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母讲:“真好的孩子……真好的孩子。” “有笑笑这样的孩子欣然真幸运。” 一开始杜笑并不适应跟陌生人有这样亲密的举止,他浑身绷得僵硬,关节石头似的不能随意弯折,过了一会儿,他稍稍适应了,就抬起手笨拙地拍了拍丁母的后背。 “丁洋、洋有、有您这样的母亲也很幸运。” 丁母一愣,抱他的手臂紧了紧。 “笑笑真是个体贴的孩子。” 二人又聊了会天,丁母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那我就先走了,麻烦笑笑了。” 杜笑摇摇头,好像还能闻到那股子甜甜的桂花膏香气。 “不麻、麻烦。” 他进门后刚好听见手机铃响,原来是老爷子钓完鱼之后没带伞,被困在了公交车站。 他拿了雨伞就出了门,路上天阴得厉害,乌云压顶,一副风雨欲来之势,电闪雷鸣过后,雨痛痛快快地下了起来。 杜笑叫雨打得睁不开眼睛,隐隐约约间看见路灯底下似乎蜷缩着个人影。 雨夜总是容易出现奇怪的东西,杜笑装作若无其事,刚要从那过去的时候,那团黑影居然动了动,大喊道:“喂,你是不是要去找杜爷爷!” 这声音很熟,杜笑愣住了,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丁洋蹲在路灯底下,浑身都叫雨水打得湿透了,还沾了泥,活脱脱一条邋遢的小土狗,只有那眼神还是很凶,大雨也没打湿半分,像随时会冲上来要咬他一口一样凶恶。 杜笑迟疑着,喊了声:“丁、丁洋?” 对方站起身来,甩了甩头发,浑身湿漉漉地走过来,雨水洗得发白又发青的一张脸,只有眼睫毛跟头发是浓黑的。 他抿了抿唇,好似跟杜笑讲话十分不乐意:“我也要去。” 杜笑见他脏兮兮又湿透得厉害,伞就往那边偏过去了大半,替他遮雨。 “知、知道了,进来吧。” “不需要你献殷勤!”丁洋反而生气了,将他一推,固执地退回大雨下头:“我不喜欢你,讨好我也没用!” 杜笑不明白他这莫名其妙的敌意从何而来,一而再再而三地叫他顶撞,也收回了伞,别过脸。 “随你。” 丁洋就跟在杜笑后头,闷不吭声,雨汇成了潺潺溪流的一样的大水穿过他的脚趾,凉拖浸润了水,变得滑不溜秋,一个不留神跟着水流冲走一只。 他回头看,夜里黑,压根找不着了,只好骂了句脏话,然后一瘸一拐地继续跟在杜笑后头。但是有一只鞋没一只鞋更奇怪,于是就干脆两只鞋都脱了,光着脚走在柏油马路上。 丁洋走了几步,突然看见前头的人影停了,很警惕地跟着一起动也不动了,看见杜笑突然走到一边的凉亭底下,立即跟着大喊:“喂,你干什么呢!那又不是公交车站!” 他急得很,一下子追上去。 杜笑站在凉亭里,雨水将他原本就白皙得过头的脸颊洗得几欲透明,因为没有笑容而显得有点儿冷冰冰。 他打量着丁洋脏兮兮的脸,目光又转移到他没穿鞋的脚上。 丁洋被他看得羞恼了:“看什么看!” 杜笑抿紧了唇,脱下了自己的鞋子,虽然杜笑脚不大,但是给丁洋穿再怎么样也大了一截,只是松垮垮地挂着。 丁洋大惊,怎么也不肯穿:“喂,喂,你干什么呢!” 但杜笑充耳不闻,硬是给他穿上了,脚后跟空了的地方就塞上了纸巾,又帮他系紧了鞋带。 “喂!死结巴,你干什么呢!” “穿着。”为了避免字太多显得结巴又丢了气势,杜笑言简意赅:“带你见爷爷。” 丁洋一愣,嘟嘟囔囔半天,到底没反对了。 结果到了公交车站的时候,老爷子就看着两个人一个浑身湿透面色冰冷,一个双脚赤裸一言不发,却偏偏共着一把伞,只是谁也不看谁,不由得觉得好笑。 更何况杜笑虽然对着丁洋的脸色并不好,可是伞依然是往他那边偏了大半。 杜霖瞧见丁洋脏兮兮的脸颊,从怀里掏出了手帕,招了招手:“洋洋怎么脏成这样。” 杜笑还以为丁洋会像其他时候一样大发雷霆或者大喊大叫,没想到他居然很乖地走过去了,仰起脸让杜霖帮他擦脸。 杜霖擦着擦着丁洋的眼泪就往下滚了,好像有一肚子委屈,老爷子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捏了捏他的鼻子:“小孩子哭脸长大了就会变难看的,你如果以后变难看了,你们班上的音音就会不喜欢你了。” “谁要她喜欢!”丁洋吸了吸鼻子,倔强地别过脸,瓮声瓮气讲:“而且我才没有哭。” “嗯嗯,没有哭。” 杜霖用哄小孩一样的语气讲,他摸摸丁洋的脑袋,熟练得好像这件事已经做过千百遍了。 “鞋怎么没了?” 杜霖问杜笑。 杜笑沉默半晌,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回到家之后,杜霖就催促着丁洋跟杜笑赶快去洗澡。 杜笑从衣柜里拿了换洗衣服,出来却看见丁洋已经轻车熟路地拿好了毛巾跟沐浴露,他手里甚至拿着一套杜笑没见过的睡衣。 显然他不是第一次住在这里过夜了。 瞧见丁洋穿着睡衣站在客厅里与杜霖讲话的样子,那其乐融融的氛围好似谁也插不进去。 杜笑掩饰一样地低下眼睫。 丁洋很喜欢外公,也跟外公关系很好,留下来过夜应该是常有的事情。 “我刚刚看见了。” 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丁洋突然开口。 杜笑疑惑地回过头。 “我看见我妈抱你了,她很喜欢你,我长这么大,她都从来都没有抱过我。” “我真是不懂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你这种人。”丁洋面色阴翳,语气冰冷:“杜爷爷也是,我妈也是。明明你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回来过一次。杜爷爷还是每个暑假都会期待着你来,甚至每年都给你买新衣服,可你呢,你做了什么?” “如果不是你妈死了,你没地方去了,无家可归了,你会想起他吗?根本不会!” “你只是把这里当做你无处可去的落脚点,你不配当杜爷爷的孙子!”
