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徐徐而来,皇甫昭一袭红裙,头戴米黄色沙滩帽,靠墙而立。微风拂动她微卷的长发,让裙角围着腓肠肌飞舞。她静静观察着邹雨尔,商谈很顺利且已接近尾声,他却面色不悦,大抵是不愿假期受人打扰。 “那么,就这么定了吧......”邹雨尔面露疲惫,用指节压了压眉心:“秦钧,取合同。” 谈话终止的极为迅速,秦钧熟练地分发合同,签字、握手、赶人。邹雨尔甚至懒得警告对方“别在五月谈生意”,便转身坐上藤椅,闭着眼睛,只想一动不动...... 而此时,外廊连接房间的木门被猛然推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出现在二人眼前——他什么都没说,瞪了皇甫昭和秦钧一眼,随后悄悄站在邹雨尔背后。伸手抚上邹雨尔的脸颊,就让一整天都心情不好的男人笑逐颜开:“阿钧,阿昭......” 他仍躺在藤椅上,回握压上脸颊的手,半眯着眼睛唤属下的名字,声音慵懒中染上了愉悦:“你们两个,最近辛苦了,这个五月就好好休息一下吧,不要来找我......不过,记得打理好生意,我们六月再正式上工。” “好的,老板。”秦钧一如既往地答道,却一直惭愧般地注视自己的脚。 皇甫昭笑着,说这都是老规矩了,完全没问题,心中却在暗暗谋划调查那位黑衣男人的事宜。 “嗯......既然没什么事,你们就先走吧。”邹雨尔说着,将脸枕进那人的掌心。心腹手下离去,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反倒是那个男人抬起头,面色不善地目送二人离开。 不久后,皇甫昭从一位手下口中套出了那人的身份——他是赵烁,穷凶极恶的走私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也是邹雨尔交往近二十年的男友,他唯一的私人关系。 而那不善的眼神,便是他留给皇甫昭的第一印象...... 皇甫昭不解,为什么卧底两年,她都没有听说有关于赵烁的任何事情,直到现在才意外地见到真人?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让邹雨尔的手下们对这位男人讳莫如深? 她只是入伙太晚,不知道邹雨尔有多么偏袒他——早在五年前,他就开始明令禁止手下人议论那位“赵先生”,凡有违反规定者,全都被秦钧揍到半死不活。 他能为他抛开生意,也能为他终年痴等。 但凡牵扯到赵烁的事,邹雨尔都全然不讲原则、不计后果。就连最受信任的秦钧,多年前也曾因为激怒赵烁,差点被邹雨尔“处理干净”。 于秦钧而言,对赵烁的第一印象停留在十年前的下午——还是五月,还是这个坐落在荒僻沙滩上的木屋,还是关于被打扰的假期。 十年前,邹雨尔还难以将生意全盘甩开,于是总有人在假期前来打扰。 那天是一帮老板蜂拥而至,围着小桌打起了麻将,秦钧顺带被喊来端茶送水。不久后,他们谈起了生意,秦钧又被老板们顺手赶走,在安静的客房里独自读书。 五月的下午,天蓝海碧,窗框上爬满茂盛的植物,绿叶在阳光下飒飒作响。秦钧正读得入迷,房门被推开时才猛地回过神,回头就看见那迎面走来,还背着背包的黑衣男人。 男人见了他,只挑了挑眉表示不满,顺手将背包扔在了床上,随意得就像在家中行动。他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情,扫一眼摊在桌上的化学课本,随即张口问道:“喂,你小子就是秦钧?” “嗯......” 他坐上沙发,整个人沉在靠垫里:“小子,我听邹雨尔说过你......你是不是在今年过年期间外出过?沿着海岸线旅行了一大圈,为了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是......我走失的时候接近五岁,却不记得什么事情,只记得我们家住在海边......” 那时候,一家人时常会去海滨公园散步。广场中央铺设瓷砖摆出花样,每次走到那里,父母便会一人牵起他的一只手,二人并肩慢跑,秦钧则半蹲在地上,脚踩着瓷砖滑行...... 秦钧已答了话,男人却一言不发,低着头似在沉思。他抬头的瞬间,眼中有光流转了两圈,让秦钧产生一种他马上就要哭出来的错觉,最终却是迎来冷笑—— “有病......你面对的可是茫茫人海,难不成真以为凭这点线索就能找回去?” 秦钧茫然得像是被球棍猛击脑壳,磕磕巴巴了半天没说出半个字来。 “他们估计早就有新的孩子,转头就把你忘了......最好别回去自找麻烦!” 这只不过一个猜测,如果不亲自去验证,谁又会知道最终的结果呢? 秦钧对这武断的结论感到茫然,但当他看见男人用掌根撑着额角,遮着眉眼倚在墙边的样子时,不知为何竟忽然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 啊.....也是呀,毕竟,都已经这么多年了...... 秦钧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只是比起放弃,他更愿意自欺欺人罢了,因为...... “因为......有人爱着而活在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是一件美好的事......” 话不知不觉竟脱口而出,秦钧不知自己是哪来的表现欲,霎时间背脊一凉,转眼脸上便挨了一拳,后脑勺随即与书柜相撞,一瞬间便眼冒金星。 “你他妈是老几?你敢教我做事?啊?!”不过一句话而已,他竟被激怒到如此地步? 男人揪起秦钧的衣领,眼看着一拳又要落在脸上,却听见门外那一阵脚步声,拳头陡然止在半空中—— “烁!你来了。” 他猛地回过头去,手却死死地抓着秦钧不放。