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几声巨响之后,传来了有人被打痛的哭声。 “呜呜呜呜……”那哭声越来越远,咯吱咯吱逐渐变成窸窸窣窣,好像是逃走了,边跑还边用无机质的声音重复:“抱歉……抱歉抱歉抱歉。” 杜笑本来想睁开眼睛,却被人捂住了。 那人好像怕他看见不好的东西,就捂得很紧。 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做。 是谁呢? 怎么一直都不讲话。 杜笑的肌肤很热,都要微微出汗了,他心跳声很响,打鼓似的咚咚直跳。 对方又沉默了许久,才鼓足了勇气一样,很小声地、仿佛觉得难以启齿似的吐出了一个字——“汪。” 杜笑愣了愣,在寂静的夜里突然福至心灵。 “邬、邬齐?”
第12章 晚安 还是没人讲话。 “邬齐。”杜笑又放软了声音,试探着开口:“是、是你吗?” 良久,遮在他眼前的手慢慢放下了。 微蒙月色是白的、冷的、硬的,周围是安静的、沉默的、昏黝的,嘈嘈切切与人声鼎沸被五彩斑斓的河灯划出界线隔绝在外,在仿佛遗世独立的河边只有少年的耳根子像被火烧过一样通红、滚烫、沸腾。 他语气因为羞赧而十分别扭。 “是我啊,好了,我知道刚刚那样很幼稚,但是我又实在很想跟你说话……喂,你干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突然叫杜笑一把抱住了,直接扑倒在了草地上。 轻微的晕眩感伴随着疯狂又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袭来,砰砰直响,振聋发聩。 杜笑力气很大,像抓着一束松手就会飞走的气球,邬齐叫他勒得都觉得有些吃痛了。 “咚。” “咚咚咚。” 海浪击石般的波涛汹涌的心跳声。 亡灵没有心跳,凝滞的大脑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响鼓一样的声音并非来自自己,而是来自杜笑。 邬齐的衣领渐渐又被透明的眼泪濡湿了,黏在肌肤上,叫风吹得有些冷。 讲起来也很奇怪,杜笑似乎总是在他面前哭,显得好委屈的样子。 活人的体温对于他而言显得过分炽热又直白,邬齐已经不记得多久没这样被人紧密而热切地拥抱过了,仿佛从有记忆开始起就没有过。 邬齐僵了僵,半晌才轻轻地、轻轻地回抱住了他。 他拿捏不准正常人拥抱会用什么力道,因而显得非常生疏,甚至有点儿过分小心,如果有人能看见邬齐的脸,大概会觉得他的神色简直像正在拥抱什么国家级藏品那样严谨而紧绷。 “对、对不起之前不理你。”杜笑好像哭够了,仰起半张脸,皮肤叫泪水洗得白而透明,讲话还带着一点鼻音:“但是邬齐,我好想你。” 他不是可爱幼齿的长相,但或许是因为眼黑纯净,总会叫人觉得他很天真,讲什么都像发自肺腑。 邬齐成了个被戳到启动按钮就自行运转的机器人,僵硬地别过头:“你不用每、每次见面都这么讲。” 今晚月色很美,积水空明,少年白皙的耳垂上有一颗小小的耳钉在闪亮,熠熠生辉,像天上会闪烁发光的小星星。 “太腻歪了。” 他说。 半天,杜笑破涕为笑了。 真是很邬齐的回答啊。 “你笑什么啊?” 邬齐凶巴巴讲,明显外强内干。 “那你、你不想我吗?” 杜笑好像天生没有那根害羞或者不好意思的神经,结结巴巴问。 “有……有一点。” 邬齐也结结巴巴地答。 他讲出口后自己也愣了,像是自己也没想到。见到杜笑一脸呆滞的表情更加后悔起来,甚至干脆恼羞成怒了,一把推开对方站起身来。 “想又怎样,不想又怎样,你又不来找我!” 他挥开的手指指骨上擦伤黑红,看起来很新鲜。 杜笑猜是刚刚打跑那个恶鬼留下的伤口,脸上的表情慢慢地变得失落。 他轻轻拉住了邬齐的手,在湿热的掌心里反复观看,一脸认真地端详着,甚至哄小孩似的煞有其事地吹了吹。 风吹在伤口上,酥酥麻麻。 破损的伤痕好似要因此发起烧来,变得火辣而滚烫。 “痛、痛吗?” 他声音也放得很小心,好像怕惊扰到了伤口。 邬齐不常面对这样的关心,杜笑的话吹在他心脏上头,也泛起古怪的涟漪。 他觉得这一定是自己哪里坏掉了,声音变得十足干巴巴起来:“哪有那么严重,一点小伤。” 杜笑觉得那肯定好痛的,一点也不信邬齐的话。 “怎么可能不痛,看起来那、那么严重。” 波光粼粼的湖面将少年的面庞映得十分柔软,他站在那,像飘在湖面上的一朵蓬松白云,风吹就动,积攒够了水汽就要下雨。 邬齐觉得这朵云可能又要下雨。 风停了,空气变得很闷又湿重,杜笑彻底不快乐了,口吻因为吸饱了失落变得沉甸甸,他慢慢摸邬齐的手,像摸一只站不稳的小猫仔。 “你刚刚讲、讲我不来找你。” “那以后吵、吵架了,我来、来找你。” 邬齐的手指被杜笑的体温暖得过分热,甚至变得烫了,再过几分钟可能即将到达被人判定生熟的分界线——六十摄氏度。 眼见着天气即将晴转大暴雨,少年突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有点迷茫地抬起头。 邬齐就抿起了唇,手指收紧了,像拢着一只易碎又莽撞的蝴蝶,有点儿生疏地开口:“逛个庙会都能被恶鬼缠上,以后还是我来找你吧。” 