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温荞和温家断绝关系后,只带走了那六十个亿。” 前后漏洞百出,温荞唱的一出好戏。 我了然笑了笑:“那看来董烟青应该没怎么逼迫才是。” 我突然的面色转变让王沁一时怔住了,她站起身来回走了好几回,才想明白其中厉害。 “所以温荞故意这么说,是想你大哥误会,忍无可忍和董烟青开战?”她的脸色很差,后怕的感觉令她站不住脚跟,半晌才丢了这些日子使劲扮演的端庄,刻薄嘲讽:“温家这究竟是养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我没有接话,只问:“那对龙凤胎现在在哪?” “这你别担心,温寻对温荞这样的人尚且百般容忍,一对无辜的孩子他更做不到像温荞那样遗弃。”也许是自己也怀有身孕,王沁提起孩子时脸色终于好看不少:“上户口的手续昨天刚办完,温寻给哥哥取名温嘉佑,妹妹叫温嘉和。”说着她又抚着肚子,小心捏了捏,嘴角的柔光令我明白她为人母的欢愉。 “等我肚子里这个出来了,是弟弟就叫嘉煦,妹妹就叫嘉沐,我觉得很好。” 我不忍打搅陷入美好幻想里的她,王沁能有今天的状态已然实属不易。 所以我回答她说:“我也觉得很好,就是会不会太辛苦你了。” 可王沁微笑着说:“怎么会辛苦,我很喜欢孩子的。” 这一瞬间五脏六腑的疼痛搅得我不能再保持表面的安宁,我提醒王沁该走了,自己又侧身躺了回去。 也许我再度拒绝的姿态会让她难过一会儿,但我觉得没关系,总比董烟青让我难过一辈子好。 王沁离开后,我再回到此前的昏睡状态中去。再醒来不知何时,天色笼于昏暗,唯独左侧的那面墙边传来董烟青刻意压低的声音。 他在打电话,听不太清说什么,但离这么远我也能感受到接他电话的那个人并不好受,或许还能用煎熬来形容,太压迫人了。 谈论的结果大抵是不尽人意的,董烟青含怒挂断电话,呼吸急剧了好几秒钟,才以惊人的自制力立即保持平和。 然而他刚平静下来,下一步竟然是将锐利的视线穿破黑暗,与我颤抖不已的眼瞳对上。 “言宋,你以前不会撒谎和装睡的。”他呼吸沉沉地向我靠近,我慌不择路地起身,但还是被他眼疾手快制服在床尾。 董烟青才是撒谎,我明明一直都会装睡。 干燥的吻落上眉心,眼睫,最后唇瓣在鼻梁处蹭了蹭,许久董烟青才莫名发笑道:“就是只不听话的猫,也比你好处理。” 说着他的手指按上我闪躲的后颈,但他哪里是可以容许躲避的人,很快我就被他提着后颈坐起来了。 “你很怕我。”董烟青一言将无形的壁垒打破,言辞赤裸,神情淡淡,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没有挣脱的可能。 他像是陷入了被激怒的境地,但因为拿罪魁祸首束手无策而强行伪装成没有生气的模样。原本这样的表情做起来应当是很滑稽的,但董烟青这张好脸,用起来倒显得格外令人心如刀割。 他靠近我,凑过来,亲密地嗅了嗅我的嘴角,半晌竟无奈扯了个笑:“怕我又怎么敢几次三番和我对着干啊,温良缘,我是太惯着你了。” 我没有接话,只偏头擦过了他倏尔变化的脸颊。这个微小的动作却也不被他允许,下一瞬,我的下巴被高高抬起,疼痛自脸颊骨袭来,眼尾处是董烟青黑沉沉什么都看不清的瞳。 那双眼睛流动的东西转瞬即逝,世间万千的起承转折似乎都在这几个眼波淌过,忽明忽暗后,留下的是主人挣出血丝的颜色。 董烟青放开了我,扬眉点了点头,语间是不符合年龄的失望,真实的我每一秒都在警示自己不能心动。 他说:“你执意要把自己往阎罗殿前送,可以,我准了。”每个中文汉字,每口循环呼吸,他每个细微的表情,都让我以为他真的还在乎我的死活。 可下一句他说:“我们可以赌一赌,你能死这条命算你自己的,死不成算我的。” 顷刻之间所有的温情假象碎裂,温言宋就算变成温良缘,也是不被承认的鲜活。 而接下来的一个盛夏,董烟青极尽可能地让我明白,他想让我活,我真的就死不成。 重症监护室齐全的设备照搬了一整套进云堇别苑不说,成立的专业医护团队甚至在隔壁的公寓楼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没人拦着我寻死,只是寻了十二次,身体的疤痕每一道都触目惊心了,董烟青依然漠然地用他手中的医疗资源告诉我可以试第十三次。 终于,在他暴力的效果下,我连寻死的想法也没有了。 这年秋天,枯叶纷飞,我一个人沉浸在漫天的落地生物中,羡慕地落下了枯竭了许久的眼泪。死亡是场单薄的道别,但也有活着的人想无足轻重的随个礼都做不到。 很可悲。同样也很没有价值。 可能最后连天也看不下去了,才在这年冬天给我送来另外的一个选择。 我记得,一直记得谢温来的那天,是怎么在皑皑的大雪中解救我的。 他说他可以给我一个新的寄托,一个重活的机会,问我愿不愿意。 原来我竟然在这样的境地还能有选择权,被人重视的滋味,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我还有什么不愿意呢,我什么都愿意的,哪怕我知道点头的代价不会比死亡轻,可是那也是唯一一个,比较有尊严的活着的新开始了。
