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面对面的少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变得暴躁与手足无措起来,他结结巴巴地试图跟杜笑讲道理——“你、你这也哭,我又没凶你。” 但是那时的杜笑很显然说不通道理,只一味嘴硬,还骂脏话。 “谁、谁他妈哭了?” 可惜他的眼泪没有任何说服力,滴答滴答掉个没完。 少年显然不擅长面对这种场面,上上下下翻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纸巾,只好伸出自己的袖口帮他擦掉眼泪,抿紧了嘴唇,按耐着性子笨拙地道歉:“别哭了。” 杜笑不讲话,也不理他,眼睛通红,连掉眼泪的样子都带着一股子委屈巴巴,好像在等着人来哄他。 于是少年替他擦掉再次无声无息掉下来的眼泪,跟猜出他心思了似的,又低三下四说:“是我错了,不该凶你。” “你真的很喜欢对邬齐撒娇,你自己都没察觉到吗?” 六月十七讲。
第11章 汪 “哭怎、怎么能、能算撒娇?” 杜笑不同意,急得结巴起来。 “哭怎么不算撒娇?又从来没见着你对其他人天天哭,你之所以老在邬齐面前哭难道不就是知道他很吃你这一套然后会来哄你吗!” 这段话叫十七讲得理直气壮、掷地有声,砸得杜笑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他脑子发蒙,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 十七犹还不自知,凑上来讨人嫌,得意洋洋道:“怎么样,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你没法反驳吧!” “闭嘴!” “哦哟哦哟。”十七灵敏地躲过了抱枕,捏着鼻子阴阳怪气道:“被我说中了吧!哈哈哈哈!你只会在我面前逞凶斗狠,对上邬齐的时候就是爱哭鬼!黏人虫!撒娇精!” 杜笑越是表现出生气,十七就越是要做出十二万分的讨人嫌。 后来整整三天,杜笑都没有跟十七说一句话,因为被当成空气人的滋味太过于难受,十七不久后就缴械投降,不仅对于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并且保证绝不再犯。 他可怜巴巴地摇着杜笑的袖子,嗲声嗲气地求饶:“杜笑,笑笑,我错了嘛,不要不理人家,人家会伤心的,你不是爱哭鬼,粘人虫,撒娇精。” 杜笑放下了书,白皙的脸颊绷得很紧:“那谁是?” 十七立刻连连点头:“我是我是!我是爱哭鬼,粘人虫,撒娇精!” 杜笑抿了抿唇,做出严肃的样子:“那你以后不准说了。” “我不说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说了!”六月十七举手发誓,见杜笑不生气了,得寸进尺地扑过去:“呜呜呜……你原谅我了我真是太感动了。” “别过来,你脏死了!” …… 日子很快就到了盂兰盆节,杜凌霄也终于赶完了剩下的稿子。 一个流浪汉似的胡子拉碴男人正在厨房泡咖啡,穿一件灰色汗衫,趿拉着拖鞋,眼下还挂着两个青黑的黑眼圈,边跟人打电话边打哈欠。 杜笑:“……” 杜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老爷子:“这、这是……” “你表哥。”老爷子倒是很淡定:“他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变成这样。” 不再赶稿的杜凌霄洗完澡刮掉胡子又变回了初见时那个冰山雪莲似的男人,丝毫不见之前的颓废低迷。 是魔法吧。 绝对是魔法。 六月十七如此想到。 今天的早饭是杜凌霄做的鸡肉三明治,老爷子要赶着去帮忙布置庙会现场,杜笑咬了一口,机械地往肚子里咽,却奇异地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胃口。 奇怪,明明之前觉得很好吃。 杜凌霄放下了杯子:“为什么不高兴?做的早饭不喜欢吗?” “啊。”杜笑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没有不喜欢。”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少年已经恹恹不乐到每根头发丝都在竭尽全力地写上了“我很不开心”几个大字。 如果情绪也能有数值,那现在此刻空气里灰色的失落值一定立刻爆表了。 杜凌霄心想。 “今天晚上有庙会,去吗?” 黄瓜和圣女果一起嚼碎了转化成奇怪的味道,原本看起来绿油油十分鲜嫩的生菜也变得让人倒尽胃口。 杜笑想说不去,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下去了,心里有个很微小的声音在劝他,万一邬齐也在那里呢。 他攥紧了筷子。 邬齐在又怎么样,自己又不是很想见到他。 想起对方前几天讲的那句话,杜笑变得沮丧,眼睫毛都往下耷拉了,显得很委屈。 而且邬齐也不想见到自己,还不想跟自己说话。 眼见着可爱的弟弟不仅没有好起来,反而想起了什么似的变得更加没精打采,杜凌霄在心里将那个让杜笑烦恼的人反复鞭打,面不改色开口:“那你还去吗?不去的话我可以找别人。” 杜笑张了张嘴,明明想讲的是拒绝的话,可嘴巴却完全违背大脑的意志。 他想万一呢,万一邬齐已经不生气了呢。 