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疏清明明看着他,却特意避开了他的眼神。
就像七年前那一句不明不白的分手,仓促地断了两人之间所有的关系。 闻疏清或许不知道,池沅辋在那一天找了很久他,可是找遍了所有他能想像到的地方,都没能再瞧见他的影子。 那天是4月8日,下了场大雨。
行人匆匆路过溅起的水花把他的裤脚都打湿了,鞋子也湿了个大半,黏黏糊糊地粘连着皮肤,在某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是属于他的、永远卸不下的外壳。
在一片混沌之中,他走到了闻疏清租的房子的楼下。 他在一片几乎连成线的雨幕中窥见了某个熟悉的身影,也和他一样撑着把伞,做着一样的傻事,就这么呆呆地望着楼上某一户的窗户。 池沅辋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只看见了一片灰暗。
“你很喜欢他吗?”一个陌生的声音透过雨声传到他耳朵里。 池沅辋在很久之后才听见那个人的回答,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池沅辋宁愿相信这只是自己的一句幻听:“不喜欢,我和他只是玩玩而已。” 另外一个人没说话,又好像很嘲讽地笑了一下,说:“你上车吧。”
然后那个人回过头,一眼便精准无误地瞄准了他,高高地挑着半边眉,嘴无声地动了: “听见了吗?只是玩玩而已。”
池沅辋仿佛能听见那道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就像挥之不去的魔咒,呢喃着:“听见了吗?他和你只是玩玩而已。”
……只是,“玩玩而已”。
池沅辋怔在原地,茫然了很久。 他很想冲上去质问闻疏清,如果只是玩玩,那他们之前的时光算什么?算他的一厢情愿吗? 可是直到那辆车打着车灯离开了,他也没有质问个清楚的勇气。
情绪就像春日被雨打得稀烂的泥,一层一层地往外涌去,露出内里的脏器。 池沅辋仿佛在被雨瓦解,成为土地的一部分。
他的狼狈不堪、他的愤怒、他的悲伤,比起闻疏清风轻云淡的那一句“只是玩玩”,似乎也不过如此。 池沅辋才明白,原来这些情绪杂糅起来,也不过是一片昏沉罢了。
“……闻疏清。”池沅辋听见自己说,“七年前的那一句话,是真的吗?” 闻疏清张了张嘴,以为他问的是那一句“分手”,垂下眸,道:“七年前的事,发生都发生了,你还想从我嘴里撬出什么?”
“我说的,是那一句‘只不过是玩玩而已’。”
闻疏清瞬间僵在原地。 回忆来得太气势汹汹,乃至于他都忘记该怎么回答。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可是在池沅辋提起的那一刻,他的鼻前仿佛已经有了泥土翻涌在雨水中的气息,把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埋在土里。 分手那天,闻父特意关心了一下他这个在十七年人生中都不闻不问的儿子,“好心”将他送到了承载了他与他几年记忆的出租屋。
闻父戏谑地看着他望向那个已经灰了的窗子,还尤为故意地问:“你很喜欢他吗?”
有那么一瞬间闻疏清都快稳不住情绪,把这十几年闻父教给他的那一套笑面虎本事全都抛开,狠狠地揍上他一顿,最好一边揍一边骂: “你他妈不知道老子喜欢他?老子就是喜欢他怎么了?傻逼自己缺爱就恨不得世界上没有爱是吧?!”
但是他很清楚,以闻父的手段,这样做他一丁点的好处都没有。 或许还会前功尽弃,继续连累到池沅辋。
所以他只能违心道:“不喜欢,我和他只是玩玩而已。” 闻父看起来好像对他这个回答格外满意,甚至还笑了。
闻疏清忍住冲动,只能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他不能和这么一个变/态/强/奸/犯共情。 他不能是他,永远也不能是他。
闻疏清眉毛颤了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着池沅辋的眼睛里还泛着泪:“如果我说那不是真心的,又能改变什么呢?” 没等池沅辋回答,闻疏清就推开了他,匆匆走进了刚好到达的电梯厢里。 池沅辋没上去。
他似乎能听见心脏砰砰砰在胸膛里跃动的声音,又好像追寻了很久的一个空茫的目标终于有了下脚处。 ――又或者,他从没有怀疑过闻疏清对自己的真心。
*
作为一个带了闻疏清三年的会察言观色的优秀经纪人,李百川很快就察觉到了闻疏清的不对劲。 “你这是……怎么了?”李百川皱着眉,寻思着难不成是因为休息了太久,导致闻疏清对于工作的态度就和上刑是一个了?
“你谈过恋爱吗?”闻疏清冷不丁开口。
作为一个三十加的老处男,李百川措不及防听见这个问题,只是想回他一句你礼貌吗,但最后还是耐着性子好好回答了:“没有。” 闻疏清蹙眉。
李百川:“……” “不是,我一个处男怎么就碍着你了?!这年头当个处男犯法是吗?!还是说经纪人条约上有哪一条规定不谈恋爱就不能当了?!”一番话下来,字字珠玑。
直到他瞧见了闻疏清还是那么一副神游的模样,咂摸咂摸,忽然顿悟了:“……你,想谈恋爱了???” “你清楚点――你虽然是个演员,可是你的事业也才刚起步吧,这么谈恋爱你的粉丝也遭不住啊!!!”