第65章 长期服药的效果很显著,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身体发生的变化。 因心有寄托,频繁不断的性爱变得有了甜蜜感。我的精神状态逐渐好转,胃口回春,身上也慢慢长了肉。 塔雅很诧异我的改变,对谢温的崇敬由此开始泛滥,每日的餐食起宿总是给他按最好的来。董烟青看在眼里,全当默许。 他的话开始变多,除去床笫间的安抚,平日里对我的耐心只多不少,甚至常常自己撩起话题来与我创造亲密。 我感到了来迟的、自欺欺人的幸福,包括温寻、王沁在内都终于放宽心,这整个半年,都是我婚后过得最美好的日子。 唯独一个清醒的人——谢温,随着时间推进,他脸上的愁容越是挂不住。 直至签子宫移植手术同意书那天,我看到抬头的日期。——“2029.7.26,原来我都已经和他结婚两年多,怎么一次周年纪念日也忘记过了。”我突然的面带忧伤,让谢温拿同意书的手攥紧了。 他把那人命关天薄薄的两张纸往回抽了抽,第三次和我自揭伤疤重申道:“Boris那台手术是失败的,他孕育的是两个孩子,我只保住了一个。Boris自杀除了因为信兰去世哀思太过,这个没保住的孩子也进一步加剧了他的产后抑郁症。su你知道自己的情况,你的状态就算性别换一下,也不适合怀孕。” 我看着眼前人面之恳切,心间的下坠感无以复加的疼,可来不及,我瞒着董烟青躺上手术台就意味着没有回头路。 “我想离婚。” 哪怕这四个字出口时,喉间如吞刀,可最终还是说出来了。 这一瞬间,我仿佛听到长长的生命之河在我耳边回响,漫无边境的黑暗蓦然有一光自地底强劲地破土而生。 “带着他血缘的孩子陪我离开,我能好受点。”我感觉到自己嘴角的微笑,伸手抚上心脏,按住平静的呼吸,像无数次劝说自己那样劝说谢温帮助我:“这个决定不是一时兴起做完的,无数个因为药效难以入睡的夜晚,我清醒地认识到或许只有这样我的遗憾才会少一些。” 言之将尽,谢温松开了拉我回头的手,我含泪对他深鞠了一躬后,干脆利落地签署了同意书。 病员:温良缘 性别:男 年龄:23岁 因宫内生子需求,特请求作子宫移植手术+孕分娩期剖腹产手术+子宫摘除手术 本人已知悉手术或检查过程中存在的任何风险,及出现生命危险、引起并发症,或预想不到的其它意外情况等。 病人意见并签字:同意手术,手术过程前中后期一切后果由本人承但全部责任。温良缘2029.7.26「手印」 一纸同意书,将我的人生推向了另一个极端。所幸手术移植很顺利,一周后我就赶在董烟青出差回来之前,把自己重新关回云堇别苑。 他没有看出我的异常,眉眼是连轴转表现出来的辛劳困倦。我劝他去休息,他邀我一同回主卧,我拒绝后他虽有短暂的不耐,但还是和我一起躺在了阳台上闻夏夜玫瑰的香气。 他睡得很沉,似乎疲惫了很久,可这样深度的睡眠,手指依然紧握我的。 这双骨节分明的手,曾经比脸还让我心动,此刻如此梦寐以求的交握着却没有别的想法了。 也许日夜间紧扣过许多次的双手,有一天也会在感情破裂前觉得腻烦。 感情很可笑。我给董烟青掖好夏凉被这般嘲讽我自己。 明明已经想离开了,不会眷恋他伸来的手了,竟还担心他极度透支的身体会受不了凉。 大概我母亲言媚罪恶的一生,也包含给了我生命吧。以至于连同样因为感情耽误一生的毛病,也遗传给了我。 想到她,我烦闷地把董烟青脱下的皮鞋踢到了角落里,然后气恹恹地霸占了主卧,单留董烟青一人在阳台喂蚊子。 过几日,我的手术创口不再影响行房,便又开始了之前的夜夜笙歌。 只是现在我是带着无人知晓的憧憬和他睡的。这比从前空虚的甜蜜还让我沉迷不已。 8月初,董烟青给我带来了清华的本科毕业证书,无疾无终的学业由此深埋心底。 我不得不感慨,当财富和地位到达一定程度时,人生的许多事情都变得简单且因为太平常不再有成就感。 “学位也给你保留了,你先安心在北京待几年。”董烟青抱着我的腰,轻吻着我的后背,“暑假过后,就去北安一院临床三年,我都安排好了。北安有我入的股份。” 他轻松将我放倒,捏着我的手臂挂上他的脖颈,嘴间的笑意很温柔:“良缘,你会有很好的未来。” 很好的未来…… 我含着对这五个字的想象,逐渐失去意识。 很好的未来么……董烟青,可是我的未来不会有你了。 时间无情地卷过风林,而我在这个夏天得到了自然很值得褒奖的馈赠。 2029年8月30日,谢温在我体内,检查到了孕囊中胚胎的位置。我被确诊怀了董烟青的孩子。 而我离开董烟青,也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阶段。
第66章 9月初,秋天抹过风梢,盛夏的暑气消失得无声无息。 身旁的脚步声迫近,肩上悄然搭了件飘着木质冷香的黑色风衣,董烟青换香水了,没有十六岁的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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