老半天,杜笑才呆呆地答:“哦。” “哦什么哦。”邬齐变得很凶:“给我说知道了,还有谢谢!” 杜笑抿了抿唇,不自觉露出一点笑容。 “知、知道了。” “还有谢、谢谢。” …… 快要散场的时候杜笑才想起自己还要抓人,但参与游戏的大部分玩家已经回家了,于是在庙会遇见杜霖的时候他露出了十分心虚的表情。 大概是那种不用张嘴就暴露了一脸忐忑不安。 杜霖也看出来了,他还穿着庙会工作人员统一的红外褂。 “抓到人了吗?” 杜笑摇了摇头,声音很小。 “我、我忘记了。” 好在老爷子对此好像并不在意,只拍是了拍他的肩膀,习以为常:“我看你那样子就猜到你不会上心,没事,听他们说往届的‘鬼’都跟你一样,还有游戏一开始就回家的。” 杜笑:“……” 虽然不太道德,但是杜笑还是因为老爷子说的话悄悄松了一口气。 没有添麻烦就好。 最后因为老爷子还有一点收尾工作要忙活,他摆了摆手,和其他几个工作人员一起走了:“笑笑,你一个人先回去吧,我还有点儿事。” “我们走吧。” 邬齐突然开口。 杜笑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少年站在自己旁边。 明明他一直就在这里,跟自己在一起,但杜霖完全没看见他。 甚至因为对方太过于安静而又一言不发,连杜笑都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邬齐还在这里。 杜笑后知后觉地难过起来。 这不就跟透明人一样吗? 被单独隔绝在一个没有人看得见、没有人听得见的世界里,无声无息。 邬齐对此却表现的轻描淡写,他脸上既没有悲伤,也没有失落,而是非常平静、非常平静地说:“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气氛不知不觉间因为杜笑晴转多云的脸变得沉重了。 杜笑的心情也沉甸甸的。 他不喜欢邬齐刚刚那个表情。 杜笑失魂落魄地踢着小石子,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才能打破凝滞的气氛,他将无处安放的手塞进口袋里,突然摸到了一个硬鼓鼓的东西。 一只皱着脸生气的小黑猫很突兀地出现在了邬齐面前,它在夜色里摇头晃脑,结结巴巴问:“可、可爱吗?” 邬齐微微一愣:“这是什么?” “小、小猫挂件。”杜笑理所当然地回答,他摊开掌心,像那天给邬齐看桂花一样喜滋滋又没头没脑的高兴:“是不是很、很可爱。” “这只、只给你。” 他将小黑猫硬生生塞进了邬齐手里,又掏出一只眉开眼笑的小白狗,指了指自己。 “这只、只给我。” 那只小小的猫皱着脸在邬齐掌心生气,好像非常愤世嫉俗,邬齐看了好半天,才慢慢收拢了掌心:“一点都不可爱。” 又不像杜笑。 邬齐这样想。 “但是很像、像你啊。” 杜笑跟猜到他心里想什么一样,那样补充道。 …… 邬齐一边讲着“只有你才会喜欢这种小孩子的东西”,一边好似漫不经心将挂件塞进了口袋里。 但好歹算是收下了。 杜笑这样很乐观地觉得,用余光偷偷看他,对方虽然还是没有笑,但好像也没那么阴郁了。 于是他悄悄放下心来,看了一眼,就没忍住又看了一眼。 少年难得没有露出往常那样怒气磅礴的样子,略微低垂着眼睫,他的眉毛与鼻子都生得英气逼人,尤其是眼睛,不笑的时候看人简直显得锋芒毕露、凛冽刺骨。 只有嘴唇生得很软,又花瓣似的丰盈饱满。 几种元素交汇之下才有了“美少年”的既视感。 邬齐真的是长得很好看啊。 杜笑那样想。 如果自己能长得像邬齐那么好看就好了。 “到你家了。” 邬齐讲。 杜笑又被吓一跳。 看着他一惊一乍的样子,邬齐眉头又微微蹙起了。 “怎么了?” 杜笑张了张嘴,心说总不能讲刚刚在想自己变成你的样子会是什么样的吧。 他有点儿纠结,然后摇了摇头:“没、没怎么。” 好在邬齐并没有过多纠结。 “那你进去吧。” 杜笑也往里面走了,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骤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用力地挥了挥手:“晚、晚安,邬齐。” 邬齐看着因为生怕自己不回应所以非常努力对他挥手的杜笑,不自觉捏了捏口袋里的小猫挂件。 喊那么大声,会吵到邻居睡觉的。 而且明明知道其他人看不见自己,就不怕传出奇怪的传闻吗? 他本来不想理的。 …… 又过了好一会儿,在杜笑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站在门口的少年迟疑了片刻,伸出了插在口袋里的手,迅速挥了挥。 “晚安。” 他讲。 于是杜笑变得眉开眼笑起来。
第13章 没有原则 杜笑心情很好,推开房间就看见六月十七躺在床上看漫画,薯片啃得咔滋咔滋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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