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气温低了,不要单独穿睡衣出来看霞光。”见我不想穿他的风衣,董烟青用拇指按住我的左肩,顶了顶,“又想生病让我心疼?” 听到“生病”两个字,我心念电转,手指不由自主抚上腹部,偏脸提了提董烟青那件外套,“进去吧。” 说完我就侧身避开董烟青先一步进卧室,室内的温度确实高些,为免气温变化着凉,我把董烟青的衣服脱了扔床上,打开衣柜换了一身干净的棉麻套装下楼吃早餐。 有了孩子以后,我似乎真的慢慢做到了不那么在乎董烟青。 不关注他几点回家,消失不见的几天去了哪里,随便看看书就从天亮到天黑。他为什么咳嗽,他早餐吃了什么,睡觉有没踢被子,心里装着谁,我转个身就忘记了。 我得到了,从遇见他,就从未有过的平静。 而董烟青对我的表现也适应良好,我又是在他毫不在意的态度里,进一步寻找到了自我。月中,他安排我进北安医院各个科室轮转,医届有名望的泰斗都成了我的老师,我一一跟随在侧学习,只不能值夜班,其他的自由都有。 谢温不放心我孕初期的状态,多番强调不可过分辛劳,我在他去找董烟青将我的自由收回之前,保证一定保胎为上,三月危险期一过,就和董烟青提离婚,随他离开所有相熟的交际人群,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我的未来。 “将来我会是一个真正可以悬壶济世的好医生,我不止可以做手术切口,也能康复医疗没有知觉的四肢。能把脉开处方药,也能看懂各种医化设备。”我对着医院窗外漫天的星光,说到哽咽:“我的人生才刚走到四分之一,我不想放弃,老师,我想好好活着,竭尽所能地让自己离开他也活得下去。您别拦我,求您。” 谢温深眉下的忧虑一片漆黑,直至我看不见了,才出声:“你想就可以,su,什么时候都不晚。” 想什么时候活下去都不晚。这是他最想表达的话吧。 我伸手抹掉眼角的泪花,努力扯出一丝笑:“我想的。” 有了谢温的支持和帮忙,我挺着孕肚上班的日子才少了很多辛苦,也因为他的遮掩,我在面对董烟青时才没露馅。 我和董烟青的做爱频率还是很高,比孕前还高。他很奇怪,那种兴致突然就变得有些不懂节制了,我有时候害怕得想躲,可是被他好像随时能看穿的眼睛瞟一下,我就躲不了。 “你身上长肉了。”他捏着我的胸口吹气,下流的动作,温情的眼神,“多吃点,身体才会好。” 我埋脸躲到他的脖颈不说话,挺起腰,接受他一次比一次刻意的顶弄,只盼着自己的顺从,可以对孩子好些。他近来在情事上很温柔,只是难缠了些,屡次半夜将我吻醒来做。这倒不全是坏事,雌性激素激增,再多的药物压制,不及他一次次内射带来的妙处。一面安抚,一面得益,如若不是知道董烟青对我怀孕的事不知情,我必然要以为他现在的改变又是在为我好。 我承认,现在的我已经不敢再对他的一切行为艺术做任何无厘头的分析了。 本来我已经做好了平静带到11月份的准备,然而不过半个月,变故突生,董烟青一天凌晨四点将还陷在睡梦中的我打包上了直升机,目的地——纽约。 我对纽约的排斥肉眼可见,唯董烟青不可见。自知晓飞去哪里后,我连头发丝都在抗拒,他却闭眼如钟,只能从他手上一串佛珠在指缝间拨弄得飞快,来看出似乎心头也不乐观。 机舱内窒息般的缄默保持到落地,董烟青睁开眼搂着我出去,入眼是意料之外的一间美国医院。 等在机舱门口的接待美国人颔首:“董先生。” 董烟青闻声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轻微点了点头,然后示意对方带路。 我满腹疑惑,跟着董烟青攥紧的手向前走去,电梯停在三楼,直到看到病房里躺着插满管子的佟慕音,这趟突然的行程才等来释怀。 她老了很多,短短两年判若两人。初见时的狠辣犀利,现在不知是因为什么病魔,消磨殆尽。那张曾经我以为很抗老的脸,也找寻不到说服力了。 死寂——比在机舱还更沉重的威压自董烟青身上而来。我猜他是伤心的,毕竟躺下的是他的母亲,不管这些年有多少怨恨龃龉,人在生命面前,总是脆弱无助的。 可董烟青没有,我猜错了。 不但没有伤心,他还在静默后用挑剔的眼光逼视着在场的每个人,“这不是没死,叫我来早了。” 说完他就牵起我的手欲走,人都转身了,我被他带着扯了一步,只后脚还没落下,病床上的女人才睁开眼叹了声随时都像要咽的气:“本来也不是要见你。” 她艰涩地吐完字,朝我伸手,拉住了我裤腿一缕:“坐会吧。” 三个字重若千钧,我第一反应就是抬眸看向董烟青,然而在他冲击力极强的俊脸面前,什么情绪都无法窥现。 “你想坐就坐。”董烟青放下我的手,凝眉回望了片刻病床上的女人,似在警告:“我在外面等你。” 董烟青的话没有丝毫温度,我都做好了佟女士要发作的准备了,可病危的女人只是苍然一笑:“不会占他多久的时间,不要紧张。” 董烟青的反应是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关上门出去。