相较于李百川这属于打工人对于饭碗的珍惜而衍生出的愤慨,闻疏清就比较平静。 平静到完全不像是想谈恋爱的,更像是七情六欲全都斩断了的人。
“我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想法。”闻疏清很淡定地说,但是李百川一瞅见闻疏清那个样子就知道这人在思考……似乎是在掂量着什么?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眼里没了一贯的平淡,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李百川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我有一个朋友。”闻疏清看着李百川满脸“看穿一切”的表情,又重重地重复了一遍:“我有一个朋友,注意,是我的朋友,不是我。” 作为唯一的听众,李百川装出一副深沉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他在很久之前非常决绝,决绝到不近人情地和前任提出了分手,并且还是在那个前任过生日的时候说的。” “……然后他还在事后不知道朋友在场的时候,说出了类似于‘我对他就是玩玩’的话。” “但是在七年后,两个人再次见面时,前任却依旧锲而不舍地追他,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
“……这是,为什么?”
李百川多次试图张嘴,但是一对上闻疏清的那张脸就没了话。
闻疏清这个时候才回过神,自己到底讲了一个多么糟糕的故事。
“你好渣。”李百川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虽说你有这么一张脸,似乎渣一点也不过分,但是我还是要说,你真的好渣。”
闻疏清黑脸:“我说了,这是我、朋、友的故事!” 李百川飞快地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十个以‘我有一个朋友’开头的故事,九个都是亲身经历。”
李百川思考了一会儿,又说:“至于你前任……是个恋爱脑?” 闻疏清迷惑了一瞬间:“但是他有一个公司,并且这个公司经营得也很厉害。”
李百川“呵”了一声,似乎很懂的模样:“你要知道,恋爱脑和智商并不能混为一谈,有些人智商高,但恋爱脑也是真的。” “……至少从你刚刚的描述来看,这人就是恋爱脑上头了。”
闻疏清很想反驳李百川的话,但却发现自己似乎没什么依据可以供自己反驳。
来源于池沅辋莫名其妙的追求,义无反顾到明明之前是他抛弃了他,却还是用很明显的伎俩来喜欢他。 ――这一切匪夷所思的行为,用恋爱脑解释,好像也没什么错。
那是不是……换个人也一样?
假设从一开始遇见池沅辋的不是他,而是随便一个路人甲,池沅辋是不是也会像现在对他这个样子,去喜欢别人。
他一想到这个可能,心脏就像生锈的机器,就连跳动都万分困难。 明明拒绝他的也是他,明明提出分手的也是他,明明……明明他一直是那个被动的人,也从来学不会主动。
所以,池沅辋也没什么理由一直喜欢他。
只要盖章成“恋爱脑”,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池沅辋喜欢他,或许只是因为一些不恰当的长情。 他只是暂时被困在了梦里,或许某天就会忽然清醒,而清醒之后就会发现这个他喜欢了那么久的人一无是处。
……一无是处。
闻疏清反复咀嚼着这个词,长睫掩住了眼里的酸涩。
他从来没有学过该如何去爱一个人,他的母亲是一段性暴力的受害者,他的父亲是一个逍遥法外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凶手。 他从来没有拥有过一个完整的家,也无从得知一个完整的、充满爱的家该是什么样的。
所以,当有人告诉他,他爱他的时候。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惶恐。
他怕就连这一段爱都是他偷来的。 ---- 小闻的童年是支离破碎的,唯一一段恋爱(和小池)也闹得不算好看,这么一段过往就决定了他缺爱、怕爱的本质。 现在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回馈小池的爱,下意识就选择了逃避。但是一段健康的爱情关系就必须要是双向的,所以让小闻学会“爱人”是一个很重要的事。
第18章 开始拍摄
到达片场的时候,闻疏清第一眼瞧见了场务搬着一件很大件的桌子,试图搬了几米之后叉着腰大声喊:“来个人帮帮忙!!!” 下一秒,他的视线便落到了闻疏清身上,还没说什么,闻疏清就先一步上前帮忙搬大件儿。
等把东西搬到了指定位置上,场务才得空抬头看着他,若有所思地说:“你看起来不像是工作人员……还有点儿眼熟……” 他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出来个所以然,反倒是柳知夏匆匆忙忙跑过来,对着闻疏清丝毫不认生地喊:“闻疏清哥哥,你怎么在这?导演在找你!”
闻疏清语气都不自觉温柔了起来,一边摸摸这小孩的头,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一边在心中吐槽着现在这些小孩都是吃什么长大的,才十五岁就已经这么高了。
他在导演面前一露头就被捉去了化妆间,化妆师托着脸打量着他的面容,不禁感叹道:“你这张脸也太漂亮了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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