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进行到一半,邹雨尔只象征性地喝了几杯,赵烁身边就早已倒了一地酒瓶。但他酒量不错,喝了这么多也只是微微上脸,在眼下带起暧昧的绯红。或许也只是不易上脸,否则他为什么要挥开面前重叠的烟雾,深呼吸着搓揉太阳穴...... “啧.......你们先吃着,我去吹吹风。”果然,赵烁站起身,将烟与打火机抄进裤兜,然后便不由分说地转身离席。 “哎哎哎!赵老板怎么这就走了?!难不成是喝多了?”众人不依不饶,语落便哈哈大笑,成心要叫他下不来台。 “走你妈的......”赵烁分明只是勾唇浅笑,却轻蔑到仿佛挑衅,惹得邹雨尔一阵心悸,“出去抽烟,待会儿回来继续。” 众人听后,便大笑着看他远去,那身影甫一消失在转角,他们便换了张脸,一个两个改口称他为“贱皮子”——不过是一个只要给钱,什么都肯干的贱小子,逃到南洋去发了横财,回过头就想和曾经的雇主们平起平坐,简直做梦! 邹雨尔望着他们,不得已地听了一堆不感兴趣的信息,然后张口问道:“你们说的那位......他叫什么名字?” “赵烁。”身旁的男人不耐烦地答道。“火字旁,闪烁的烁。” 邹雨尔对他点了点头,随后便离开座位,朝赵烁所在的街角走去。 “哎——邹老板,你干什么去?” “我有点事,先告辞了。至于那位赵老板......你们也不必等他了。” 话音刚落,刚才还聊得热火朝天的男人们瞬间鸦雀无声,沉默良久,忽的有人开口问道:“我们刚才说的......只要给钱什么都肯做,你......该不会是想试试吧?” 邹雨尔偏头浅笑,不置可否,却让那帮男人不约而同地抽了抽嘴角,发出一种哭一般的断断续续的笑声,低声叮嘱他当心小命...... 周遭空气仍旧闷热,远离了烟熏火燎的路边摊,邹雨尔不再觉得头昏脑涨,反倒脚步轻快——他转过转角,摊位上暖黄的灯光被建筑隔绝,嘈杂的谈笑声也陡然消失,眼前唯留路灯惨白的光,以及黑洞洞一眼望不到头的小巷。 这时他才发觉,不知从何时起,天空中竟飘起了毛毛细雨。而赵烁则靠着路灯站在雨中,仰面缓缓吸着唇间烟草,任由雨水打湿脸颊。 邹雨尔蹑手蹑脚地走近赵烁,却在离他几步远时被发现。赵烁转过头,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带着审视的眼光质问道:“怎么又是你?跟过来干什么?” 邹雨尔并不回答,搪塞般的笑笑,随后便向前几步,站在他的身边。赵烁则不闪不躲,悠然靠在路灯上,那双墨黑的眼睛却死死盯住了他—— 然而,邹雨尔竟在注视下抚上眼前人的脸颊,轻轻拭去皮肤上附着的雨水。轻松自然,仿佛他本该如此。 赵烁不为所动,眼神甚至沾染了愠怒,他将燃到一半的烟草夹在指间,抬起头,对邹雨尔吐出呛人的烟雾。而他对挑衅视而不见,低头便要吻上那两瓣嘴唇,却被顺手掐住了下巴:“狗日的......别他妈的逼老子揍你!” 这下总该识相地滚蛋了吧——赵烁心想,却见邹雨尔轻轻捏住他的手腕,一点一点将他的手指扳至舒展,随后贴上了自己的脸颊,猫似的轻轻蹭着。 不知为何,这一简单的动作竟让他心头一颤,慌忙间正欲抽回手,却被邹雨尔骤然加重的力道拽的生疼。正想一拳抡过去,那家伙却忽然搂住了他,直接将脸埋在了颈窝中,灼热的吐息竟让他的腿脚有一瞬间发软。 随着规律平静的一呼一吸,赵烁听见邹雨尔低声央求,第一眼就喜欢上当然是屁话,索性他也只说了一次,然后便一直轻声重复道:“就这一次......就今晚这一次好吗?......” 换作平时,赵烁当然不会答应,只是他今天碰巧有些醉。换作别人,赵烁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但对方是邹雨尔。 邹雨尔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呢?没什么了不起的——但长得这么帅的家伙,恐怕几年也遇不到一个....... 啧,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赵烁想着,将手搭上了邹雨尔的肩头,默许了对方今晚的一切行动...... 赵烁的一些习惯总是经年不改,至少在邹雨尔认识他的这十几年来,许多习惯都照旧维持——比如说纯黑的服装、暴躁的脾气、以及过量吸烟。 啊......过量吸烟,这个习惯真是牢固得惊人,每天从早抽到晚,准确无误地消耗尽两整包40支烟草——散步、开车、闲聊、聚餐、静坐.......随时随刻烟不离手,甚至不排除上床做爱的时候。 而何其有幸,邹雨尔在认识他的第一天便见识了这个习惯,此后的十几年间也一直受其折磨—— 毕竟,赵烁的烟似乎只在平时乖巧,一上床便本性毕露,将邹雨尔的高定灼出黄渍,床单烧出焦洞,还在他的肩头留下一排水泡,几个烟疤。 每当表皮传来灼痛时,邹雨尔便不由得想起他们间的第一个夜晚。 在此之前,他没有几次经验,却不至于青涩到直接开车带人回家,而是在附近找了家酒店——赵烁全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从上车抽到下车,再从大厅抽到房间门口,然后将烟头随手一扔,在千疮百孔的地毯上增添了新的烙印。 邹雨尔望着脚下焦黑的孔洞,当时便忽觉背脊一凉,此时回想起来,恐怕该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直觉了。 时至今日,邹雨尔一直无法明辨,自己对那份灼痛到底是厌是喜。毕竟,开始还不到十分钟,他便收获了此生第一个被烫出的水泡,随后带着怒意动作发狠,让赵烁忘情地喊叫,顺便将余下的半支烟捏得稀碎,连续数日与他纠纠缠缠。 那段日子短暂而绵长,10月21日,赵烁动身南归,邹雨尔北上赏枫——其中一方肩头与后背共留下14个水泡,另一方腰间和大腿共留下重重叠叠几十道指痕,但不约而同的,他们的掌中都残余了对方躯体的触感,随后念念不忘。 于是第二年五月,赵烁北上商谈期间,邹雨尔驱车四小时前往Z市,在赵烁暂住的旅店门口出现....... ——TBC——