房内剩下的医疗和陪护人员见此,也跟在他的脚步后面出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和他的母亲独处,说不紧张是假的,说多害怕也没有。总归和他都不打算长久,那么他家人的看法相较起来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先打破沉默的是病床上的人,我还是第一次听她说中文,说得很慢:“我不会活太久了。有些话再不说,就迟了。” 吐字清晰,但词不达意。 我提了张凳子,坐到佟女士病床前,垂眸看着雪白的床单被罩一言不发。 这幅倾听的姿态太明显,她很快就合意打开了话匣。 “前几天意外得知,他带你回中国后,断了你的学业,还软禁在一处房产一年多了。”女人消瘦苍白的脸上爬满不忍,以及我不能理解的痛苦:“温先生,我以董烟青母亲的身份,郑重与你道歉。是我没有管教好他,给他正常爱人的能力。” 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在视线触及到佟慕音发白的鬓角时选择了缄默。 “我无法为他错误的行为辩驳,但我想他如此极端的背后,一定有恐惧震慑着他灵魂的每一丝意识。”佟女士说着天方夜谭,“他太害怕失去你了。” 我同样不想与她进行无用的辩驳。人类最浅薄的智慧尚且懂得趋利避害,一个眼睁睁看我自杀十二次的男人是因为太害怕失去我,这话说给还未开智的婴儿听大概都要吓得啼哭不止。 “我知道你不信,但如果我说,董烟青其实骨子里最像我呢。”那双狭长的眸子满是落寞,即便我已经听不进去,我拒绝不了她想倾诉,“他父亲要是知道佰蒂会有占领整个亚太地区乃至美国全州珠宝经济的这天,大概要气活过来吧。”佟慕音难得轻勾了下嘴角,“他亲自照看的儿子,在他死后表现出来的手段远比我厉辣狠绝。一整年就在龙蛇混杂的亚太区登基为王,你猜他手上直接或间接沾了多少血腥人命,这种吃人的商业吞并行为,他会有报应的。” “人命”两个字如炸弹投射到我耳边,良久我都因此陷入硝烟的混乱中,听不到一丝声响。 我惊恐地抬头,意图从佟慕音眼底探寻一点演戏的痕迹,可是没有,她任我打量的态度,连眼睫毛都在告诉我她全无一句虚假。 “为商的本质就是逐利,打着法律的擦边球赚得盆满钵溢的人多的是。”她眼底流露着难以看清的神色,风轻云淡的见识,杀伐果决的霸气,“我年轻时比这过分多了。我和他父亲的婚姻从遇见开始就充满着算计与利用,董睦最初就是我的筹码,被我设计仙人跳都像条狗一般乞求我不要离婚,直到他死亡都是我争权的跳板。我站上权力顶峰的过程中,唯独有董聿风那个杂种碍眼,其他体验感都非常美好。” “死后的董睦比活着面目可憎多了。这二十多年的每一天,我一天比一天恨他。”说到这个名字时,我亲眼看到她咬牙切齿时眼底的沉痛,那通红的眼圈并没有什么说服力,“我想着他伤心欲绝时对我放的每一句狠话,每一句都撕裂着我的血肉,哪怕阴阳相隔多年依旧无法痊愈。” “他只对他软弱无能的儿子永远面带笑意,那得寸进尺的溺爱与毫无底线的纵容,我最看不上眼。他教董烟青有关于中国的传统道德体系是那么讨厌,似乎每一条标准都对我含沙射影。董烟青生来就该生活在狼群,却被这位虚伪慈爱的父亲驯化成了一头任人宰割的羔羊。” 佟慕音冷笑着,暗淡的面容骤然添了光:“他现在做得这般绝情,好在他和你在一起后不可能生出一个像我们一样的怪物,不然这报应真够受的。” 她的话刚落,我浑身如坠深渊,冰凉刺骨,神智不清。 我的孩子,将来只是报应吗?
第67章 从佟慕音的病房出来,我就开始魂不守舍。董烟青叫我第三遍没得到我回应后,脸色倏尔差得要死,“我就不该带你过来。” 见他说完要走,我惶恐地拉住他的衣袖:“我们回北京吧。” 董烟青的脚步被我拉停,敛眉居高临下凝视我好一会儿,才温声道:“那就回去。” 也许是他窥探的神情太不加掩饰,所以纵然他的口气算是温柔的,我依旧心脏紧缩。 气氛没有浓重一秒,董烟青没给我继续发散思想的时间,直接握过我的手腕:“走吧。” 一步步走得那么稳,那么心甘情愿。他没有回头看,我自然也没有。 来得仓促,走得也匆忙。将我安置在位置上后,董烟青就开始处理公事。我看着他鬼斧神工的惊艳侧脸,时间的痕迹偏爱非常,恰巧就留在了最出色的魅力之中。想起佟慕音对他的评价,以及谈及他如今超然的事业成就,我突然有一个冲动——和他再张一张口。 “有什么话要说吗?”柔润的轻哄吹过我的脸庞,我回神才注意到眼前放大到俊脸,不由再次看愣。 董烟青没有得到我的回答,眉心悄悄拉了道褶,同时手心覆到了我的额前:“怎么了。” 我摇头,在他逐渐沉下来的目光中向前贴了贴他的手,随口扯了个谎:“有点累,想睡觉。” 闻及,董烟青笑了,用指尖蹭过我的眉尾:“是我没注意,打扰到你休息了。”说着他将还开着待处理的电脑放到一面,按下智能生活键,把身边的位置腾出来,延伸出一张沙发床让给我,“躺上去试试,我给你按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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