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鸿城日报社的人给的那张条子,递到了丁四面前。 “等你伤好一点,去报社找这个后勤办公室的胡主任就行,就说是祁先生推荐的,我跟他说好了,他会帮你安排。” “谢谢哥哥,我会穿着你给我买的衣服,干干净净地去,绝不给哥哥丢脸。” 丁四恭恭敬敬地接过纸条,仔细地放进小口袋里,看着祁映墨,眼睛里全是崇拜的光,“哥哥,你真有本事,我要是将来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祁映墨淡淡一笑:“你肯定也会变得很有本事。” “那就借你吉言啦!” 天色已晚,祁映墨赶在打烊前从旁边的点心店买了些桃酥、芝麻饼等小点心,打包让丁四带回去,这些吃的在现在的气温下能多放几天,至少能保证这些孩子几天内不挨饿。 丁四本要拒绝,一听是给小伙伴带的,他也就半推半就地收下了。 “你新家在哪儿,能问吗?”祁映墨小心翼翼地说,“我怕以后有事找不到你。” “呃……”丁四的表情有些犹豫。 “那我不问了,有事还是给你留字条。”祁映墨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看着他额角包的纱布,叮嘱道,“得按时换药,这样伤才能好得快。” 丁四点点头:“明白!” 祁映墨从自己的钥匙环上解下指甲刀,还演示了一下怎么用:“这个给你,不仅能剪手指甲,还能剪脚趾甲,既然去工作了就要保持整洁。” “这个……很贵吧?”丁四看起来很喜欢这个小玩意,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又不太好意思要,“还是别给我了。” “不贵,我还有,这个就算你履新的礼物吧。” 丁四好奇:“旅什么?” “是就任新职的意思。”祁映墨笑笑,“应该给你买新礼物的,现在没来得及,只能拿旧的意思一下了。” 丁四表情更不好意思了:“我吃的穿的还有活儿都是哥哥给买的,还要什么礼物——但我是得保持整洁,这个我就收下了。” “嗯,那快回去吧,免得兄弟们等急了。”祁映墨冲他挥了挥手。 “再见。”丁四抱着点心和药,一步一回头地看着他,路灯下他的眼眶微微发红,似乎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走了几步,他突然猛地转身,跑回来一头扎进了祁映墨怀里,带着哭腔喊:“哥哥!你就是我的大恩人!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 祁映墨笑了笑,拍拍他单薄瘦削的后背:“好呀,拭目以待。” 小小少年脸埋在他的胸口。因为流了眼泪太羞耻一直没抬头,就这么闷声说道:“我住在翠微路那个破图书馆后边……但你没事的话别来找我,那地方不干净。” 哥哥是神仙哥哥,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祁映墨轻轻拢住他,笑道:“嗯,我等你来找我。”
第9章 身世 【“你这样能攒下老婆本吗?”】 丁四脸上的青紫大概两三天能消下去,祁映墨盘算着,最晚礼拜四,他应该会去报社,当天或许就会来自己家里说一下情况——这孩子虽然没学过礼貌,但人情世故还是很上道的,这些应该懂。 于是他想着当天带孩子去下一次馆子,就算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海鲜总是可以的。 这毕竟是丁四人生当中第一次工作,应该庆贺一下。 其实到女高做先生,也是祁映墨第一次工作。如果还在家里,整个祁府上下是要张灯结彩摆家宴的。 可惜他家破人亡、一个人逃生到了鸿城,尚且顾不上顾影自怜,哪还敢奢望有人替他庆祝。 好在前半生受家人荫庇,总算是学有所成,当个教书先生收入富足。虽然跟过去大少爷的生活没办法同日而语,至少跟流浪街头想必已经是幸运许多。 家人被仇人暗算,才沦落至此,祁映墨心里有恨。但现在能保全自己,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因此他并不怨天尤人,也想行善积德,等自己有了力量,自当为家人报仇雪恨。 坐电车回家的路上,看着路边熙熙攘攘的行人,他不免想得有些多,好在电车到站,及时止住了他的思绪。 人要活在当下,祁映墨自我规劝,仇一定是要报的。但是不能整日活在仇恨里,爹娘妹妹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心。 他现在是替他们一家人活着,不能糟践自己。 那就等礼拜四吧,和丁四一起好好吃顿饭。 谁知祁映墨还没走到自己家门口,就看见了那个瘦小的身影。 “祁哥哥!”丁四见了他,小炮弹一样地冲了过来,头上戴着鸭舌帽,脸热得通红,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说来也奇怪,他不见得有条件刷牙,牙齿却是非常洁白。 祁映墨见他穿戴整齐,斜挎着一个很大的布袋,里面还有一两份报纸的样子,惊讶地笑了起来:“你今天就去找那个胡主任了吗?” “是啊,耽误了好几天,我怕这活儿被人抢走。”