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四也没再推辞,祁映墨问他有几个哥们儿,小孩不肯说,只说打包剩下的就够了。于是祁映墨便自作主张,又买了三屉包子,「硬塞」给了他。 都是半大小子,平日里肯定也吃不饱,还是多买一些的好。 抱着大大的油纸包,丁四跟着祁映墨回了南园,拿剩下的衣服。 但是进了园子,他把油纸包往合欢树下的石桌上一放,冲进卧室麻利地把自己扒光,换回了原来的破烂衣服。 祁映墨:“……” “这是做什么?”他不免疑惑。 丁四冲他乐:“我住的地方不干净,弄脏了衣服就不好了,还是这身抗造。哥哥放心,等我找到活儿,就穿你送我的衣服去,体面。” 他抱着衣服和油纸包,恭恭敬敬对着祁映墨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谢谢祁先生哥哥。” 祁映墨被这个叫法逗乐了:“不客气。” 第二天上班,他问遍了同事,最后问到年级主任那里,才知道主任有个同学在鸿城日报社。 抓到这个关系可不容易,向来不与同事约饭的祁先生,在鸿城最好的饭店请了一桌酒席,邀请年级主任还有他那同学全家,希望能给自己「亲戚家孩子」谋一个报童的工作。 祁映墨当晚成了陪酒先生,喝得醉醺醺的,换来那人一句「这事包在我身上」,他回家的时候在路上吐了好几回,邋遢得像个流浪汉,但心里是欢喜的。 不过是个报童的工作,又不是要上天入地,应当不难。 果然,几日后,年级主任喜滋滋地递给他一张字条,说拿着这条子直接去报社找管事的就行,祁映墨连连道谢,第二天一早就在门锁上给丁四留了信号。 谁知好几天过去了,这孩子却一直不见踪影。 想想他可能会遭遇的事情,祁映墨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第6章 大佬 【“小爷我最近有点忙!”】 孩子一直没去鸿城日报社报到,年级主任还特意问祁映墨到底怎么回事,并且提醒他,这名额可有限,过期不候! 祁映墨只能再撒一个谎,说自己亲戚家那个孩子这两天突然生了重感冒,等康复之后立刻就会去报社报到,希望能多宽限几天。 年级主任答应,跟同学说把这名额再留几天,但还是劝他快点让孩子过去。 这年头流浪儿太多了,想当报童谋生的更是数不胜数,岗位竞争激烈,现在空着一个位子,他那同学也顶着压力。若是领导问起来,人家也没法交代的。 祁映墨连连赔礼道歉,花了两块大洋买了些礼品,给年级主任和他同学送去。 丁四不来,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到礼拜日一大早,便去了凉秋路和翠微路去寻找对方的下落。 这两地都是繁华地段,拥有鸿城最大的百货大楼和商业街,礼拜日这天也是车水马龙,人流不息,天气还热,祁映墨穿着衬衫西裤,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四处询问有没有人看到过丁四,很快搞得满身大汗。 为了直观,他甚至还画了一张丁四的速写——他以前也是学过几年绘画的,画功还可以,自认为画得似模似样。可是他把这两条大街都走遍了,也没有人认得出画上的小孩。 祁映墨甚至还找去了临唐巷,找到了当街摆摊给人理发的老爷爷,对方倒是认出了丁四,却不知道这孩子平日里在哪儿活动,这两天也没有看到过他。 走了整整一天,祁先生的脚底板都被磨起了泡,累得口干舌燥,失落地再度回了翠微路游荡,心中还抱着最后一点希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主路上商场、饭店都亮起了霓虹灯,花花世界一般,岔路里却连个路灯都没有,暗得可怕,像是无数罪恶的滋生之地。 祁映墨觉得在主路上不会有收获,专捡阴暗的小巷子走。果不其然在一个角落里叫人用刀抵住了后腰。 “这是谁家的小公子,不开眼来到这种地方?”贼人笑得阴险,“乖乖把钱掏出来,不然划花了你的脸!” 若是放了以往,有人跟自己进了巷子,祁映墨一定能察觉,只是今天他太着急了,忘了留意这些,这才虎落平阳。 不过虎落平阳依旧是虎,他会功夫,倒是不怎么害怕,只是装出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声音颤抖地说:“你你你把刀拿开……我有钱,所有的钱都给你……” 贼人一直跟着他,知道他长得眉清目秀,觉得他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爷,便不疑有他,淫笑着收起了匕首。 谁知道对方转过身来便给他来了个勾拳,一拳就把他打得天旋地转。 再往后的事这贼人就不清楚了,只知道自己接连中了好几拳,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祁映墨甩了甩打痛的手,最后狠狠踢了他一脚,转身向巷外走去。 刚走到巷口、就要转到主路上的时候,他看到一群小孩追打着从自己面前经过。 “混蛋,今天我一定弄死你!”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划过,令祁映墨登时循声望去。 跑在前边的那个小孩,不是丁四是谁? 可他一改在自己面前的乖巧,神情凶狠冷厉,手脚极为敏捷,一下子扑倒了前边正在跑的一个孩子,骑在对方身上挥拳就打,每一拳都是冲着脸去的,下手完全没有迟疑。 霓虹灯照出丁四的侧脸,那张脸显得那么狠戾,和送花给祁映墨、嘴甜地叫他「神仙哥哥」的那个可爱孩子判若两人。 祁映墨下意识地呼吸一滞。随即注意到他脸上的伤痕,霓虹灯照不分明,但也能看到大片青紫和挫伤。 