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两个字如同凭空而出的刀刃,直直切入我肺腑,我疼得脸上挂不住,但偏偏得承认,被他说中了。 “一面排斥他对自己异于他人的侵占欲,口口声声讨要他已经拿不出手的爱;一面其实也是沾沾自喜的吧,想要利用他的心软来索取你本不该有的东西。” 董聿风的中文比我预想中的好太多了,他表达这些复杂的感情,竟然没有丝毫障碍。 “在想怎么反驳我吗?”他一眼看透我的想法,不在意地嗤笑道:“你以为董烟青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他最擅长操纵权术的人,天生的洞察力,还经历过最彻底的爱情,你太低估他了。不要怀疑,他就是在明目张胆地纵容你。” “我真的很想知道,他给你的纵容,和送给地底下那人的财富和名分,在他眼里哪个更重要。”董聿风说着,在我毫无防备之际,猝然咬上了我的脖颈动脉,亵狎道:“你肯定也好奇吧!”
第61章 未能预料的疼痛黏上脖颈,血管破裂后液体流动的感觉变得清晰,直到感受到董聿风有一瞬的放松,我蓄力的一拳才挥到他的下颌,他被迫嘶声和我拉开距离,眼底却还是流淌着我不敢对视的可怖笑意。 犬齿没入皮肉的那段,我清醒地感受到陌生的恨意,董聿风是真的冲咬死我去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犹豫了。 我发怵地捂住伤口,董聿风却露出餍足的姿态:“你的血是甜的,我大哥知道吗?” 话音刚砸上心头,恐惧就从脚底爬满身,而我来不及转身叫保镖就落了一个不容挣脱的熟悉怀抱。 那宽阔的胸膛,好闻的冷香,还有他压抑着沉怒的安全感:“丢出去。今天当值的所有人都被解雇了。” 我将脖颈埋入肩,难堪地脸色躲进董烟青风衣里,无声无息地闭上了眼睛。 他难以忽视的视线落在我的血痕上,我更是缩紧了身体。 然而下一秒,温热的掌心攥住了我抵死相抗的手腕,他仔细检查了那口齿血,随即将我拦腰抱起,单手抚过我的头顶,举步将身后的混乱抛下。 “丢出去前打断一条腿。” 冰冷的回应掷地有声,我听到董聿风瞬间不配合开始动手,扭曲的嘶喊着:“我不远万里过来,你始终没有看我一眼,为了他羞辱我,还要打断我的腿?董烟青,你还记得我身上留着你父亲的血吗?” 脚步停了。但董烟青还是保持着向前走的姿势,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能感受到董聿风的心碎。 “同样是遗物,陆西芃的就比董睦的来得珍贵吗?那我这么多年留在佰蒂当你的内应,算什么。” “遗物”两个字落在硝烟里,如一张浸满油的白纸,再也揭不干净。 大约心里寒冷太久,更深的刺激再也发不出来了。 这两句话刺破心墙的那刻,反应最大的人竟然是向来岿然不动的董烟青。 他抱着我在原地站了很久,没有回头却胜似回头。待情绪分出输赢,他才平静地开口:“我欠你的,不该算在我的爱人身上。不要等了,打完丢出去。” 我被“爱人”两个字砸得瞳孔放大,可视线所及,董烟青精雕细琢的脸廓却并没有因此变得温柔。 而刚才还为了他的回应要死要活扑腾的董聿风,彻底没有声音,我只听到一根骨头断裂的巨响。 我发着冷汗一路被董烟青抱回房间,门刚推开,四五个医生混着各国语言上前接过我查看伤口。 董烟青任医生摆弄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能留疤。” 说完他就坐在沙发一旁打开了电脑,半晌拨了一个越洋电话,换成流畅沟通的英语:“我还留着纽约分区不是为了让你存有东山再起的心思的,如果还有下次,我会直接送您去监狱生活的,佟女士。” 知道他打给谁后,我抬起视线跟过去。只见披着漆黑的董烟青站在发白的灯光下,一身肃冷的杀伐之气,眼眉低诮:“不要来试探我的底线,否则今天我打断董聿风一条腿,明天我就会把董睦的坟迁回北京。你不想死了以后,还看不到我父亲吧。” 话声落地,两方陷入了长久的僵持。最后以董烟青单方面率先挂断电话告终。 这通电话很大程度缓解了我伤口消毒的压力,现在电话一挂,又麻又痛的双重刺激压制我脆弱的神经。我被迫抬高了脖颈方便医生操作,眼泪竟也这么无征兆的落了下来。 当我为这想不通缘由的泪苦思冥想时,眼角余光飞过一片深黑的衣角,不知何时走来的董烟青俯下身,高度停在正好让我的下巴及他柔韧漂亮的腰肌。修长的指尖轻轻替我擦掉了眼角的余湿,压着奢美金线图文的袖口蹭过我的鼻梁,不时我听到他比平日乱的呼吸声,再开口便是不自觉带上了哄人的口吻:“没有下次了,你不要怕,好么。” 冰凉的药水推进血管,我忍着不适感,仰头去找董烟青的脸,不期然与他戾气森然的视线对上。 我想我大概知道他陡然突变的情绪是为何,心里只是有一个声音叫得太激烈,而我等不及:“董烟青,我是你的什么人呐。” 脱口而出的那瞬间,我压抑很久的心跳顿时为眼前的这人没有了。 我想是我脸上的渴求太明显,就算董烟青这种冷心肠的人也会想骗骗我。 “我的爱人。”他伸手盖住我的眼睛告诉我。 有时候人的贪念就是可耻的。虽然这个回答我很满意,但恢复频率的心脏依然被不可预估的难过淹没。 我应该是又病了。