第20章 上卷:第十八章 ======= 他们间的往事无非一年年的来来往往,海边度假、上床做爱,着实无需赘述。 只是从某一年开始,赵烁每年北上并非只为商谈,几年后便直接将工作全部抛开。留在邹雨尔身边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以至于每年都会消磨整整一个五月。 究竟出于什么原因,使得赵烁一年年如候鸟般南来北往,急迫地将北上的日期提前,又眷恋地将南归的时间推后。这一点他从未明说,但心中已有一个确定的答案——毫无疑问,原因唯有私情。 于赵烁而言,即便感情增长需要由时间堆叠,但心动往往只是一瞬间——第二年那五日的接触,与此后一年的分别恰好满足了所有条件。于是,第三年赵烁独自驱车前往S市,只安排了3天的商谈,其余20天便全部在海边的木屋中消磨。 就是那年五月,他第一次无比清晰地体会到惰性的恐怖——原本计划5日后归,硬生生拖过一个星期,于是将最晚期限再向后挪移三天,却足足滞留了23天。 第23天从傍晚便开始下雨,他与邹雨尔无事可做,并排坐在沙发上听雨声。二人默然,赵烁抽烟抽得出神,邹雨尔却忽地打开了电视,准时收看天气预报:“烁,明天就放晴了诶。” “哈?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只是我刚才在想,如果明天能放晴的话,我们就去山里玩玩吧。” 赵烁挑了挑眉,总觉得邹雨尔的微笑显得有些不带脑子,吸一口烟,嘴上却不由自主地答道:“好啊,一起去。” 随后的时间便是做饭吃饭,消磨时间,夜深人静时酣战一番,再倒头睡个死去活来。那晚,赵烁本应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却不由自主地做了梦——梦见自己童年时扒上火车,背井离乡,梦见少年时仅凭一番狠劲强撑性命,梦见15岁时一着不慎,瞬间便无路可走,辗转逃往国外,此后便一直玩命...... 随后梦便失去了逻辑——火车从赵烁身上碾过,斧头剁去他的双手,铁锤砸断他的胫骨,子弹穿过他的腰腹,铁钎穿身,随后被溺死在大江大河......忽闻“轰隆”一声巨响,他竟以为有人破门而入,惊坐而起,才发觉原来是雷声。 赵烁清晰地记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心脏狂跳不止,回头去看邹雨尔,竟发现那家伙平躺着睡得正香。再回想起这段日子自己警惕性全失,陡然间觉得十分后怕。 毕竟,自从11岁背井离乡开始算起,赵烁的一生就是在狂奔,22岁遇见邹雨尔不过是一场意外,24岁就差点溺死在他床上更难以料想...... 或许应该说,他能活到今天本来就是一场意外——十几年前,父亲用取煤的铁夹抡他的头时,他就该去死。但却意外地活着,意外地长大,意外地狂奔着,意外地渐渐将不幸甩在身后。 他跑的惯了,同样也不敢不跑,总觉得似乎稍微停下脚步,曾经的痛苦又会对他穷追猛打。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床头无枪无刀的日子久了,人总会麻痹,然后在突然的一天死于非命...... 不论如何,赵烁对自己充满意外的人生十分满意,他喜欢活着,喜欢遇见邹雨尔,平心而论,他也喜欢与邹雨尔相遇后的一切。无论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 ——于赵烁而言,那一瞬间的心动就发生在去年。 那时,他就和邹雨尔住在这栋木屋里,晨起后心血来潮想去海里游泳,随口问邹雨尔一句“泳裤在哪”,便当着他的面顺手脱了上衣...... 说来奇怪,明明只是上半身,明明是同性,明明连床都上过,但邹雨尔却在赵烁脱衣的那一瞬间偏过了头。耳尖并未藏在发后,于是明显飘红,就好像是羞涩一般,或者说是一种下意识的礼节......不论怎么讲,就是遮遮掩掩,反倒赵烁这个真正在脱衣的人心思坦荡。 赵烁愣了愣,半晌未反应过来,下海时却忽然想起肥皂剧里扭扭捏捏的少年少女,觉得邹雨尔实在有些可爱。不愧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行动中总有些痴傻与天真,与赵烁23年以来的人生中,接触到的林林总总其他人物全然不同。 实话实说,赵烁从未将邹雨尔的风雅放入眼中,只是那一回头,随后端坐着,眼眸半垂,耳尖飘红,却让他真真切切记了多年,也就是那瞬间他忽然心动。至于感情加深,则是此后多年间的事情。 赵烁反正爱就爱了,也不管邹雨尔心中究竟如何。他懒得在乎自己究竟是不是一头热,也懒得去考虑什么未来和结果,反正作为一个过了今天没明天的人,他所能拥有的也就是此时此刻,他能享受也就只有片刻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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