么关下去算怎么回事?!他哥身上被臭虫咬了好几个大包,白皙的皮肤上红肿一片,看得他心疼坏了。 脚镣上虽然包了布条,但那冷硬的玩意儿还是把祁映墨的脚腕磨破了皮,牢房里边这么潮湿,不处理的话搞不好要发炎! 他还担心祁映墨的身体,早知道当时见面的时候就不那么胡来了。虽然哥什么都没说,但不代表他没有不舒服。 可惜对面一直有人看着,他也不好检查,只能晨昏定省地问,可祁映墨不说,问了也白问。 此前被关在临时监狱的时候,祁映墨也被人这么放着不管过,那会儿他救丁书衍心切,根本耐不住性子,现在反而冷静许多,甚至还觉得,就这么多待几天也是好的。 一旦提审,自己逃狱的事儿恐怕瞒不住,可能就要跟阿衍分开了。 于是当丁书衍再也按捺不住,想要找看守说要找律师的时候,他一把攥住了对方的手腕:“算了,别去。” “为什么?!”丁书衍故意提高嗓门说给外边的人听,管他对面是不是关着孙小五呢,他不在乎了,甚至有心把自己身份嚷嚷出去,哥是无辜的,能把哥先送出去再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就算犯了王法,也得请律师来帮忙说道说道,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关着算怎么回事?!” 祁映墨无奈地去捂他的嘴:“别闹,惹了那些当兵的,有你的苦头吃,咱没必要自找麻烦,再耐心等等。” “那也不能这么忍气吞声!”丁书衍捉住他的手,很不爽地说,“你都瘦了一圈了。”又箍紧他的腰,“腰细得我一把就能搂过来。” 祁映墨微微勾着唇角,贴在耳边轻声说:“不喜欢细腰吗?” 他说完,脸又开始发烫,觉得自己像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为了转移阿衍的注意力,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真是堕落了。 却又堕落得很开心。 丁书衍果然被这话给吸引了注意,呼吸顿时粗了些,向来知书达理不说糙话的哥,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调情,那天一句「干我」,就足以让他头皮发麻,现在又说这样撩人的话,太要命了。 他开荤才多久啊,这怎么能忍?! 只凭这句话,丁书衍的丁小将军就有抬头的趋势,他想亲亲祁映墨都不敢,生怕心里的火压不下去。 他捏紧了对方瘦削的腕子,咬着牙低声道:“那怎么一样?我可不想要你吃苦换来的细腰。等回头出去,一定给你好好补补。长点肉好,我喜欢你屁股上有肉。” 祁映墨:“……” 这种荤话他可比不过。 他勾着丁书衍的脖子,在对方唇上吻了一下:“别惦记这个,越惦记越待不住,再说,这点苦我能受得了。你放心吧,现在仗都打完了,六子和苏老板肯定忙着打听咱俩下落,早晚能找过来。” 话音刚落,两人就听外边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隐隐有人说话:“你们自己去找吧。” “多谢长官。”那声音听起来很熟悉,然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还伴随着低声的呼唤,“祁哥!祁哥!你在哪儿?是我!” 丁书衍怔了怔:“六子?!” 他顾不上想别的,蹚着脚镣,哗啦啦地扑到了栅栏边,恨不得把脑袋探出去,可惜只能伸出手臂拼命向远处那个人影招呼:“我在这儿!六子!在这儿呢!” “四哥?!你也在这儿?!”六子听见他的呼唤,拔腿跑了过来,声音听着带了哭腔,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丁书衍看见后边那人,眼泪差点掉下来:“师父!”
第77章 大人物 【哪一个是嫌犯?!】 苏长明看见爱徒现在这么憔悴,衣衫破烂不整,脚上还扣着铁链,瘦得双颊都凹了下去,心里真是疼得厉害。 “你呀你!”他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丁书衍的额头,“让我说你什么好!闷声干大事是吧,把自己干到这儿了?!” 祁映墨也已经跟了过去,跟他俩打了个招呼:“苏老板,六子。” 苏长明看着一样蓬头垢面的他,深深叹了口气:“你们还真是兄弟俩,都这么不管不顾的,幸亏现在还算平安无事。” 六子看见祁映墨,更是松了一口气:“就是!你俩在一块就好了!真是太好了!” “你们怎么进来的?”丁书衍兴奋地问,“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我不知道你在,只猜祁哥可能在这边。”六子欲言又止,最后心一横,竹筒倒豆子地说了来龙去脉。 自从祁映墨不管不顾地出了城,得不到半点音讯,六子和苏长明都很担心,再加上外边伤兵们被一筐一筐地往城里医院送,六子每天在医院都奔波于那些浑身染血的伤兵中间,生怕在里头看见祁映墨或者丁书衍的身影——尽管不知道怎么会把他俩跟伤兵联系在一起,但就是觉得心惊肉跳。 苏长明也几次试图出城,城里守兵后来已经顾不上管了,整个鸿城四处漏风,想出去并不难。 但是苏长明带了人,几次出城没多久,就遇上各种各样的战事。硝烟弥漫、战火纷飞,他们几个也都是血肉之躯,实在不敢跟洋枪洋炮硬碰硬,在能找的地方都兜了一圈,没找见祁映墨的影子,想去笼绡山更是远,还得穿过交战区,只能无奈退回城里。 这些天来,他们吃不下睡不着,急得团团转。可是除了等待和为丁书衍祁映墨祈祷,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好不容易捱到战事平息,鸿城易主,苏长明又想出城去打探,可惜当天城门就关闭了。 据说是刘督军下令军队清扫战场,搜查敌军,等清理好了才再开门。好在他的军队对城内百姓不错,上来就是一波怀柔,发了各种物资,估计也是为了安抚人心,城里的日子不算难过。 六子在医院里更是忙不过来,城内每家医院都满了员,他那家更是伤兵都堆满了大厅,后来他给这些伤兵包扎伤口的时候,顺便就会问有没有见过祁映墨,连说名字带描述长相,有枣没枣打一杆。 他问了好些天,都没人说有印象。直到今天一早,他被安排去了另一边病房给人换药,见这一屋子都是新面孔,他又挨个打听,跟眼前的人刚说完,突然被隔床的病人一把攥住了胳膊。 那人意外:“你要找祁映墨?你是他什么人?” “是我朋友。”六子激动地问,“你见过他?” 那人又问:“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是城里女高的先生。”六子赶紧转到他身边,看了看这人病床床尾挂着的姓名牌,激动地问,“徐哥是吧,你真的见过我祁哥?” 那人手臂受伤,膀子被绷带吊着,勾唇一笑:“还真是个教书先生啊,我是真没见过这么彪悍的教书先生,一个人揣着手枪就敢往外跑,还要穿过交战区。” “手枪?!”六子惊呆了,他没想过祁映墨还带了这玩意,“您真的见过他?在哪儿见的?他人没事吧?!” 徐哥笑了笑:“他刚一出城,就落我手里了,功夫不错,我以为他是王八军的探子,把他抓了。”他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把勃朗宁,“这就是他手里缴下的枪。” 「王八军」是刘督军的人对王督军手下军队的称呼,六子一听这个,又看见那把枪,心都揪了起来,祁映墨会功夫这事儿他是一点都不知道,心想难怪祁哥这么大胆,敢自己去救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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