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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今天的松城日报，买一份吧！”孙小五心跳如雷，强装镇定地敲着窗户。 一切都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眼前的情况陌生而又压力十足，大冷天的他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只觉得手发抖、腿发软，连声音都在颤抖，希望隔着厚厚防弹玻璃的人听不出他的慌张。 或许是觉得没必要，反正是防弹玻璃不害怕突然袭击，又或许是廖三毛想要随时看到左右路况。总之他们没有拉上车窗内侧的帘子，就让人大喇喇地看到了里边。 在孙小五看来，那一瞬间好像被拉得极为漫长，车里的人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分毫毕现地展现在他眼前，他也能将里边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后座坐了三个人，身穿便装的廖三毛就坐在中间，对方鹰隼般的目光从他的脸上划过，同时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保镖表情警惕地看着他。 他挥舞着手里的报纸，继续请求他们打开车窗，接着便看见了保镖逐渐变得凌厉且带着杀意的眼神，又见对方将手伸入怀中，似乎是要掏枪。 在那一刻，孙小五还没打算跑，他甚至想，就算对方要开枪打自己，至少也得落下车窗，总不可能隔着防弹玻璃打自己，而只要对方一落车窗，他就有机会把手雷塞进去！ 于是他也本能地将手往怀里伸，打算做好准备，好提前拉开手雷上的拉环。 可他太过紧张以至于疏忽了，保镖可能仅仅只是不耐烦地威胁，而这个动作彻底暴露了他的意图！ 电光石火间，孙小五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可是也为时已晚，他眼睁睁地看着保镖神情变了色，他面前的车窗纹丝不动，前边驾驶座上的车窗落了下来，一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他。 「砰」地一声，对方毫不迟疑地开了枪。但孙小五下意识地一侧身，子弹擦着他的手臂飞了过去，将他的棉袄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他将手里的报纸往驾驶员方向猛地一撒，阻挡对方的视线，立刻转头就跑！ 孙小五慌不择路，在汽车长龙里没头苍蝇一般地乱窜，他听得到身旁车门开关的声音，也听得到身后传来许多人吼叫着让他「站住」、「别跑」的声音，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廖三毛应当不会只有前后两辆车的保镖，可能沿路还会有几辆车的武装随行，这些人个个都是比自己更加精明强干的士兵，都跟四哥一样优秀。 那他今天还能跑得掉吗？ 他来不及思考太多，只是不停地跑，跑得自己口干舌燥，从主路窜到辅路，引发了交通混乱，刹车声、汽笛声、撞车声响成一片，很快也听到了追击的枪声。 战场上他也曾在枪林弹雨中穿行，也曾受过伤。但那时候他没觉得害怕，因为是四哥带着他们打仗，可是现在，他只剩自己了。 孙小五只有没命地跑，他终于从大路拐上了小路，又拐进了巷子里。可是追兵如同跗骨之蛆一般怎么甩都甩不掉，巷子里四通八达，不知道跑到哪里才算安全，对方人多，最后的结果就只有他一个人被活活耗死。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开始眼冒金星——不应该这样的，经过这几个月跑黄包车的训练，他觉得自己应该很能跑，怎么突然间就这么累了呢？ 累的后果就是注意力不集中，脚也抬不高，「嘭」地一声，他被一块凸出地面的石头绊倒，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有两个城防营的士兵追到这里，其中一人大喊道：“快上！抓活的！” 还没等孙小五从地上爬起来，就被人死死按住，双臂被反剪，对方力气大得快要扭断他的胳膊。 他被人捏着下巴被迫仰起头，一个面相凶狠的士兵盯着他上下打量一番：“带走！” 然而这人话音刚落，孙小五眼角余光便瞥到一个黑影从旁边围墙落下来，接着便听到两声闷哼，他身上骤然一松，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快起来，跟我走！” “四哥！”他的眼泪差点掉出来，看到丁书衍焦急的脸，突然间心生恐慌，“你、你怎么来了？！” 丁书衍推推搡搡地带着他往前走，转过了小巷，又急又气地说：“还敢问我？！等回头我再好好审你！快走！” “不行！”孙小五突然推开他，“你先走！被人看见你和我在一块就完了！” 丁书衍当然不会听他的：“少废话，我有办法！” “你没办法！”孙小五怕极了，含着眼泪看着他，“四哥，他们人多，我们已经被包围了。就算你能带我走，你同样会暴露，会连累祁哥暴露，任务就全完了！” 丁书衍知道他说得并不夸张。尽管那些城防营的人还没追到近前。但是能够听到他们在附近搜查的嘈杂声。 “任务已经差不多了，我和我哥也没必要非得在邓家民身边潜伏，接下来只要执行刘大帅的命令就行，你别管这么多，先跟我走——”他伸手去拉孙小五，可是对方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 绝望之下，孙小五突然前所未有地清醒：“不行，要跑也分开跑，咱俩绝不能在一起，这件事廖三毛肯定要查到底，我不能拖累你。”他一步一步往后退，深深地看着丁书衍，“四哥，保重。” “小五！”