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看着我离开,这么看着我丢下你……
心口仿佛被小刀强硬地划开了一道小口子,血一点点流尽,他的手脚渐渐冰冷到麻木,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但是他连做木偶都做不彻底,还是听见了,来自于池沅辋的、又轻又短促的回答: “嗯。”
闻疏清沉默地望着池沅辋,池沅辋也睁开眼睛,黑色的瞳孔在阳光的照射下看起来格外沉静。 那道视线的意味太过浓烈,压得闻疏清喘不过来气。
他忽然觉得无论自己现在做什么,两个人的结局都会不可避免地走向毁灭。 七年前是这样,七年后他似乎依旧不能改变。
面对这样的池沅辋,他解释、质询都不能掩盖七年前的错误。
可是池沅辋却只是很冷清地面对他,说了一句“嗯”。
他却感到无法呼吸。
闻疏清很缓慢地眨着眼睛,口鼻就像被一层塑料薄膜牢牢封住了似的,喘气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也做得不顺畅。
恍惚间,他好像透过那黑色的眼瞳看见了往日。 对于当时对一切都处于摆烂状态的闻疏清,池沅辋无疑是最特殊的那个存在。
他明晰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别人的几番言语讥讽就可以让他失去掌控,什么笑容,或许只是失控的表现方法之一。 他从很早很早起,早到闻父接他回家起,就发现了。
闻父对于自己这个私生子态度比起仇视,更多的是冷漠无情到放任不管。 闻疏清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的存在就等于昭告天下了他的那一段风流韵事,即便在他人看来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风流史,比起他的辉煌成就不值一提。 可是闻父却固执到极点,不愿意正视自己的错误,也不允许别人去看他的污点。
所以他只能不情不愿地把闻疏清从那个精神都已经不算正常的女人那里接来,却依然不愿意承认他是那一段性/暴/力的凶手。
于是连带着闻疏清的地位也不尴不尬地卡在那里。
在家里,他只是个连佣人都可以随意踩一脚的透明人,其他不知道和他有没有血缘关系的未来继承人几乎魔怔般把他视为了眼中钉。 可是在外边,他却成了呼风唤雨的闻家少爷,别人不喜欢他,却碍于他背后的背景,再三掂量着自己的筹码。
于是他很轻易地意识到,自己能倚仗、也只能倚仗的资本,只有他唾弃却又不得不讨好的闻父。
他学会了闭嘴,学会了微笑,学会了该怎么样将自己手里不多的筹码一点一点利用起来。
大多数同学都在对他敬而远之,只有池沅辋在那个时候毫无顾忌地坐在了他身边。 即便这个选择包含了众多不可抗力因素,但池沅辋的的确确是他从记事起,遇见的第二个特殊的人。
闻疏清很轻很轻地眨着眼睛,眼睫就像欲飞的蝴蝶,却因为囚牢而不得不对远方望而却步。 他真的跳出囚牢了么?
闻疏清看着池沅辋,池沅辋没说话,也没制止他这种越界了的行为。
明明有那么多道声音告诉他,他运筹帷幄了这么多年,终于把闻父送进了监狱,替那个因为他,精神这么多年都不见得好的母亲报了仇。 他明明已经从这件事里全身而退,带着自己的一小笔不算多但足以生活的财富,心甘情愿屈居于城市里不起眼的一隅。
他改头换面,似乎再也没有谁可以约束这个自由自在的灵魂了。
他可以在大众面前装出一副温柔好相处的模样,总归不会有谁跳出来揭穿他的。
他明明已经不用再像之前那样步步为营,不用再当一个属于马戏团的、供人娱乐的动物。
可是当他触及到池沅辋的眼睛时,那些声音尽数被雨声压下,只剩下不知真假的梦呓。 ……他或许从没从那个囚牢里走出去。
“闻疏清。”
闻疏清在听见自己名字那刻才猛地回神,后知后觉自己被池沅辋揽进了怀里,再后知后觉自己全身止不住的发着抖。 他下意识撇过头,不去看池沅辋的表情,那一丝苦涩的杏味却钻进了他的鼻尖。
池沅辋过了好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察觉到怀中人渐渐平静下来,才开口道:“过去的事情……” 闻疏清心跳的有点快,他知道,他现在有点儿心慌。
随后他听见池沅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过去的事情没法儿用一句‘都过去了’来掩盖。” “但是并不代表,你可以胡思乱想,胡乱揣测我的想法,再一声不吭地跑掉。”
闻疏清:“……”
池沅辋很讶异地挑眉:“看来我是说对了,你就是这么打算的。” 但紧接着,一个更紧的拥抱就笼住了闻疏清,力气大到就像要把他从前没有的,都在这么一个拥抱间补回来似的。
闻疏清僵住了。
池沅辋的声音却很冷静……似乎也没表面上那般冷静,闻疏清听出了他微微颤着、似乎下一刻就要随着风飘走的尾音:“闻疏清,我不想你再走了。”
闻疏清就像一片无法保存的雪花。 他在某个节点落到了池沅辋掌心,但总是不等池沅辋注意就悄无声息融化。
他没过问对方要留还是走,所以自己干脆地消失了。
但是此时此刻,池沅辋只想把这一片飘忽不定的雪花牢牢的握住,至少在某一瞬间,他曾拥有过,就值得了。
闻疏清听见耳边属于池沅辋的呢喃:“我想把你留住。”
我想留住一片注定会融化的雪花。 不仅仅是一个冬季,还有春季、夏季、秋季。
闻疏清的脑袋晕晕乎乎,运转得格外缓慢,池沅辋说的一句话翻来覆去理解了好一会儿,也没处理出结果。
――“我不想要你再走了”? ――“我想把你留住”??
