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知夏一触及到闻疏清的视线，就很上道地说：“我发誓，绝对不会拿这事儿去外边乱说的！”
闻疏清点头，看着面前蓬松的脑袋，随意揉了揉对方的头发。
“不是什么大事。”
归根结底，是他没有控制好情绪，没有及时从那个怀抱里挣脱，总不可能真怪这么一个意外撞见的小孩子吧？
闻疏清搭在腿上的手指微微蜷缩，眼神有些飘忽。 他很少被人拥抱，尤其是这样紧密的拥抱。
以前是因为他外表太冷，也没什么人会给这么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眼色，更何谈拥抱。 现在是因为他独惯了，一个人吃饭、睡觉，倒也过得还不错。
所以那个拥抱，那个温暖的拥抱，或许是他在未来临的日子里渴求了很久的。 而今天，池沅辋把它补给了他。
*
闻疏清第一天的戏份不算多，最后又补了几个镜头，这一天的拍摄任务就算是结束了。
李百川原本是打算就近定个宾馆的，但是附近的宾馆不管是便宜的还是贵的，都没有空余的房间了。 所以最后只能无奈再从拍摄场地开车回家。
楼道里一片漆黑，闻疏清不着痕迹地皱眉，凭借本能朝着对门看了一眼。 ……如果他没记错的，池沅辋好像怕黑来着。
闻疏清垂在身侧的手握了又松，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勇气按下门铃。 正当他打算就此作罢，转身回家的时候，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不用猜都知道，那就是池沅辋的声音： “你怎么在我家门口？”
闻疏清：“……”他一点一点挪着步伐转身，期盼着池沅辋的视力在黑暗里最好下降不少，只好下降到都看不清他的程度。 但是很可惜，池沅辋精准无误地念出了他的名字，甚至连一点试探的意味都没有：“闻疏清？你有什么事儿吗？”
闻疏清垂眸，视线锁定了手里还提这一篮子菜的池沅辋。 池总在某些时候总是显得格外接地气，就比如说此刻。
他不像是那个风头正盛的新贵，倒和寻常人家沾染着烟火气的模样一样。
闻疏清呼吸一滞，假装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低下头说：“停电了。” “……我知道。”
闻疏清霎时间猛地抬起头，想从池沅辋脸上找出一分一毫的其他情绪，但他什么也没找到：“我是说，停电了。” 重音放在了“停电”这两个字上，但是池沅辋此时却像是不解风情的木头似的，愣愣地点了点头。
“你怕黑？” “……”闻疏清不可思议地看着池沅辋，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你不是说你怕黑吗？”
池沅辋非常明显地一哽，似乎是没猜到闻疏清居然还记得他在七年前随口说的一句话。 “……我不怕黑，七年前是骗你的。”池沅辋低头，看不出什么情绪地打开了门，“为了让我可以顺理成章地在黑暗里牵着你的手，所以我骗你了。”
闻疏清没料到池沅辋这么直接地把自己的心路历程剖开，直白地解释给他听。
或者说，他想了很多种说法，也没想到池沅辋会这么说。
黑暗只勾勒出池沅辋一个模糊的轮廓，但闻疏清却有一种荒诞的直觉――他现在，一定在注视着自己。
闻疏清搞不懂自己，也搞不懂池沅辋。
就像自己装出一副深情大义的模样，可再一次见到池沅辋的时候，还是会选择回避池沅辋的示好。 就像池沅辋明明刚见面时上赶着表达爱意，可是到头来还是放弃了他。
他没有资格去要求池沅辋该怎么怎么做，毕竟自己没有好到让一个人心甘情愿爱那么久的程度。
闻疏清垂在身侧的手慢慢地握紧，心脏也从一开始的雀跃渐渐平静了下来，但人似乎并没有恢复，反而觉得胸腔里原本装着心脏的位置无端空了一块。 但是理智告诉他，心脏正呆在那里，好好的，什么也没变。
你要相信理智，还是感觉？
闻疏清不知道。
但他总觉得这一刻不能转身就走，如果那样的话，或许他真的会失去那颗心脏。
“我知道了。”闻疏清平静的声音之下藏着的是他本人都没有察觉的颤抖，“那你就当我怕黑吧。”
池沅辋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瞬间顿在了原地。 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或许不是亮起，是窗外那点儿细碎的光静静地躺在了他的眼底，开心地看着闻疏清。
闻疏清望着这样的眸子，心里那点儿罕见的不安也全都塞了回去。 那一刻，他陡然生出一种不切实际的感想。
他不想想未来，也不想再在意过去。 他只想给独自一个人走了好久的池沅辋一个拥抱，一个就好。
或许只要一个拥抱，这样的光就会再一次出现在池沅辋的眼底了。
所以他放弃了以往的谨慎，干脆地把身体控制权交给感情。 他的感情告诉他，他想看池沅辋一直开心下去。
所以他给了池沅辋一个拥抱。
池沅辋没预料到这个意外，直愣愣地被闻疏清抱在了怀里。 反应过来了，又回给了闻疏清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的时间太短了，甚至眼睛一眨一闭之间，池沅辋就放开了这个拥抱。 闻疏清勾了勾手指，布料上残存的体温昭示着他们在黑暗里到底干了什么。
