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站着的正是于蔚林,圆圆的脸,一身牛仔裤,细胳膊细腿从衣服裤子里撑出来,看着也不过才成年的样子。我一看,刚意识到这张脸也有些脸熟,就瞅见了他身旁刚才被门沿挡住的人。 视线相对,季灏安冲我点了点下巴。
第6章 六 “他昨晚好像来看你演唱会了。”萧越这么说。 “季影帝是跟其他朋友一起来听演唱会的,不太方便来后台。”孟倩这么说。 而我说:“可能是男朋友。” 这三句话在我脑海中回放了一遍,又一遍。我没有给季灏安什么回应,挪开了视线,房间内的萧越又站起了身,大约是从我与门框的缺口间看见了于蔚林,走上前来。 他低声在我身后说:“真是于蔚林啊。” “对,”于蔚林笑着说,“我是。” 按例在这种时候我这个酒店房间三天之内的拥有者应该侧过身来让他——以及季灏安——进门了。但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况且无冤无仇的陌生人就罢了,我是极不乐意再见季灏安的,视线在空荡荡的走廊转了一圈,确认了没有第三个不速之客,我才回过头来。 于蔚林还堆着明媚的笑容,歪了歪头,像是在提醒我这个主人应当说点什么话,我也的确被他提醒了,发出了一个尴尬的音节,说: “啊对,你是来……” 我还是没有动,听见自己脑内有个声音在反复叨念不要让季灏安进门。 “哦哦,我忘了,周老师可能不太了解我,我再自我介绍一下吧。”于蔚林似乎丝毫不介意我的些许失礼,接下了话头,“我是于蔚林,目前主要是做电影导演,我导片可能比较小众,《死亡的时间》可能是最有名的一部,不知道您看过没有?” 话语未落,我好像被整个人拎起来甩了甩一样,脑子里的水都被挤干了,拼凑出了最后一块缺角,整件事在我的脑中串了起来。 于蔚林还在继续说:“今天主要是从灏安这边听说了周老师住在这里,就想来拜访一下,可能听起来会比较突兀,但我昨晚来看您的演唱会也是有取材的因素的,电影相关的,具体的内容想跟您细谈……如果您这会方便的话?我想演唱会后应该比较空闲吧。” 语气诚恳又亲切,加上声音也很悦耳,确实教人很难拒绝。我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发现我确实没有真的面对面见过他,而是在某些电影的宣传海报上看过这张脸,而且总和季灏安一起“打包出售”。实际上,因为他的御用主演是季灏安,或者按行业地位来说,季灏安近几年的御用导演是他,于蔚林的电影我一部都没有……不,是看过一部的,也就是他刚才提到的《死亡的时间》。 这部枯燥无聊到我迁怒拉我进电影院的前前前前任并在不久后与他分手的电影,正是于蔚林的成名作,那时他还没有成年。 算算时间,他如今也该有二十六七岁了,看着倒是很年轻,和季灏安站在一起,就算不是父子,也至少是差距比较大的兄弟。但大抵是导演这个职业天生就不怕演员,他喊起季灏安来比我当年还不客气,直接喊名,连个象征性的“哥”都不加。 说话间萧越已经捅了捅我的背。我不用看,也能想见季灏安也正看着我,等着我把他们两人放进门。 “那你先进来吧,走廊上确实不是谈话的地方。”我说,退了一步让他们进来。 于蔚林应声弯腰道谢,先走进房间和萧越寒暄起来,季灏安跟在他身后,经过我的时候他非常自然地看向我,乌黑的眸子里仿佛映出了我自己的模样——沉默、冷淡。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我决不会相信自己在季灏安面前会表现的这样好。 酒店空间不大,萧越坐在他原来的位置,季灏安脑子快,很没有客人自觉地抢占了另一个藤椅,给我而于蔚林留下一张床,于蔚林坐床头,我只好坐在床尾,听他和萧越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相谈甚欢,当着我这个演唱者聊了半天昨晚的观后感才转到正题。 原来于蔚林也正在转型的阵痛期,靠《死亡的时间》赚足了口碑,加上运气好,在与国内的个个前辈打架争国内奖项前就已先拿到了国际大奖,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那一年是小年,那个电影节的组委会又正好划分成两派,两边老外打架,倒让我捡了个现成”,但不管怎么谦虚,未成年的导演,又是这样含金量高的国际大奖,他的起点不可谓不高。可这起点太高,就显得后续发展不太好了,他的执导风格又非常独特,好处是质量大多都很高,面对特定的受众口碑也相当不错,坏处就是很难再有突破。 近十年的时间里,他也慢慢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先是试图以质量取胜,后来发现风格之所以是风格,就是因为不喜欢它的人几乎永远不会喜欢它,再入围几次,次次投票的大多都是那些人,区别不过在于每一届评委的组成不同,所以终于顿悟了。 “是这样,我打算这回逃脱悬疑、惊悚、推理这些元素,去拍一部感性的爱情片,最好色彩更清新一些,又梦幻又回肠荡气。”于蔚林说着,往我这边靠了靠,我动了一下,克制住了自己想挣脱的念头,他白细的手便搭上了我的大腿,“就像《相爱》和……对,就像《应当忘记》。” 他看着我,开始说我的歌词多么简单直白又直击人心,曲子有多么和谐悦耳,编曲有多么大胆精妙,而名气又是多么地大,十几年不曾离开乐坛。