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不要在床上吃薯片。” 杜笑的眉毛蹙起来,开始收拾地上的垃圾。 对方只是满不在乎地挑了挑眉,懒洋洋地掀起眼帘往这扫了一眼,语出惊人:“跟邬齐和好了啊。” 杜笑捡起来的薯片包装袋又差点掉下去:“你怎么知道的?” 十七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面不改色讲:“看你表情就知道了,一脸高兴,像条傻狗似的。” 眼见着杜笑又要发作,十七不慌不忙补充道:“你问了邬齐住哪吗?” “没有。” 杜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你应该问问的。”十七口吻淡淡,他讲这话的时候还在吃薯片,察觉到入口古怪,瞥了眼包装袋,他的眉头也不自觉蹙紧了一瞬间,樱花味到底是什么人间魔鬼:“幽灵平常居无定所,一般只能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不能住别人家里吗?” 杜笑又问。 “可以是可以,但只有主人邀请才能进来,不然平常进不来的。”因为薯片味道不好吃,十七那双狐狸眼不笑了,书也半搭在脸上,只露出下半张脸:“我猜你那个朋友,平常应该是根本无地可去吧,但是又要装成人类的样子接近你,所以才会一直在那个商店门口等你。” “你不是说老是能在那看见他吗,应该是除了那里,他也不知道其他有什么地方可以遇到你吧。” 原本丢在地上的外套又被杜笑穿了起来。 十七见他要出门,立即坐起来在他身后大喊:“都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啊?” “我要去找邬齐,他没地方住。” 他头也不回,但却被十七一把揪住了后领抓了回来。 “你先听我把话讲完行不行?” 见到杜笑非但不领情,还瞪着自己一脸不高兴,十七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幽灵又不需要睡觉,他平常不也一样在外面过夜,少这一晚多这一晚有什么区别?现在外头这么黑,天色又晚了,你一个人出去可能会有危险。” “邬齐也可能会有危险。” 杜笑鬼迷心窍了似的,还不服气地嘴硬。 “邬齐会有危险?”十七硬生生气乐了:“一个鬼能他妈有什么危险?” “他是能被人吃了还是能被人收了?” “万、万一有其他恶鬼欺负他呢。” 杜笑又难得磕巴起来,低头掐着手心讲得十分心虚,他自己也知道这话非常不靠谱。 邬齐能几拳揍哭一个恶鬼,摆明了只有他欺负人家的份。 十七显然也是这么觉得的,眼睛都瞪圆了。 “你觉得他那个样子谁能欺负他?” 杜笑又不乐意了。 “他怎么了?他很好的。” “好好好。”十七彻底无话可说了,他摆了摆手,缴械投降:“去,您去吧。” “我不去,是太晚了。”杜笑也知道这个时候出去不一定就能找到邬齐,抿了抿唇:“我只是不想你说邬齐不好。” “邬齐邬齐邬齐。”十七满嘴酸溜溜的,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唉声叹气:“一天到晚就是邬齐,天天围在人家屁股后头转,怎么从来没看见你对我这么上心。” “你是你,邬齐是邬齐啊,你们不一样。” 杜笑答得非常理所当然。 “我跟邬齐有什么不一样的?” 十七不服,立刻反问。 “我们不都是幽灵吗?” 这话一下子把杜笑问愣了,是啊,十七跟邬齐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 “就是不一样。” 半天,他那样闷闷不乐地讲。 “邬齐是邬齐。” “你是你。” 十七气结:“我看你就是鬼迷心窍了。” 第二天杜笑早饭还没吃完就迫不及待要出门,杜凌霄还在洗锅,听到声响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围裙上的小兔子龇牙咧嘴做鬼脸。 “一大早这么着急去哪?” 杜笑嘴里还叼着三明治,蹲在地上系鞋带,他三下五除二吃完了,然后猛灌一大口水,噎得好一会儿才能开口讲话。 “去找、找一个朋友。” 十七还在记恨昨晚的事,听了这话就倚着门框捏着鼻子阴阳怪气学杜笑说话。 “去找、找一个朋友。” 杜笑讲:“幼稚。” 十七也跟着学:“幼稚。” 小学生都没六月十七这么无聊。 杜笑不理他了,系好鞋带就出门,外头晴空万里,蝉鸣盛大,树梢上的绿吸饱了光亮,愈发熠熠生辉,照得人睁不开眼。 他顺着柏油马路走,平坦的大路渐渐成了下坡,脚步在不知不觉间加快了,头发被风吹得散乱起来,鼻尖飘散过来浓郁的桂花香。 天空是一碧如洗的蓝色,白云蓬松,浓绿的枝条垂落而下。 今天天气很好。 自己也很好。 一想到接下来马上就可以见到邬齐。 快乐就显而易见而且没有道理地写满了他的脸颊。 因为这快乐杜笑甚至十分有闲情逸致地哼起了歌,在脑子里幻想着邬齐待会见到自己的表情。 令人奇怪的是,明明是杜笑自个单方面兴致勃勃赴约,但他却完全没有思考过可能落空的情况,毕竟没有提前预约的情况下找到一个来去自如又没人看得见的幽灵是件很难的事情。 杜笑却什么也不想,他只靠着莫名其妙的直觉就信心满满。 