而且病得好不了才是。不然我怎么还敢为他一句谎言跌宕起伏,如一叶扁舟于暗河浮沉,任十年风吹,十年雨雪,十年霜降,十年酷暑。 他那么温柔地抱住我恍惚的脸,真的像是对爱人说话的口吻:“已经安排加强警戒了,我会保证你的安全,乖,睡一觉都会好的。” 董烟青想对一个人好,是全然无法抵挡的。我应该陷下去的,可是我分明我清醒。世界那么多人,本来相爱是不用依靠里三层外三层的保镖来加强警戒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明明不值得浪费这些人力成本。 如果我勇敢一些,战胜爱情里的怯弱不安,我此刻应该拒绝他。不但要拒绝,还要翻旧账,我要问一问“董聿风真的不是你授意放进来的吗?”,然后不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但如果成真,我现在就不是为经营这段婚姻遍体鳞伤的温良缘了。 我不想好奇了,董聿风的设想不成立。原来被纵容也没有很开心。 水滴石穿只存在于寓言故事,而董烟青只为陆西芃存在。 等我睡醒吧,我会叫停王沁,告诉她:周八不会下雪,我的春天也死在了星期五。
第62章 董烟青说到做到,我再次踏出云堇别苑确实是在一次初雪降临。 京都裹上银装,云层染就铅灰,簌冷的风吹过,舞落片片雪种。车窗外的一切都变得陌生,唯有身旁那身黑色的风衣常年熟悉。 “在看什么。”董烟青的手指暂停在键盘上发出声响,转而瞥向我,温和询问。 听出他并没有真的询问的意图,我按下自动窗帘开关,不着痕迹掰正僵硬的肩膀,朝他浅浅一笑:“没看什么,等你打发时间。” 闻言董烟青放过手中的笔记本电脑,我顺从地坐上他的大腿,反手勾住他的脖颈献了个吻。 唇瓣着力碾过,瞬时即分,董烟青捏着我的后颈摩挲,就像在安抚一只黏人的奶猫。他很有耐心,猫也确实听话。 半晌,他才跟想起什么似的,拖腔拉调给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奖励:“上周你说想继续匹茨堡的学业,那明天要准时早起上课了,聘来别苑的埃雷拉教授今晚的飞机落地北京。” “真的。”我扬起眉梢,主动又亲了一下董烟青的额头,语气松快:“教授是和我们同吃同住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董烟青的眉头皱成一道沟壑,很不满:“他当然是安排在酒店。” 我刻意忽视他的情绪波动,继续笑:“那听你的。” 甜蜜的微笑,对亲密接触的渴求,以及温顺的求和,是我被软禁在云堇别苑是无师自通学来的避难符咒。 遗物合该安静,保持自觉才能换来供养者一丝虔诚的爱屋及乌。 接下来的一路我安静地扶着董烟青的手臂合眼,他又回到日无暇晷的状态中去,谁也不耽误谁。 后来过了不知道多久,我再恢复意识时车子已经停了,身旁的人发现我醒了看过来,抬手看了眼时间:“醒得倒及时。” 还未彻底清醒的脑子很难理解他这句话,不知道他是开心或是觉得烦躁,但我本来也没打算深究,便转移话题:“你还没说今天带我出来有什么安排。” 我注意到他的面色在听到我的话后难以捉摸地闪过一丝不虞,但开口却是显而易见的高兴:“你下来看看。” 得到他的经许,司机迅速给我这边的车门开了锁,我抬起有些酸软的腿踩下去,匆匆一眼差点栽了个跟头。 这是从董聿风口中得知后,我第一次来燕西壹号。如果非要我表达一下此间感受才能令董烟青满足,我会说身临其境比文字图纸带来的震撼强百倍。花费三十二亿的巨资打造的名府才堪堪能配上陆夫人生前的遗憾。 “我刚和她在一起那天,足足幻想了一周和她将来的家。”董烟青嘴角衔上温柔的笑,手心爱怜地抚过绿化带的木丛,“可惜努力了一辈子也没能做到。” “如果她还活着,别说燕西壹号,就是要整个懿高园,我也愿意为她努力到死。” 情分很重,誓言很考验人,时间对谁都是平等地残忍。陆夫人十年苍茫矗立在同一处荒原,董烟青习惯怀念眷恋,我也必须接受这段横跨生死的刻骨铭心,甚至开始为这两道孤独的灵魂必须阴阳两隔感到喘不过气的难过。我们三人,如果代陆夫人去世的人是我,那么如今谁也不必痛苦。 我自以为想到了退路,董烟青却附下身揩去我眼角泪,指腹蹭了蹭我的鼻尖。 沙哑的嗓音似乎缠上了永远无法消逝的苦涩:“言宋,我希望你聪明点,能理解我的意思。” 理解他的意思……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理解归理解,理解再透彻又能改变什么呢?董烟青不是不懂我,他只是希望我对他无限让步,就像他认为他在无限对我让步那样。 可问题是我不需要他的让步,他所谓的无限,也是他强加给我的。 我抬眸对上他漆黑的看不到一点光亮的瞳,给了他最想听的答案。 “对于一个永远不会活过来威胁我地位的人,你怎么对她付出,付出多少,我都不会有异议。”我在董烟青沉得下一秒就可能要做什么无可挽回的面色前,丝毫不退,“这是陆夫人应得的,甚至我应该对她终身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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