闻疏清活了二十多年,唯一的恋爱经验也被他亲手夭折在了幼苗时期,实在难以理解这种过于悬浮的句子。
可是池沅辋却并没有什么解释的意思,只是很沉默地抚了抚闻疏清的后背,然后松开了这个时间长得不太常见的拥抱。
他说:“无论你明不明白,我会一直喜欢你。”
其他的话闻疏清没听懂。 唯独这个喜欢,不加修饰,直直地撞入了他的耳朵里,一遍一遍的在胸腔里不断回荡。
……喜欢。 池沅辋说,他喜欢他。
*
柳知夏跟坐在旁边的导演打了声招呼,就朝着闻疏清刚刚走远的方向走去了。 ――闻哥这么久了还没回来,说不定真被什么粉丝给围追堵截了,否则怎么可能现在还不见踪影。
柳知夏越朝着这个方向走越奇怪。 ……如果他的智力没问题的话,这一带是没什么公共卫生间的吧?!
他七拐八拐,然后怔愣地停在了原地。
他看见了一个疑似闻哥的人,还有一个之前他瞅见偷偷注视了闻哥好久的“粉丝”。 而且……如果他没看错的话……
这两个人,应该、大概是在拥抱?
可是两个正常叙旧的朋友会拥抱这么久吗?那个人为什么把闻哥抱得这么紧?还有……闻哥,为什么抱着抱着还会耳朵红啊?!
他慌忙后退几步,趁这两个人还没发现自己前飞快跑走了。
恍惚间,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之前再三叮嘱自己,在这个圈子里混,看到什么也不要说,听到什么更不课声张…… 柳知夏更恍惚了。
他年纪不大,奈何之前跟着那个导演父亲拍了不少戏,也看了不少戏。别人对待他的感情是真是假简直一目了然。 相应的,其他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真假自然也是很好区分。
……如果他没想错的话,这两个人,绝对有着比朋友更上一层楼的关系!
“知夏,你怎么还和小孩子似的,咋咋呼呼的?心里藏着事啊?”路过的场务小姐姐,看着柳知夏慌慌张张跑来的模样,简直好笑。 柳知夏站定在原地,沉默了两秒,试探性地问:“咱们剧组……应该不会闹鬼的,对吧?”
场务姐姐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柳知夏面色僵硬地补充:“我是说,应该不会出现鬼上身的情况,对吧?” 场务姐姐一脸莫名其妙,一边拿过一条毛巾擦了擦柳知夏的汗,一边说:“青天白日的,讲什么鬼故事啊?”
柳知夏的表情很奇怪。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却又在下一秒紧绷了起来,肢体不协调般的摇着头,坐回了自己的小马扎上。
直到闻疏清回来,重新坐到了他身边,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太对,似乎一直紧绷着一条线:“你怎么了?” 柳知夏瞪大眼睛,声线都有些颤抖,但是音量却不大:“我绝对没有看见你和另一个人搂搂抱抱!真的!”
闻疏清眨了眨眼睛。
柳知夏的求生欲忽然上身,非常乖巧地眨巴眨巴眼睛。
闻疏清:“……” 孩子,你知道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 柳知夏:不!我只是个孩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 ps:小闻和小池不可能这么快就在一起的,他们之间还有很多误会没来得及解除,感情升温了也不可能一步到婚房()
# 想月亮
第20章 黑暗模糊
柳知夏感受到闻疏清无语的目光,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蠢事,懊恼地捂着脑袋。
闻疏清:……
别的不说,他当缩头乌龟逃避现实的本领还挺强。 但是闻疏清不吃这一套――虽然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温柔,但细究就会发现温柔下还藏着深不见底的海,颇有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你什么时候去找我的?”
柳知夏偷偷地抬起眼睛,仔细地观察着闻疏清的表情。但是闻疏清一贯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对着这么一张脸,他什么情绪也没找到。 他老老实实地答:“就……你和你的那个粉丝拥抱的时候……”
他的声音发虚,赶紧找补:“我没故意偷窥的意思,就是看你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担心你遇到意外了……” ……结果他成了那个意外。
闻疏清叹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柳知夏会把池沅辋当成他的粉丝,不过他倒没什么立场去责怪这个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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