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仍有着搜集旧书的工作,却对秦遥的阅读偏好一窍不通,只得随缘买卖。偶尔得空坐在家中,却望不到梦想中的洱海,骑自行车一路赶到湖畔,却未料想到会遇见分别已久的恋人—— 到达洱海公园时天色已暗,游人散去,苍山洱海皆归于沉寂,只有秦遥独自在湖边徘徊,看起来仿佛要跳湖自尽。 在朦胧的灯光下,慕远看不清秦遥的表情。远远望着那熟悉的侧脸——暖黄的灯光由左上方斜射而来,透不过高挺的鼻梁,在右侧眼窝中留下深邃的暗影。随后,又勾勒出唇珠的弧线,将其阴影浅浅投映在下唇之上....... 慕远看着他,顿时感到喘不过气来,胸口一酸,还未来得及产生任何情绪,嘴就已经率先张开:“秦——遥——!!” 生怕对方听不见似的,他大声喊出他的名字。然后,在他转过身时,不由自主地泪流而下...... 在这片土地上,曾发生过无数的邂逅,其中或为真实,或为杜撰。 曾经的逃犯,如今在这座湖畔再次相遇,已不过是普通的恋人——哭着笑着,庆幸这段感情历经磨难,竟能如此绝处逢生...... 2020年6月中旬,那具磕破头的尸体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恶臭,终于被邻居发现。他们选择报警处理,而警方则认定其为意外身亡—— 那精神药物上瘾的男子,本就行走于社会边缘,是生是死,本就无人在乎,也就无人对此结果提出任何质疑。 同时,秦钧在名义上被皇甫昭击毙,尸体沉入江中,下落不明。如今则早已销了户口,成为了法律意义上的死人。而秦遥则是无罪的,这个身份,则被平安无事地沿用至今...... 故事的主角,却对其中的弯弯绕绕一无所知,唯有现实摆在二人眼前——他们不用再逃了,也没有理由再去死。 不知原因为何,只得感叹缘分深厚,命运奇妙。 ——TBC——
第38章 下卷:第四章 ===== 一座旅游城市适合卖些什么?标准答案早已规模量产,秦遥慕远却不以为意,兀自经营着小小的书店。 慕远淘来的旧书质量参差,品类繁杂。统计库存、分类摆放,晕头转向地忙了许多天,才总算告一段落。 随意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飘》,纸张已然泛黄,书页与封皮间也已开裂,靠着几根细线藕断丝连。秦遥在发觉书本残破的同时,也震惊于慕远竟歪打正着,挑选了最好的译本。 手续齐备之后,小店正式开业,门可罗雀,秦遥却乐得清闲。每周挑一日闭店,开车与慕远一道去洱海公园,转转那片重逢的故地。而这座本应陌生的城市,似是有着魔力一般,总让他毫无来由地感到熟悉。 本以为是在文艺作品上见惯了大理的街道,但细细想来,大多导演也不过浅浅拍过,游客般地讲述古城与苍山洱海。只说这座城市是如何随和缓慢,如何浪漫超然,并未展示其真正的全貌。 那便不知为何了,兴许,是小城的氛围勾起了他对少年时代的回忆——乡村、县城,也如同这里一样安宁平缓。 在大理生活了将近一个月,幸得命运垂爱,在自杀前再次遇到慕远,苛刻的条件已然满足。如今,秦遥再无理由寻死觅活,所以,也就如世间的大多数人一样,稀里糊涂地活着。 坐在客人稀少的小店里读书,恍惚间抬起头来,秦遥有时会觉得灵魂缺了一块—— 虽是寻觅到了理想的生活,莫名其妙地开脱了罪行,但他曾经做过的一切并未消失。如今只不过丢失了去死的理由,并不会让他真正想好好活着。 所以,他不过是带着秦遥的名字,以一个虚假的身份苟延残喘而已,并不能算是完整的人,也和在邹雨尔身边时没有本质区别。 这样的感觉时不时来袭,时而白天、时而夜晚。朗朗乾坤之下,漫漫长夜之中,秦遥不得不从重获新生的喜悦中惊醒。一股无形的力量逼迫着他回首,一遍又一遍,去直面那悬而未决的黑暗。 那是秦钧与秦遥所共同背负的,遗留至今的惨案...... 2020年10月,国庆刚刚过去,大理从当年最后一个旺季中回过神来,重复着往日的平静与安宁。慕远愿意骑自行车周游古城,秦遥闲来无事,想要同去,于是二人驱车至古城周边,步行穿城而过。 淡季的大理清净许多,二人沿着大街小巷穿行,并不算十分复杂的街道,却让两人莫名地走散。慕远叹一口气,这一个月来,秦遥总是魂不守舍,他有所察觉却并未点破,至今已然习以为常。 走散了,打电话竟还是无法接通,那就只得一边逛、一边独自去找。漫无目的地转过一个个街角,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气定神闲地坐在长椅上,独自品尝着面前的一碗饵丝。 虽早猜到秦遥不会着急,但没想到竟如此悠闲。慕远快步走上前去,正打算从背后猛拍眼前人的肩膀,却有一青年女人绕过了他,抱着一摞文件站在长椅一侧,对那人说道:“曲先生,南诏寺庙遗址传来消息......M02号坑东南角有新发现,需要我们尽快赶到现场。” 她将几张A4纸递了出去,男人放下饵丝,伸手去接。他并不多话,浏览过一遍之后,只是点了点头表明自己的意见。随后女人赶去集结队伍、做足准备,他则继续低头品尝饵丝。吃了两口,却又像忽然间想起什么一样转过身来,望向站在他背后已然良久的慕远—— “请问,你是找我吗?” 眼前人表情淡然、声音平静,镜片后双眼明朗深邃,却在眼角散出了几道浅浅的细纹。