丁四带的其他人明显不如他能打。除了他是压倒性的胜利,其他人都被对方按在地上打,一边打一边叫着「四哥」。 可是丁四再能打,也只是个孩子,顾得了这个顾不了那个,很快他的小兄弟们在地上呻吟扭动,对方的人得了闲,围了过去,合伙围攻他一个。 丁四见状,立刻从他打的人身上起来,虎视眈眈地看着周围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露出一抹冷笑。 “就凭你们几个?哼!自不量力!” 他赤手空拳,可祁映墨分明看见有一个小孩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根棍子,抬起来就要往他头上砸,就算孩子力气不大,使出吃奶的劲砸下去,后果也不堪设想。 身为成年人,他本不愿介入孩子们的纷争,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丁四挨揍。于是就只能大喊「警察来了」,试图震慑到这些人。 这话果然有用,本来围攻丁四的几个小孩吓得扔下棍子就跑,丁四这个大胆的,居然还试图去追,被祁映墨一把揪住了后领。 突然被人抓住,丁四像只小老虎一样奋力挣扎,转身就要给他一拳,祁映墨侧身躲过,沉声道:“是我。” “哥哥?”小孩仰头看到他,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接着很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但他强行忍住,没有泪水流出来。而是转了转眼珠,下意识地捂住了脸:“别看我!” 为时已晚,祁映墨已经把丁四的脸看得清清楚楚,这孩子应是受过很严重的伤,脸上不仅有青紫,眼睛还肿着,脸颊上还有伤口,像是在什么坚硬的地方蹭过,是不规则的擦伤,看着就令人觉得皮疼; 额角锃亮,明显是个大包,还没有消退下去。 祁映墨心疼得厉害,抓住他的肩膀问:“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肯去见我的吗?” “怎么可能!”丁四放弃抵抗,松开手,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小爷我最近有点忙!” 祁映墨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明显感觉到别处也有包,心里又是一紧。但他不想在旁人面前戳破孩子的自尊,便只是淡淡笑道:“都自称「小爷」了,看把你厉害的。” 地上躺着的三个孩子互相帮扶着站起来,他们方才也以为真有警察,这会儿发现是虚惊一场,经过观察,也知道这位哥哥是来帮他们的,便齐齐凑了过去。 丁四赶忙说:“来来来,跟你们介绍,这就是我之前提到的神仙哥哥,是不是俊得像画里的人?” 小孩们个子高矮不一,怯生生地齐声喊:“神仙哥哥……” 祁映墨无奈地笑:“叫我祁大哥就行,你们几个伤得厉害吗?” “不厉害,四哥最——” 一个孩子刚开口,就被丁四瞪得闭上了嘴。 “你们几个先回去吧,我跟哥哥聊些事情。”丁四装成大人模样下了命令。 三个孩子也都很听他的,稀稀拉拉地说了句「祁大哥再见」,便互相搀扶着离开。祁映墨看得出几人伤得确实不如他重,便也没有阻拦。 丁四目送他们走远,还没转过头,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第7章 精神胜利法 【或许是知道没人哄,才会一声不吭吧。】 祁映墨不知道丁四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因此不敢抱得太紧,只是虚虚地将人拢在怀中。 “哥哥,我真的没事!抱着怪热的。”丁四挣脱他的怀抱,仰头冲他乐,“这都是小伤,一两天就好了。” 天气热了,有些伤如果不能及时得到处理,一定会化脓或者发炎,祁映墨可不敢掉以轻心,抓住他瘦削的手腕:“跟我去医院。” 丁四被他带得一趔趄,忙不迭地说:“这就不用了吧,我都快好了。” “好不好的都得去医院,让医生判断。”祁映墨绷起脸,“你去是不去?!” 丁四观察着他的神情,发觉那怒意不似作伪,便认命地说:“我跟你去,哥哥别生气,生气就不好看了。” 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脸,还管我好不好看! 祁映墨越想越火,但他压抑着没表现出来。 孩子流落街头,打架自然是常有的事,他没得选,自己若是因为这事儿跟他发火,便是无理取闹。 只能生生咽下。 祁映墨拦了一辆黄包车,带着他去了最近的医院,接诊的是一名洋人医生,给丁四看过之后,表示他都是些外伤,没有太大的问题,叫来护士给他清创包扎。 要把开始愈合的伤口重新撕开,自然是很疼的。但是丁四咬着牙一声不吭,竖着耳朵听祁映墨跟医生说话,片刻后等他回来,小孩一脸艳羡地说:“哥哥真厉害,连洋文都会说。” “没你厉害,这么疼都不吭声。”祁映墨不是阴阳怪气,是真的打心眼儿里佩服。 自己小时候练拳受伤,揉个跌打酒都要嗷嚎半天,家里佣人还有母亲都会过来哄,可这小子,有谁哄他呢? 或许是知道没人哄,才会一声不吭吧。 护士正往他颧骨上擦药,听了也跟着夸奖:“是啊,小丁是真的勇敢,是小小男子汉。” 丁四十分得意,冲护士笑:“是姐姐温柔,下手很轻。” 护士被他逗得很开心,手法愈发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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