秦钧隔着眼前成千上万乱窜的星星,竟看见邹雨尔站在门口,脸上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灿烂笑意—— 他看着那人微笑,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秦钧,只是冷冰冰地说道:“阿钧,出去。” 既已得了命令,秦钧自然果断开溜,却情不自禁地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回头望向二人...... 此时,黑衣男人已坐回了沙发上,邹雨尔则空出一段距离,与他并排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轻抚他的虎口...... 这便是秦钧第一次与赵烁相遇——这个和老板很熟的男人,这个揍他一拳的男人,让他人生中第一次窥见暧昧。 ——TBC——
第15章 上卷:第十三章 ======= 邹雨尔每年五月都会休假,这是他持续了将近二十年的习惯。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假期日渐延长——起初还不到一个星期,很快便占据了整整一个五月。 他的休假人尽皆知,至于休假的原因,虽然从未明说,也只维持在让人心照不宣的地步——他从四月底便不再管理生意,如同斋戒般地住在海边的小木屋里,一直静候到五月,等待一个人的到来。随后,花费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把一切抛到脑后,在日程中唯独留下他一人。 他们的相会往往平静,只有一次例外—— 那是一个难得阳光明媚的五月下午,他刚刚谈完生意,绕出大厅,向着最接近后门的那部分区域走去——邹雨尔有种直觉,那人会在今天下午到来,他因此心神不宁了很久。 一步一顿地,他不由自主回忆起去年的五月,他们的每一次相拥;想起欢愉过后,次日清晨阴雨绵绵的天空,他们便有机会赖床,正大光明地交叠着躺到日上三竿...... 果然,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他的声音。阔别近一年后,再度听见这熟悉的声线,十一个月来的魂牵梦绕不受控制地具象为雷,瞬间便让邹雨尔从头到脚不住震颤。 他脚下变了动作,瞬间由踱步变为小跑,两三秒便出现在门口—— “烁!你来了......” 赵烁的脸色并不好看,他确实不高兴了,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而当邹雨尔环视一圈过后,见赵烁手中攥着秦钧的衣领,便已经获得了自己需要的信息—— “阿钧,出去。” 事实便是秦钧打破了二人相会时的平静,邹雨尔相信眼见为实,此刻他不需要真相,不需要解释。如果时刻做好准备倾听废话,规则又何有尊严可言? 况且每年五月的假日里,赵烁就是邹雨尔的唯一规则。 谋算着五月结束后再处置秦钧,邹雨尔与赵烁并排坐下,长期以来的日思夜想竟使得真实逼近幻境——气呼呼地静坐于眼前的恋人,莫名带上了虚幻的色彩,邹雨尔不敢离他太近,只是试探着抚摸了他的虎口,才敢确信眼前的真实。 “邹雨尔,你他妈的都招了些什么白痴过来打工?!” 赵烁乱骂两句,随后一言不发地点燃香烟,不过三五秒便抽上一口,指尖与唇间都透着焦躁。 “哈哈......那小子实在是笨,话都不会说......”邹雨尔避重就轻,手上却略微加重了力道,使得原本的抚摸变作了揉搓,心中想的则是让秦钧付出何种代价。 邹雨尔动作亲密,赵烁却面色不悦,将他的手甩到一边:“啧......烦死了,要搓我一层皮下来吗?” 手是分开了,但此二人哪怕到天荒地老也不会分手,于是邹雨尔自然而然地,对恋人肆无忌惮的行为感到喜悦。回头,见他抽烟抽的厉害,顺手给自己也点了一支。 烟雾缭绕,阔别一年的人暂且无言。 “喂......邹雨尔......” “怎么了?”邹雨尔偏过头去看身旁的人,果然看见他落寞的侧脸,而赵烁只是轻声唤了对方的名字,随即便说没事,“......烁......刚刚怎么了?秦钧惹你生气了吗?” “啧......跟你有什么关系?别管那么宽......” 话说至此,赵烁再度沉默,手中的火星愈加后缩,似乎就要烧到他的手指:“其实......也没说什么,全是些乱七八糟的。” “那小子不会说话,是惹你生气了?”邹雨尔并不回头看他,翘着二郎腿倚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抽着手中香烟,动作美得足以入画。 “屁话!老子哪像你那么小心眼......”邹雨尔已经习惯对方维护脸面的技巧,于是对于他的莫名责骂,也只是默默无语。“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听说他和我的遭遇差不多,过去和他谈谈......”赵烁将双腿交叠,右侧脚踝压住左膝,在实木扶手上弹了弹并未积攒的烟灰—— 就算所有人的劝阻都可以视作“站着说话不腰疼”,赵烁也必须被排除在外。因为他曾花费六年的时间寻找抛弃他的母亲,最终在突然的一天选择放弃,也并非毫无理由......而他的理由,正是他用来辱骂秦钧的话语。 她怎么会等你呢?她早就有了新的孩子,早把你忘了。你在她的生命中,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占据巨大的份额。 如果电影中的母子情全部为真的话,当年脱离父亲时,母亲又为什么并未将赵烁一并带走? 哦,当然是因为她不在乎——答案很明确,她不在乎那个名为“赵烁”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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