我这才明白他这一趟是图的什么,电光火石之间瞥见了萧越堆在桌上的废稿,心里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两首歌的制作人可都是萧越。”我说,用眼神示意萧越,他原本坐在转椅上无聊地发呆,听见这话,险些一只脚把自己蹬出去。 “你自己写的歌,你自己编的曲,我最多就帮你联系了一下录音室,排一下日程。”萧越说,“别捧我,我要是飘了你得负责。” “我可负责不了,得看小于老师愿不愿意负责。”我立刻接道。 于蔚林一个人精,立刻心领神会,把手从我的腿上挪下来,转头凑到萧越跟前又好奇地问起萧越来,一句一句地捧得萧越倒豆子一样险些把家底都给翻出来了。 四个人,我和季灏安不吱声,只听那边热火朝天地聊着,竟也不觉得冷清。萧越制作的专辑人人传唱的年代确实有些远了,与于蔚林的时期并不重合,于蔚林不了解他,但那些歌也是实打实的火爆,更何况萧越这个人,整个肚子除了墨水别的什么也没装,两人越谈就越起兴。 眼见我这个想法似乎真有机会成真,我也就识趣地起身说我先去趟卫生间。 萧越不明真假,于蔚林倒是听出了我的潜台词,开玩笑地问:“去方便?” “没有,”我说,随便乱扯了个时间长点的借口,“去打理打理,这不是才起来,今天也没准备要见人。”说着便起身,抢在萧越问我怎么突然有了包袱前离开。 卫生间里并没有比外面安静多少,酒店的隔音再好,离外面也就薄薄一段墙,我站着卫生间里,看着镜子里自己格外明显的黑眼圈,能依稀听见外面话题从写歌飘到八卦,越来越偏离我的预期,最后落到我身上,然后是一阵沉默。或者这也许并不是沉默,而是萧越在我的酒店房间里讲我的八卦时非常自觉地放低了声音,所以我什么也没听见。 水龙头开了又关,我又抹了把脸,在心里骂了萧越这个蠢货几句,即将要开始后悔时,卫生间的门开了。 季灏安走了进来,非常顺手地又带上门。 我只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更加用力地搓了搓脸。 “他们怕你掉洗手池里面了。”他说。 “你看到了,”我说,“我没有。” “那为什么不出来聊聊天,聊聊电影,聊聊音乐。” 我很想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为了给萧越一个机会,为了避开我的现在追到卫生间来了的不说人话的前任,又忍住了,什么也没说,闭着眼睛擦干了脸上的水,听着身旁季灏安规律的呼吸调整好了我的呼吸,准备开口友善地请他出去。 只是我一睁眼,还没看见我自己,先在镜中看见了他的脸。 原来他已经离我这么近了,下巴几乎贴上了我的衣领,唇挨着耳垂,所以呼吸声才这样地明晰,就在耳边。 我猛然转过头来,躲开他,他却又趁机再进一步,这张硬朗的脸便越发清楚,比昨夜我演唱会上的大荧幕似乎还更加动人,带着让人迷醉的、蛊惑过万千观众的故事感。 些许幸存的水汽在我的脸上蒸发,源源不断地带走热量,但我仍觉得皮肤如同烧着了一般发烫,柔和的日光灯也变得刺眼,就像是被人为地锐化过。 季灏安又靠近了一点,专注地看着我,嘴唇半张。 他这是在干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每一处感官都在敲着警铃刺激着我麻木的心,告诉我—— 我最讨厌的前任好像在吻我。
第7章 七 酒店的卫生间并不小,澄净的镜子一照,映出干净淡雅的墙壁,显得比实际的空间还要大一些,但此时季灏安压过来,鼻息打在我的两颊,微干的嘴唇贴了上来,然后缓慢地打开我的唇齿,视野中就只剩下他脸上背着光的小绒毛与分不清是镜中还是真实的半张墙。 我好一阵没有动作,大概因为实在难以相信季灏安居然真的敢这样光明正大地吻我。 直到理智回笼,他的舌已经灵活地钻进来,绕着我的牙尖打转,柔软的触感似乎在与脑海中什么隐约要破出的东西相呼应。津液相交,细微又分明的水声好像针一样,激得我猛然抬起手来,抓起他的领子就往墙上撞。季灏安不设防,被这么一推,立刻倒在了墙上,背部发出沉闷的一声低响。 他还想说什么,被我用另一只手臂顶住脖子,只能半仰着头被死死摁在墙边,艰难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抿住了嘴,感到上头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 “你在干什么?”我问。 季灏安沉默了一会,说:“对不起。” 这就有些答非所问,而且有些胡搅蛮缠了。 “你对不起什么?”我立刻答道,“没人让你道歉。” “我不应该私底下见你。”季灏安说。 “……你倒还有自觉。” “你也知道,我是个自控力很差的人,想一出是一出。”季灏安又说,“一见你,我就很难忍住……对不起。” 他伸出手来,似乎要拿开我横在他喉间的手臂,但他的话已比他的动作更早地震得我心头一跳,飞快地撤开手,后退一步。 “要我提醒你吗?”我说,看着他缓缓站定,“我们目前只有一个关系,就是分开二十年的前任。” 这一回季灏安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他几乎是在拖延时间地理着他的衣服,过了许久,才道:“是你提的分手。”紧接着又道:“我没有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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