后知后觉的，闻疏清有点脸热。
但他一贯会粉饰自己，表情几经变换，又恢复了以往冷酷的模样。 嗯，很冷酷，一副穿上裤子不认人的表情。
池沅辋有些好笑，但到底没揭穿闻疏清小朋友的小把戏，慢吞吞地把他牵进了家里，美名其曰“天太黑怕他找不到路”。 闻疏清面无表情地看着池沅辋做这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动作。
他们都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戳穿谁。
毕竟到了这一地步，非要为他们的行为定个性，未免有些流氓了。
明明只来过几回，可是闻疏清莫名地对这里的装修风格熟悉地不得了，三下五除二地找到沙发坐下。 池沅辋喉咙有些发紧，这个时候才找起了一些前任相见聊的标准话题： “我们见面的那一晚，你被灌酒了？”
闻疏清没什么好藏的，点了点头，又忽然想起现在两个人还陷在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的动作，开口出声：“嗯。”
“你不是不会喝酒吗？”池沅辋的声音低低的。
闻疏清总有股错觉，那就是池沅辋似乎、好像、大概，实在心疼他？ 可是他有什么好心疼的，在娱乐圈里赚的不多骂的也不多，除了偶尔会被带去陪酒以外，根本没什么好心疼的。
“人总是会变的。”闻疏清歪了歪头，又觉得自己这样说实在太以偏概全，毕竟面前不还站着一个看起来十年如一日的池沅辋么，又补充道，“而且喝酒这事儿，练练也会了。”
“……你那天喝了多少？”
“两三杯。”
“小杯子？”
“……嗯。”闻疏清从池沅辋的反问里觉得自己被小看了，没好气地说，“两三小杯的酒就不是酒了？而且酒量这事儿和个人体质有关。” 比如他，一喝酒就容易上脸，喝多了从脸颊到耳后根没有一处会幸免。
在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个三杯倒之后，就熟练掌握了蒙混过关的技术。
然而那天的确是意外成分居多。 那个什么姓王的东西的确不要脸，又看多了这种伎俩，对上他一般的方法根本不管用。
“我平常还是会控制好自己的。”闻疏清强调了一遍。
“平常？”然而池沅辋这人的注意力歪了，反问他，“那么就是说，陪酒这事儿还挺经常的？”
闻疏清翻了个白眼：“拜托小池总，对于娱乐圈来说，这事儿在正常不过了――你不也开娱乐公司吗？没见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小明星陪酒再正常不过，闻疏清就不相信没人不想一步飞天，攀上枝头秒变凤凰。 再加上池沅辋勉强还算是有几分姿色，觊觎他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池沅辋：“……”
确实，每天都有无数的男男女女想爬他床。 毕竟他的脸好看，还有禁欲和冷面的气质加成，公司也是新星企业，未来前途坦荡且光明。
然而每次遇上这种人，池沅辋都会第一时间跑得远远的，往后这些人也基本在荧幕上瞧不见了。
闻疏清听着池沅辋讲故事，手支在沙发扶手上，嗤笑着说：“那我估摸着也是小池总封杀的对象了，是不是？”
“小池总”这个称呼尾音拉得很长，调侃意味再明显不过。 池沅辋的眉心突突地跳，然而没等他说话，闻疏清就掰着手指，一点一点数算着自己的过往：
“毕竟我也给不少老总陪过酒，是不是？”闻疏清的表情匿在一片黑暗里，看的不是很清晰，“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也没那么重要，毕竟总归我是去了，对不对？”
“是不是”“对不对”，一句句反问就像是冷刀子，戳得池沅辋的心破烂不堪。
他并非介意，只是看着闻疏清这种就连本人都察觉不到的自暴自弃的态度，很难过。 明明他那么好，可是他自己却瞧不见。
池沅辋呼吸有些重，眼眶湿润，很准确地在黑暗中寻到了闻疏清的手，覆在了上边，一字一句，尤为坚定地肯定着对方： “不，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是我的例外。” “听见了么？我最喜欢你了。” ----
第21章 梦里的人
闻疏清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池沅辋直白地宣告，将他彻彻底底钉死在了十字架上，他再也没有逃脱的余地。
他一遍又一遍回避着的答案，在此刻，却被池沅辋诚挚地摆在了台面上。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暗喻，再肯定不过的一句“我喜欢你”。
闻疏清的眼睛有些酸涩，快速地眨了两下。
还好还有黑暗可以藏匿…… 他在这么想着的时候，耳边却忽然传来“嗞啦”一声――头顶的灯闪烁两下，彻彻底底地亮了起来，一切情绪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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