他与秦遥既相像,却又并不完全相同。更像是慕远平白穿越了时空,来到几十年后的未来,偶然间见到恋人已坦然跨过中年,缓缓老去的模样。 “啊......不,不是的......打扰到您了,我是在找......在找另外一个人......他和您有些像,个子很高,而且都穿着白色的上衣,所以......” 慕远支支吾吾地,做错了事一般地四处乱瞟,不敢与眼前人对视。而他的耐心依然如故,表情有如慈父般温和,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却在某一刻忽然挪开了视线—— 慕远不知他看见了什么,只知那张与秦遥相似的脸上,平静被瞬间打破,转而化为惊诧、困惑、欣喜、悲伤,最后杂糅成一番复杂的情绪,叫人无法分辨。 他站起身来,小腿甚至有些轻颤。慕远转过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只看见秦遥,穿着与面前男人类似的白衬衫。两张相似的容颜,却带着同样一副难以琢磨的表情,彼此相望,乍一看去有类亲生父子—— “曲......曲铭......” 男人嘴唇轻颤着吐出这个名字,眼泪却比声音更快落地。 秦遥......或者该说曲铭,于1995年11月出生,2000年3月走失。 彼时正值世纪之交,那梦幻跳脱的千禧年。不足五岁的曲铭天生寡言内向,总被街头化着五彩浓妆的千禧辣妹吓一大跳。 父亲是考古学者,母亲是花店老板娘,一家人在大理生活。只是父亲时常会去昆明出差。那年三月,为交接古城遗址的考古项目,父亲再次前往昆明,顺便带上了年仅四岁的幼子曲铭,却不曾想到亲子离散,长达二十年的苦旅就此开始...... 秦遥一直以为,自己的家乡应当沿海,毗邻一座海畔公园,却未曾想此“海”非海,而是一座内陆大湖。 他也一直记得,自己与父亲十分相似,却未曾设想,在忽然的一天竟照镜子般地与一位中年男人相遇,而他的容貌简直可类比为若干年后的自己...... 过热的旅游经济、过快的时代发展,让这座滇西小城在二十年间面目全非。难觅熟悉的街道、建筑,难遇熟识的人,风景则在文艺片中反复见过。再加上幼时记忆模糊,这一月间,秦遥只是偶尔有种感觉,却从来不敢确定,脚下这片土地正是自己的家乡。 如今与父亲对面而立,他竟不由得怀疑起整件事的真实性——这一个月太过离奇,似是用尽了一生的运气。先是重遇慕远,后又找回家乡、寻回亲人,许是赌徒效应作怪,他总认为多件好事不可接连发生。 曲铭,这是他原本姓名?错失了二十年后,误打误撞,竟有幸寻回了原本的人生。 毫无疑问,眼前绝非他的臆想或是梦境,继秦钧死在雨夜之后,秦遥的故事也在今天终结—— 经历拐卖、利用、出走,独自谋生、求学、重生。这场长达二十年的苦旅,秦遥与秦钧已然熬了太久、走过了太多,着实难以开脱。 而这位青年的故事,终是以曲铭开始,以曲铭结束...... ——TBC——
第39章 下卷:第五章 ===== 失去第一个孩子之后,夫妻二人花费许久,才渐渐走出阴霾,让生活回归正轨。 多年前,二人就已在昆明置办了房产。近年来全国花市热度走高,曲铭的母亲趁机拓展了生意,与曲父一道,在昆明与大理两地辗转,时而住住新房,时而留恋旧居。 在古城重逢后,曲父起初控制不住地落泪,但很快整理好了情绪,将M02号坑的考察推给队员去做,自己带儿子返回旧宅—— 下关的住宅区,风景不算优美,二十年间幸得保有部分原貌。走过纵横的街道,熟悉感微妙而奇特,有些建筑本以为只存在于梦境或臆想,如今却能在现实中一一对照。 低矮的步梯间,连通着熟悉的居室,打开家门的一瞬间,回忆从每一处角落席卷而出,眼前的一切有如美梦成真。 慕远站在秦遥背后,看他将家具抚摸而过,仔细观察墙面上的每一道划痕,淡漠的表情似有所触动——他正一点点地变回曲铭。 母亲在午后赶来,抱着失散多年的儿子又哭又笑。岁月仍未冲花她的容貌,熟悉的面孔似是勾起了秦遥的记忆,他最终哽咽出声,忍不住流下泪来...... 被人爱着而活在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是一件足够幸福的事,只需要接过曲铭的人生,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曾苦苦追寻的事物,在一个月间不费吹灰之力落入手中。与恋人重逢,与父母团聚,再没有什么可以奢求的,再没有什么,值得不断回首,反复纠结...... 时至今日,曲铭仍无法回想起自己被拐时的情况。千禧年的往事,真相早已湮没在云雾之中。纵使当时的事件,让他与本应有的人生失之交臂二十年,差点颠覆了夫妇二人的生活与婚姻,但时间久远,如今已无法奢求一个正解。 1992年春,26岁的曲父已念了一年博士。皮肤白皙、容貌俊朗,却整天面朝黄土,在田野考古现场挖挖凿凿。 18岁考入顶尖高校,便一直与考古缠绵至今。无数人问过他,凭当时的分数,明明有更热门的专业可上,为什么偏偏选择考古学。他对此表示不解,阐明自己就是为学考古学才考入这里,为什么要再去看别的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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