丁四笑嘻嘻地说,“头上的伤又不妨碍走路,当然得快点去上工才行。” 祁映墨连忙开了院门,让他坐在院里石桌边,从卧室端出早上临走时晾着的开水,倒给他喝。 “跑了一天,渴不渴?多喝点水。” 丁四看着是渴了,抱着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大杯,满足地擦了擦嘴,呼哧呼哧喘着气:“真爽!” “第一天上班,没人欺负你吧?”祁映墨关心地问道。 “谁敢欺负小爷我!我一看就不好惹!”丁四自吹自擂道,转而问他,“哥哥,你为了给我找这个活儿,花了不少钱吧?” 祁映墨怔了怔:“谁给你说什么了?” “就那胡主任呗!”丁四用鸭舌帽扇着风,“他说你上当了,这事儿其实根本不贵那个姓吴的管!” 姓吴的人就是女高年级主任在报馆的同学,祁映墨确实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钱。 “但他确实把你安排过去了,也算办事得力吧。”他微微蹙了蹙眉。 丁四也给祁映墨扇扇风,用大人的口吻说:“嗐,不在这个圈子,都不明白里边的弯弯绕——报馆把报纸批发给大报贩,大报贩再把报纸批发给小报贩,小报贩还会再往下批发给别人,比如给报摊和还有马路上卖报的,比如我们。” “那个胡主任——他让我叫他老胡——其实就是个大报贩,跟那个姓吴的关系不错,承了他的情,把我领到他相熟的小报贩张哥那里,让我以后听张哥的话。 老胡说,其实你要是直接去找他,或者找个小报贩,一个大洋就够他们眉开眼笑了。” 这种事儿那个「姓吴的」自然不会说,能赚一点是一点,祁映墨完全能够理解他的心态,并没有多生气。 “确实走了些冤枉路,但好在事情办成了,也算是个好结果。”他思忖片刻,无奈笑道,“就当花钱买教训吧。” 丁四凑近他,各种打量:“哥哥,当先生是不是很赚钱啊?你怎么一点不心疼似的?你这样能攒下老婆本吗?” 祁映墨:“……” 他做少爷的时候的确大手大脚惯了,倒不是吃喝嫖赌抽,只是对金钱确实不怎么节省。 虽说家里出事的时候也紧张过一段时间,但手里还是有一些底子的,只是财不敢露白,外加暂时没有找到工作,不敢乱花钱。 后来到了女高工作,薪水着实不少,又只有他一人花,平日里要用钱的地方不多,不知不觉就故态复萌,觉得该花的钱绝对不能省。 “你怎么知道我没老婆。”祁映墨故意板起脸,“我在老家已经成亲了的。” 丁四撇了撇嘴:“我看一点不像。” “何以见得?” “那天你跟那几个女学生们说话,还臊得脸红呢!” 祁映墨拍了拍他的脑瓜:“我那是热的!” “那你成亲没有?”丁四好奇地趴在桌子上,向他探身,“你这么好看,总得娶个漂亮媳妇吧?” 祁映墨推开他凑过来的脸:“人不大,操得心倒是不少。你跑了一天,顾不上换药吧?我来给你换。” 家里有常备的碘酒和跌打伤药,他从卧室里取出来,料理丁四额头上的伤。 太阳这么毒,孩子在外边跑了一天,出了不少汗,伤口一直蛰得难受,这一上药,更疼了。 “嘶……”丁四皱着眉叫了一声。 祁映墨停了手:“在医院里都死忍着不喊,怎么这会儿忍不住了?” “那能一样吗?我是男子汉,在女人面前怎么能露怯。”丁四有理有据,“再说,你的手比护士姐姐可重多了的。” 祁映墨忍不住抿唇笑:“你才多大点,就知道在女人面前要强了?” “这跟年龄没关系!”丁四认真地说,“男人就该护着老人、妇女和孩子,要做最强的人!” “这都是谁教给你的?” “我爹!” 祁映墨怔了怔:“你还记得你爹?你们是失散了吗?你知道他现在可能会在哪儿吗?” “没失散,我爹八成是死了,这么多年都没回来。”丁四露出了与他年龄不符的怅然,“我娘早就不在了,打我记事起,就我爹一个人带着我。他以前当过兵,会几招功夫,我还跟他学过呢。” 说着他就跳下地,给祁映墨比划了几下,还哼哼哈嘿的,自己挺来劲。 祁映墨一个正儿八经练拳的,也没看出来他比划的是什么。但为了不打击他自尊心,也拍掌叫好。 “我九岁的时候,他被拉壮丁拉走了,听说打了仗,没几个活着回来的,他就是功夫再好,能敌得过洋枪洋炮吗?肯定是死了。” 丁四沮丧地坐回石凳边,“再说,要是他没死,怎么都不回来找我。” 祁映墨安慰地说:“说不定回来过,但是没找到。” 丁四摇摇头:“不可能,我在家等了一年,后来才被人撵走的,这一年都没见他人影。” 这事儿祁映墨也不知道真相,无意给他不切实际的希望,便没有做声。 看来这孩子在鸿城流浪有三年了,这三年都没出事,也算是命大。 “对了,为了庆祝你今天第一次上班,我带你去下馆子吧。”祁映墨换了话题,笑眯眯地说。 孩子一听吃的就跳了起来:“去哪儿吃?!” “鸿鹄楼怎么样?”祁映墨挑了挑眉。 丁四激动地背上他的布包:“走着!”
第10章 人生计划 【那块肉汁水四溅,鲜香可口,是他从未吃过的美食。】 鸿鹄楼就在翠微路上,是鸿城比较有名气的酒楼,丁四知道那里的饭菜一定不便宜,其实也想拒绝来着。 但最后还是没忍住嘴巴里馋出的口水,对那个地方又实在好奇,这才干脆地应下了。 祁映墨有心给他庆贺,就想把一切都安排得更上档次些,干脆也没坐电车,出了巷子就拦了一辆黄包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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