第9章 不存在 只是他话音刚落,突然毫无征兆地摔了个跟头,像是从后被人狠狠推了一把,直接跌在了地上,一下子磕得没有声音,从他身后露出一张年轻干净的脸,捧着下巴眼睛笑眯眯弯起来,像只狐狸。 “哎呀哎呀我都听不下去了,杜笑你从哪里捡来的臭屁孩,嘴巴这么讨人厌。” 六月十七眨眨眼睛,兴致勃勃地主动提议:“要不然我帮你收拾他吧。” “我最喜欢欺负小孩子了。” “不、不用了。”半天,杜笑抿紧了唇,声音发涩:“他、他确实说得没错。” 如果不是母亲去世了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来桂花巷。 哦哟,看来是真的伤心了。六月十七心想,都忘记在别人面前不能暴露自己可以看见幽灵了。 撞见一切的丁洋表情怪异,他爬起来之后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人影,期期艾艾地开口:“喂,结巴,你刚刚跟谁说话呢?” “喂!喂!” 杜笑却没有理他,而是“啪嗒”一声,将浴门关上了。 六月十七好像看不懂脸色一样,晃晃悠悠地跟着飘进来,半张脸贴在玻璃上,惨白地泡在水池里。 湿透的袜子黏糊糊地贴在肉上,冷得肌肤都凉了,杜笑脱下来丢进洗衣机里,注意到身后的视线。 “我洗澡你为什么要跟着一起进来?” “这有什么啊,都是男的。” 六月十七孩子气地撇了撇嘴。 杜笑说:“男的也不会一起洗澡。” “人家不要嘛!人家想要跟你待在一块。” 十七扭扭捏捏,一脸娇羞。 “恶心死了,不要学女生讲话。” 眼见着杜笑要发作了,十七立即收敛了,在对方准备动手的前夕转过了身子。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那么生气呢。” 十七突然这样讲,杜笑抬眼过去只看见他一动不动的后脑勺,双手搭在门把上,语气听不出喜怒。 “之前还以为不管做什么你都不会生气。” 温热的水缓慢地将杜笑包裹,他捏了捏手里的小黄鸭,小黄鸭就嘎嘎地叫。 “我只是个普通人。” “是是是,一个能看见幽灵的普通人。” 十七耸了耸肩,也不反驳,推门出去了。 …… 七月巷子里已经有些桂花开了,杜笑在屋子里做暑假作业做到一半,就被杜霖揪去摘桂花,老爷子念念叨叨要杜笑摘树梢上的,干净些,他要给杜笑去世的外婆做桂花糕吃。 a城向来风平浪静,最近唯一可能要发生的大事就是盂兰盆节了。a城的人是会过盂兰盆节的,而且过得大张旗鼓,一连七天每天白天都要给过世的亲人做饭祭祀,晚上就要去放河灯、烧纸钱。 与此同时还会开一场七天七夜的庙会,期间还有游神跟放天灯,甚至会有杂技团的人乘着大卡车来表演。 第一次知道的时候杜笑还觉得好奇怪的,哪有活人会给死人大过特过。 而且明明知道是孟兰盆节还开庙会,就不怕遇见奇怪的东西吗? 但是杜霖狠狠敲了敲他的脑袋,说这是对亡灵不敬。 “他们平常都在地府拘着,只有这七天门打开了才能出来看一看在世的亲人。”杜霖好像很忌讳讲‘鬼’这个字,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做的这一切不管有没有用,至少对于活着的人来说,能求个心安。” 今天的早餐是青椒肉丝面,码子是昨天剩下的菜,放了辣椒跟酱豆子拌一拌吃,还煎了一个外焦里嫩的流心蛋,咬破了就淌出粘稠鲜甜的蛋黄,非常香。 馋得一边的六月十七一脸哀怨。 杜笑边听边吃面。 如果外公知道那些幽灵不仅仅没在地府被关着,甚至有一个还跟自己同吃同住,大概吓也要吓死了吧。 但他嘴上并不讲出来,只是非常乖地点头。 “知、知道了。” 桂花闻起来很甜,金灿灿地攒成一簇簇,热热闹闹开在枝头,外头晴空万里,阳光灿烂,杜笑在树下铺了块塑料布,拿竹竿在枝头稍稍一拍打,那些甜蜜蜜的小花朵就随着叶子一块儿扑簌簌地落下来。 六月十七还懒洋洋躺在树上,偶尔跟着伸脚蹬一蹬,还装模装样地跟着打气。 “加油!加油!加油!” 外头太阳大,杜笑热得额头上汗津津的一片,他忍不住讲:“你倒是别光看着,也下来帮忙。” “不要。”六月十七拒绝的干净利落,背过身子去:“又不是做给我吃的。” 杜笑:“……” 天气太热了,身上每个毛孔都好像在往外冒热气,偏偏被堵在t恤里,杜笑本来想坐着休息一会儿,可是水泥板也是滚烫的,坐不住人,只好小流氓似的半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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