过了一会儿,杜笑捏紧了手指:“去。” …… 庙会的规模很大,随着那条蜿蜒远去的小河看去,一路上都是贩卖各种玩意小吃的摊贩,摊子上都挂着清一色的小灯笼,星星点点。 热闹程度也远远超乎杜笑一开始的预料,本来以为只是个小庙会,没想到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几乎看不着路。 有个手里拿着糖苹果的小朋友揪着她母亲的衣角边走边跳,嬉嬉笑笑。 “妈妈。” “那个大哥哥在看我们。” 女孩很小声、很小声地说道。 杜笑不太自然地收回了目光,默不做声地拉上了自己的口罩。 杜凌霄本来是想陪他一起来的,结果都走到了一半了,路上却接到了一个电话,临时有事,不得不先行离开。 这里人太多,杜笑难免有些紧张,在里头待久了觉得透不过气,就径直往旁边的小道走了,小道只有几盏景观灯还是微微地亮着,能嗅到淡淡桂花香气。 杜笑想着邬齐的事情,失魂落魄,还没走几步路,就撞到了人,倒退一步。 “对、对不起。” 他揉了揉撞痛的额角,抬起头看见一个黑发少年。 对方比他高大半个头,戴着一张黄色的面具,完完整整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头发稍稍扎起来一点,束在脑后。 “可、可以让一让吗?” 他点了点头。 杜笑就往左边走去,没想到对方也往左边走去,他一愣,又往右边走去,结果对方也往右边走去。 两人面面相觑,杜笑只好掉头走掉了,不走这里,想着今晚的事情越想越气,更觉得委屈。 他站在河边,数飘来的河灯,魂不守舍,心尖发酸。 邬齐不在这里。 “笑笑!” 有人很高兴地叫他的名字。 被打断思绪的杜笑听到声音回过头,看见担任庙会管事的老爷子穿着一件红色外衫笑得见牙不见眼,冲着他连连招手。 “我正找你呢!刚刚打你电话都打不通,听你哥说你已经到这了,我就想着来接你,千万别迷路了。” 他不由分说地拽着杜笑就走。 眼见着游人越来越多,摆明了是要挤进人群正中心,看着周围一大圈神情期待的男女老少,杜笑往后退了两步,还是头昏脑涨的。 “这是要干、干嘛?” “玩游戏!”杜霖拍着胸脯保证,他揽着杜笑的肩膀将他带了进去:“很有意思,你一定会喜欢。” 他一进去就高高地举起了杜笑的手,大声宣布:“这就是本次游戏的‘鬼’!大家掌声鼓励!” 在欢呼雀跃声之中杜笑愣住了。 “什、什么?” 杜霖压低了声音小声跟他解释:“就是捉鬼游戏,很简单的,你不要紧张。” 说是捉鬼游戏,其实就是普通的捉迷藏,杜笑当鬼,然后要去抓戴着面具的“人”,第一个被抓到的人就去当鬼,再去抓别人,以此循环往复。 唯一的难度就在于庙会实在太大,参赛者可以藏身在任何一个角落,或者是人群里,所以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个‘鬼’成功地抓到过人。 往常几届的‘鬼’大多也只是顶着个名头摸鱼。 杜霖讲这个游戏的精髓就在于“鬼”永远抓不到人。 杜笑犹豫了下:“为、为什么不找其他人?” 杜霖讲:“因为没有人愿意在孟兰盆节当‘鬼’。” 杜笑:“……” 他只好认命地戴上了蒙眼布,走到了人群中间。 “五十七。” “五十八。” “五十九。” 当数到“六十”的时候,杜笑解开了蒙眼布,眼睛一阵发花,过了会儿才渐渐缓过劲来,他伸手揉了揉,杜霖在一旁用眼神鼓励他。 杜笑只好装模装样地跑起来,不明白赢不了的游戏到底有什么意思。 远离了出发点之后杜笑就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目光落到了街边的一个摊贩上,那上头挂着许多可爱的毛绒吊坠,其中有一个是皱着脸一脸生气的黑眼小猫。 好像邬齐。 杜笑停了步子。 摊贩主人见他好像有兴趣,立即热切地推销起来。 “小帅哥喜欢哪个?是打算买了送女朋友的吗?刚好我们搞活动现在买一送一。” “买一送一?” 中年男人指了指小猫旁边的一直笑得没心没肺的白色小狗。 “买猫送狗。” …… 这是一条僻静的小河,河面上漂浮着五彩斑斓的莲花河灯,忽明忽暗,如同萤火。 微风徐徐,叫杜笑心也沉静下来,他摸了摸口袋,抬起头看见路边站着个身影瘦削的白衣少年。 他心念一动,一个冲动就走上前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邬齐?” 对方没有反应。 杜笑有些失落地垂下头,半晌,才开口:“抱、抱歉,我认、认错人了。” 不是邬齐。 “咔”。 “咔”。 “咔”。 在寂静的夜里响起了古怪的脆响。 “咔”。 “咔”。 “咔”。 又是三声,杜笑情不自禁地抬起头。 眼前的少年像被拧上发条的玩偶那样机械地转动着自己的头颅,头颅不可思议地扭转至一百八十度,终于彻底转了过来,鹦鹉学舌似的自言自语:“抱、抱歉?” “抱、抱歉。” “抱、抱歉。” “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 杜笑心里一毛,霎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身狂奔。 少年在他身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追来,双手扭曲,以寸寸折断的模样狂舞,仿佛没有骨头。 杜笑一时不察,从台阶上摔了下来,眼见着身后咯吱咯吱声音越来越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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