丁书衍心里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是自己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走了，没有自己在身边，外边又有这么多的追兵，他跑不了的。 见对方又往自己这边追，孙小五又退了好几步，焦急道：“四哥，别再跟着我了！你还有更多的事要做！” “不行！”丁书衍不可能放开他，如果放开的话就是推他去死，“你听话，听我命令，快跟我走！别逼我打晕你！” 孙小五突然从怀里拿出了准备炸死廖三毛的那颗手雷，一手勾在了拉环上：“你要是过来，我就死在你面前！” 丁书衍冷下脸，沉声道：“孙小五！” “四哥，对不起，这次我没听你的话……”孙小五还没彻底摆脱稚气的脸突然露出了骄傲的笑，笑脸上却挂着泪，“但我也是奉命行事，我没有自作主张，我、我没有贪生怕死。” 丁书衍怔了怔，但他没有追问这些。而是缓缓向他靠近，声音变得温和：“小五，你一直做得很好，如果不好的话，我不会一直带着你，今天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过来，我们一起跑，再耽误就真没时间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突然动手，想去夺过对方手里的手雷。但或许孙小五一辈子的机警全都用在了此刻，猛地一闪身，竟然让他扑了个空！ “四哥，来不及了，快跑吧！”孙小五握着手雷，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毅然决然地转头跑了。 他没有道别，也不想道别，还想给自己留一线生机。 万一呢。 搜查的人声越来越近，丁书衍刚想追上去，就听到自己身后有人喊道：“站住！” 他心里「咯噔」一声，只能停住脚步，想帮孙小五拖一会儿。 “什么事？”丁书衍转过身，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他们。 这些所谓城防营的人也都身穿便装，现在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手枪。他们看他身穿西装，不是自己追逐的目标，便先打消了怀疑，其中一人问道：“有没有看见一个十八九岁的黄包车夫？” “车夫？”丁书衍摇摇头，“没印象。”但是他假装仔细想了想，往孙小五逃跑的反方向指了过去，“我刚拐过来的时候看到有个影子往那边跑了，急匆匆的，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那些人互相对视一眼，转头便往他指的巷子方向跑去。 等他们走远了，丁书衍骤然变色，紧张地去追孙小五，回到方才他救下对方的小巷，那俩被他放倒的便衣还躺在地上，昏沉沉的毫无知觉。 于是他飞快跨越两人，跑了出去，刚一出巷子口，就听见有脚步声海浪一般地涌了过来。 “在那边！” “都过去了！” “快点！” 经过丁书衍身边的人都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但并未做停留，齐刷刷地往同一个方向跑去。 然而他们没跑几步远，那个方向就传来「轰」的一声巨响，脚下地面微微颤动，像是经历了一次小型地震。 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接着立刻加快了脚步追过去。 丁书衍无措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狠狠缩成一团，一种复杂的情绪霎那间蔓延开来，有心痛，有遗憾，有愤怒，有不甘，将他重重叠叠地包裹了起来，瞬间抽走了他的气力。 小五啊！
第149章 不可言说之痛 【他们……都还好吗？】 大街上仍旧一片混乱，行人们纷纷逃离，车主们不知道要不要弃车，还在犹豫不决，黄包车夫拉着客人直接上了人行道，不分方向地乱跑。 祁映墨看见丁书衍跑开，险些也跟着追过去，被车里边的邓家民喊住。 “祁少爷，你是来保护我的，还记得吗？”他面色铁青道。 丁书衍擅离职守已经不对，回来免不了要被算账，祁映墨心里清楚，自己要是再跟着跑，丢了这份差事倒无所谓。 要是引起邓家民的怀疑那就麻烦了。 于是他只能默默地站在了车外，满心焦灼地望着丁书衍离开的方向。 经过的路人有的十分恐慌，有的却像是看了一场好戏，非常兴奋，迎面走过来两个看热闹的大小伙子，一边走一边比划着在说着什么。 祁映墨立刻拦住了他们：“请问，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是一个黄包车夫当街行凶，被城防营的追杀。”一个人答道，“跑得倒是挺快，但我估计跑不了，城防营一下子出来那么多便衣，个个手里都有枪，怎么可能让他跑了。” 另一个人道：“不知道那黄包车夫怎么敢惹城防营的人，真是狗胆包天。” “万一不是真的车夫呢？”方才那人递了个神秘的眼神，“城防营护着的，肯定是廖大帅麾下的重要人物，搞不好还是——” “嘘，别说啦！” 两个人推推搡搡地走远了，留下了神情严肃的祁映墨。 那俩人一提「黄包车夫」，他一秒钟就猜到了可能是孙小五，也就明白了丁书衍为什么会追出去。 这个举动十分不明智，不是一个冷静的谍报小队队长应该做的。可人心总是肉长的，谁也不可能时时保持理性，阿衍是个好兵，也是个好队长，他很关心自己的同伴，无法对身处于危险的他们置之不理。 只是祁映墨不解，孙小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会去招惹城防营。 这孩子上战场虽然未见过退缩，但能看得出来，他并不是胆子特别大的人，上次在邓公馆主动跟丁书衍打招呼，找邓家民「揽生意」，差不多是他的极限了，未经丁书衍允许，擅自干这种不知死活的事，绝对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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