他觉得邬齐肯定会在那儿等着自己,一定会在那儿等自己,没有道理不在那儿等自己。 随着一个拐弯过去,再一个拐弯过去,视野终于彻底开阔了,在一路直行的道路上卷起了一阵大风,蓝雪花簌簌落了下来。 那树荫下的人也似有所察,望了过来。 “邬齐!” 他忍不住跑了起来。 在瞬间寂静的空气少年在绿茵下抬起的脸,因为些微的困惑与迷茫而使得英气勃发的眉尖蹙起。 但即便如此,在重重花影之中他依然恰到好处又相得益彰地与这景色融为一体。 “杜笑?” 他不确定地答。 “是。” 因这与自己想象别无二致的画面,杜笑突然很想拥抱邬齐。 他也的确那么做了。 与他来势汹汹的姿态不同,杜笑拥抱邬齐的力道很轻。 “早上好。” 他讲。 邬齐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红晕从脖子一路烧到了头顶,他像撕拉一块橡皮糖那样揪着杜笑的领子从自己怀里挖出来。 “你、你怎么突然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抱上来!” 杜笑很不服气。 “我打、打了招呼的。” “不是那种打招呼!”邬齐好像一下子生气了,徒然把头转过来,原本弧度挑起而使得锋芒毕露的眼睛又瞪圆了,面红耳赤:“就是叫你不要老是随随便便扑上来或者讲一些很肉麻的话啊!你对谁都这么这样吗?” “哪有!” 杜笑很不高兴。 “我、我只对你这样。” “你又说!” “我、我讲的是心里话!又、又没撒谎。” 杜笑不懂邬齐为什么那么讲,刚刚还很高兴的样子,突然变得气势汹汹。 他觉得很委屈,然后大声嚷嚷。 “而、而且我刚刚抱你的时候,你、你明明看上去也很高兴。” “什么?”邬齐大惊失色,直接冲上来捂住杜笑的嘴,咬牙切齿:“你还真是敢说……我哪有很高兴。” 杜笑叫他捂住了嘴,出不了声,眼睫毛就会说话似的不断扑簌,邬齐与那双溪水潺潺似的眼睛对视得久了,浑身过了电似的,从脚底往上泛起酥麻,不知不觉泄了力道。 “以后不要那样了。” 半晌,邬齐这么说。 “噢。” 杜笑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训,没精打采地焉下去。 一看就完全不能理解邬齐的心思。 邬齐看见恹恹不乐的杜笑,抿了抿唇,又问:“你今天怎么突然这么早来找我?” 提起这个杜笑才变得精神起来,好像一下子忘记了刚刚还在不高兴,他很认真地对邬齐说:“来、来我家住吧。” “哈?为什么?” 杜笑讲得天经地义:“因为我、我想跟你住在一起。” “我不去。” 邬齐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要去。” 但杜笑很坚持。 “我不去。” 邬齐依然拒绝。 “要去。” 杜笑固执己见。 “不去。” “要去。” “不去。” “要去。” “不去。” 杜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邬齐。 “要去。” …… 走在去杜笑家路上,邬齐将脚底下的石子踩得咯吱咯吱响。 真是没有一点原则啊你。
第14章 笑 杜笑家是一栋两层的小洋楼,装修做派都很有几分民国时期老上海的味道,全屋都铺了实木地板,但毕竟年代久远了,有不少地方踩起来已经会咯吱咯吱作响了。 少年坐在咯吱响的地板上,有点儿苦恼地看着自己脏兮兮的白袜子。 应该很难洗。 他那样想,拉下袜子看到半条鲜红的口子,后知后觉地痛起来。 本来是想要从阁楼里翻出以前的相册给邬齐看看的,但是没想到东西放得太高,爬上去的时候一脚踩空摔了下来。 听到外头轰的一声巨响,邬齐从房间里出来,木质爬梯都东倒西歪支在墙上,阁楼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散落一地,杜笑的小腿被划出了一道十厘米左右的大口子,脸也灰扑扑,表情还依然保持着那种纯天然的、不设防的没心没肺。 邬齐眉头紧皱着,看见仰起头的少年还是一张不觉得痛的笑脸,展开给他看空落落的掌心:“刚刚拿、拿东西,手一滑就、就摔了。” 他蹲下身子查看少年受伤的脚腕,捉杜笑的脚腕,像捉一只不听话的小狗那样,动作好轻柔,语气却硬邦邦:“怎么拿个东西都能摔跤?” “不、不小心的。” 杜笑那样说。 “痛吗?” 邬齐又问。 他目光太认真,又十分专注,杜笑莫名其妙被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像课堂上突然被老师点名抽查作业那样心脏突突地乱跳,脚趾头不安分地动了动,又蜷缩起来,期期艾艾讲:“不、不痛。” 邬齐说:“那应该是没有伤到骨头。” 往常不管邬齐说什么杜笑都会立即像受到指令的小狗一样热切地贴上来,但现下却那么安静。 邬齐半天没听见眼前的人回答,抬起头来。 杜笑眼睛因为太过闪亮而呈现一种浓郁耀眼的黑色,如同一下子洒了太多高光粉,叫人头晕目眩,他说——“捏、捏一下就能知道没有伤到骨头吗?邬齐,你、你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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